情报局的那通电话令克莱蒙斯立刻证明了自己内心从一开始就建立起的模糊猜测。他眼神阴沉,但没有和电话对面再多说什么,还是先去了总统府邸议事。
人质解救成功的消息无异成为本届政府的一件重要政绩,罗宾将在下午召开记者发布会。萨南半岛上的其余几方态度微妙:阿齐兹方没有任何动静;穆萨指责联邦的战机飞越争议地带上空的行为是对其主权主张的挑衅;“自由阵线”谴责联邦军人杀害平民,并表示会展示充分的证据;而斯拉诺则公开称赞联邦的营救行动证明了“对抗暴行的勇气与决心”,并表示他们会与联邦一起,共同应对萨南半岛争端,维护北部军事联盟的安全。
另外,有两个不好的消息同时传来,一是“自由阵线”的二号人物阿巴斯没有被杀死,而是趁乱逃跑了;二是斯拉诺方面在没有告知联邦军方的情况下,在凌晨对穆萨发起了猛烈的反攻,已经将战线推至了距离穆萨占领区仅两百多公里处。
联邦军方认为可以借此机会一举拿下被穆萨占领的争议地带,但克莱蒙斯担心斯拉诺的胃口不止于此。刚尝到人质获救甜头的罗宾,也想着半岛上能稳定一点,至少盟友不可以再擅自行动,双方需要先认真探讨接下来的战事计划。
于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克莱蒙斯联系了驻和联的大使,希望推动和联的停火决议,又联系了驻北部军事联盟和驻斯拉诺的大使,让他们去要求斯拉诺给出具体详细的未来军事行动方案。他还抽空见了斯拉诺驻联邦的大使,措辞十分严厉地表示,联邦不想再看到盟友拿着他们的援助,还这么自作主张地进行军事行动。
处理完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才联系了凌深。他抽着烟,让自己一直高速运转的大脑放松下来,在电话接通后问道:“塞涅尔的情况怎么样?”
对面传来一点响动,随后是凌深刻意压低的声音:“身体没有大碍,但……孩子没了。”
夹着烟的手顿住了,他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垂下眼,问道:“他现在还好吗?”
凌深知道他的“还好吗”是什么意思,语气尽管克制,但那种极度的痛苦却已经到达了无法被忽略的地步:“……怎么会好?孩子都快六个月了……医生已经给他打了引产针,在等着药物起效引产……他现在,现在睡着。”
克莱蒙斯听着,胸口抽痛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说起来,塞涅尔没了孩子,他也有一定的责任。如果不是他想出来把人弄去海外访问,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和疲惫在此刻化为了阵阵折磨神经的疼痛,他不由伸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你照顾好他吧。”他琢磨了半天也捉摸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只说了这么一句。
凌深那边显然不太想和他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他独自走到窗前,又默默点了一根烟,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荡着凌深刚才的那些话。
塞涅尔大概会恨我吧。他这么想着,感到自己额角的青筋都突突在跳。
为避免引发关注,造成舆论对眼下人质事件的不可控制的影响,菲利克斯·艾希曼去世的消息被艾希曼家压了下来。在刚才的通话中,他也没有告诉凌深。失去孩子的塞涅尔已经很艰难了,他没必要让弟弟一下子去承受失去两个亲人的痛苦。
傍晚边他独自回了一趟父母家,去见母亲。兰德为了照顾孩子先回家了,只有格蕾塔陪伴在母亲身边。母亲看上去憔悴不少,但整个人并不消极。三人一起用的晚餐,交流过后都认为先等塞涅尔引产,再准备菲利克斯的葬礼,否则怕伤害到塞涅尔的精神和身体状态。
在离开父母家、返回自己家的路上,克莱蒙斯不由回想到他和妻子的往事。
这个秘密隐藏多年,出了他的家,整个联邦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发条”真名奥德里奇·库伯,是他妻子兰德的老情人。准确说起来,奥德里奇是兰德正儿八经的初恋,只不过因为身份是个保镖,这段地下恋情在年轻的兰德和他订婚之后就被迫终止了。
奥德里奇对兰德死心塌地,因为受了情伤而辞职,但被兰德的哥哥布拉德利·赫伯斯看中、招进了军情处。他心里放不下初恋,过了几年后,提出申请想要派驻到联邦。于是他在布拉德利的帮助下改头换面,重新制作了假身份,以商人的形象进入联邦来收集情报。联邦与斯拉诺虽然是盟友,但双方政府在许多问题上有着根本分歧,因此两边的情报部门一边合作,一边相互侦察。奥德里奇故意被联邦情报局发现,顺势接受策反,成为了一名双面间谍。
那时兰德刚生完第一个孩子,由于丈夫在海外服役,陷入产后抑郁,跟来墨菲斯找他的初恋一来二去又旧情复燃了。偷情的两人被提前回来休假并给弟弟庆祝生日的克莱蒙斯捉奸,不过那时已经准备从政且规划好自己未来的克莱蒙斯并没有想要离婚,而出轨的兰德同样不想离婚,他并非不爱自己的丈夫。最终,三个人坐在塔伦大街上的公寓里,达成了一致:奥德里奇为克莱蒙斯夫妻做事,作为交换,克莱蒙斯允许妻子和这个Alpha见面。
此后,所有从墨菲斯到斯拉诺军情处的情报都被克莱蒙斯控制着,并且兰德也没有对自己的哥哥说起过这件事。奥德里奇为这对夫妻处理过不少他们不方便自己出面处理的事情,这一切,连克莱蒙斯在情报局的表叔都不知道。
但在后来的十多年里,兰德对老情人的感情越来越淡,剩下的只有利用。发现了这一点的奥德里奇选择向布拉德利提出去最危险的萨南半岛,还因为个人能力出众,成为了斯拉诺在半岛情报站的负责人之一。这个Alpha试图用放逐自己的方式来遗忘折磨人的爱情,心底却又期盼着,如果自己置身于险境、受了那么多伤,昔日的情人是否会对他有那么点怜惜。
可惜,兰德也是个利益至上、铁石心肠的人。
思绪里飘荡着各种各样的回忆,不知不觉,车已经停在了家门口。克莱蒙斯走下车,回到家中,直接去了二楼女儿的房间。他们的女儿贝芙丽还小,兰德每天晚上都会花时间陪伴她,而他每晚一回到家,也会先去看看宝贝女儿。
“父亲!”看到几日没见的父亲,贝芙丽开心地扑到克莱蒙斯的怀里,被一把举了起来,转了好几圈才放下。兰德就在旁边温柔地笑着,三个人组成了格外温馨的场景,仿佛外部世界一切险恶的斗争与阴谋算计都不曾随着归家的脚步而入侵他们的家庭生活。
父女俩说了几贴心句话后,克莱蒙斯看了兰德一眼,离开了女儿的房间先去洗澡,洗完澡又去了书房,处理一些公务。没过多久,兰德就敲门进来了。看到丈夫冷酷的表情和眼神,他立即意识到今晚的对话不会那么简单。
“过来。”克莱蒙斯沉着脸,命令道。
兰德听话地走到他面前,被他一把抱到书桌上,然后扯下了内裤。“腿分开。”他继续命令,而看上去温柔优雅的妻子娴熟地对他张开了双腿,露出自己的下体。
“根据墨菲斯机场的出入境记录,你那个老情人三十五天前在入境,三十天前离境。那几天里,你送上门去给他睡了几次?”克莱蒙斯的声音冷淡得没有任何起伏。
“问这个干嘛?”兰德的神情很平静,语气也很轻松。
“回答我。”克莱蒙斯毫不客气地一把掐住妻子大腿内侧敏感的软肉,狠狠拧了起来。
兰德瞬时吃痛,惊叫出声:“啊!疼……就睡了一次!”
克莱蒙斯冷笑了一声,松了手,却又把手指直接捅进了兰德的后穴里:“给他睡一次,他就能这么替你卖命?你下面这个地方还挺值钱。”
“你什么意思?”兰德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你不也睡了别人?在上过塞涅尔的那个幕僚后,你已经没有资格指责我了。我们之间很公平。”
“公平吗?我对他没有感情,只是利用而已。”克莱蒙斯盯着妻子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敏感地捕捉到了里面浮现的一丝恶意。
兰德忽然笑了起来,双臂环住他的脖子,紧接着以无比痛快的语气,直接撕开了他们这段牢固却又混乱不堪的婚姻关系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是,确实不太公平。毕竟我能和老情人上床,而你永远睡不到自己的亲弟弟……”
“你想死吗?”克莱蒙斯勃然大怒,单手掐住了兰德的咽喉,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
“我说错了吗!还是,戳到你的痛处了?”兰德涨红了脸,艰难地讽刺道。他的面容扭曲,眼神里嫉妒、愉悦和不齿的感情交错碰撞着,看上去却又无端有些悲哀。
克莱蒙斯几乎要徒手把自己的妻子扼到窒息,但在兰德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的时候,他又猝然松开了手,英俊的脸被阴沉恐怖的情绪笼罩。
事到如今,他和兰德都已经没必要再装作不知道对方的秘密了。夫妻关系间的一切阴暗、龌龊、猜疑和怨愤不甘都被赤裸裸地扔到了台面上,光鲜亮丽的美景之下,一片狼藉。
“所以你和丹·梅斯特联手,想弄死塞涅尔?”他没有否认妻子的话,而是直接质问道。
兰德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他抬起眼,精明又狠辣的目光渐渐破开温柔的表象,展露出他原本的面貌。双腿夹住丈夫的腰身,他伸手去勾克莱蒙斯的下巴。
“那个幕僚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轻轻笑着,声音带着点沙哑,语气缓和了下来,“他在战争问题上的立场极右,有野心,却被自己的出身和性别限制,只能先通过塞涅尔来打入墨菲斯的权力中心。你把他当作对亲弟弟感情的替身,又用他来监视塞涅尔的一举一动,而他也把你看做是能更上一层的台阶。他把自己对塞涅尔的背叛当作把柄送到你的手里,这比张开腿让你睡上几次更加有用,只不过他不知道,你对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的感情。”
克莱蒙斯任凭兰德抚摸自己的脸,开始抽动插在妻子后穴里的手指。
他和塞涅尔的幕僚丹保持了两年左右的肉体关系,是一场不掺杂任何感情的权色交易。原本他没怎么注意过这个Omega,不过丹却早就有了想法,几次三番暗示勾引他,而在因公事往来变多之后,他偶然发觉,丹冷眼看人的样子,有那么一两分塞涅尔的味道。
有一回因为不满布拉德利的某些做法,他和兰德大吵了一架,妻子转头去找老情人消火,正在气头上的他就去睡了丹。他知道丹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于是他也毫不客气地利用对方去监视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塞涅尔。只是他愿意偶尔指点,也给足对方幻想,心里却对不忠诚于上司的人嗤之以鼻。这些事情他都坦诚地告诉了兰德,就像兰德去见老情人也会告诉他。
先前瞬时的怒气被压了下去,他沉声说道:“关于丹的这些是我告诉你的。那个人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又擅长做什么,也知道自身价值如果要实现转化,在特定的环境和背景下需要一个什么样的载体。”
无论是克莱蒙斯还是塞涅尔,一开始看重的都是这一点,因为无所求的人不会有那么大的动力去高效地替上司做事。
“所以艾希曼兄弟就是他的机遇。”兰德接道,又神色复杂地轻叹一声:“你和你心爱的弟弟真不愧是亲兄弟,都喜欢用一些有风险的聪明人,而不愿意用完全忠诚的蠢人。”
“塞涅尔不傻,早就对他有所提防,这次会带他去出访,其实是为了防止他在提案的事情上做手脚。但你们利用了这一点。”克莱蒙斯撩起眼皮,底下的蓝色寒冷得如同海上的冰山,“在知道塞涅尔要出访的消息后,你计划把人绊在斯拉诺。你的哥哥在军情处,老情人又常年在萨南半岛上接触各方势力,有的是手段制造障碍,甚至直接害死塞涅尔。不过你需要一个掌握塞涅尔行程和习惯的人来配合你们的行动,这个时候,丹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他对斯拉诺军情处的怀疑从刚听到埃坦亚军事基地司令的汇报时就有了,也知道去医院的车队里一定有人出了问题。他让人盯紧丹那条线的消息,不是因为他能肯定丹的嫌疑最大,而是如果这个Omega就是泄露信息的人,那几乎可以证实他最糟糕的猜想——他的妻子串联起了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两方。
兰德被丈夫的手指弄得起了性欲,眼角不自觉地流露出放荡的媚意。平日里的他看上去温柔平和,只有克莱蒙斯和他的老情人知道,他算计人的时候有多狠、上了床又多会勾人。
他发出了一声诱人的喘息,眼神勾着丈夫的视线,缓缓说道:“丹比你还不想让那个提案通过。我找上他,开出价格并许诺他可以到你身边工作,对他来说,你的地位和权力远比你下面那根会搞死人的玩意儿更有吸引力……因此,他把塞涅尔的行程透露给我。”
“你为了撇清关系,就让自己的老情人与他联络。”克莱蒙斯垂首,与他鼻尖相触。
“嗯……你为了报复我,给他钱让他住到塔伦大街的同一个街区里,我去和老情人上床,你就去旁边的公寓睡弟弟的幕僚,所以现在他们的联系才会这么方便……”兰德挑衅地凝视着丈夫近在咫尺的眼睛,“是你给我这个机会的。”
克莱蒙斯没有发怒,神色平静地问道:“丹告诉你,塞涅尔要去萨南半岛。这件事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是怎么策划的绑架?”
兰德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低声回道:“我不清楚……我只是把事情告诉了哥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谋划这件事的。”
“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克莱蒙斯的眉宇间骤然变得阴沉,语气也带着恨意,“你们利用‘自由阵线’那种下三滥的东西制造人质危机,想的就是让半岛局势升级。如果那群疯狗没控制住自己,凌辱了身为Omega的塞涅尔,无论是塞涅尔自己无法承受还是被玩死,或者是联邦迟迟无法营救,只要他死在那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和你的家族。因为联邦的脸面被人踩在脚下,就必然会在萨南半岛上掀起战事来回击。”
在这一人质事件中,联邦的每一步其实都是在赌。即便塞涅尔是一名政治人物,他们也不敢保证武装分子会对塞涅尔做什么。而武装营救更是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如果找不到人质被囚禁的地点,联邦只能选择强硬到底或者是服软谈判,但哪怕是后一个选项,时间战线一拖长,“自由阵线”那边就有很高的失控风险。本就视北部军事联盟为侵略者的“自由阵线”极有可能选择杀害人质,以此来打联邦的脸。
此外,穆萨和阿齐兹无论是否直接参与,都牵扯其中。阿齐兹扶植“自由阵线”是一个连和联都知情的事实,大家心照不宣,只不过是没到翻上台面的时候。但如果联邦的政治人物死在“自由阵线”手里,阿齐兹就很难自证清白。“自由阵线”对待穆萨和斯拉诺的双标做法,以及开出的有利于穆萨的释放条件,也令穆萨沾染上了合谋的嫌疑。
万一发生政治人物被杀害的情况,联邦就有了充分全面开战的理由,事实上也只有选择开战这一条路。否则一些外交辞令上不痛不痒的谴责或是经济上的封锁制裁,都只会令萨南半岛上的当事方和所有的旁观者认为联邦是虚伪且软弱的,不仅失去了脸面,未来的麻烦也将无穷无尽。
“联邦的军队有实力帮你们拿下萨南半岛,而只要获得了土地,你那个Omega父亲的家族就能在斯拉诺建立不可撼动的政治地位,同时,你的Alpha父亲也能获得那片土地上的石油矿产开采权。想要钱权两得也没什么,但你们的野心太大了……”克莱蒙斯语气低沉地说着,抬手恶狠狠地扯住了兰德的头发。
其实对兰德来说,弄死塞涅尔是一举好几得的事情。不仅他的家族能从中获益,丈夫不需要担心废除军事力量使用授权的事情,他也能一口气铲除感情上的敌人。克莱蒙斯和那个Omega幕僚的肉体关系在他看来算不了什么,对他来说,真正的威胁是塞涅尔。
当他意外看到克莱蒙斯独自坐在夜色里,沉默地盯着藏在书桌抽屉里的那张艾希曼兄弟的合影时,他发觉了丈夫对自己亲弟弟不一样的感情。那一晚,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克莱蒙斯能一直放任他去见旧情人,因为这个男人的内心隐藏着更加禁忌的情感。他感到震撼、惊悚、恶心,却又不知为何,对丈夫产生了那么点怜悯——他知道克莱蒙斯这辈子都无法得到,而且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丽的弟弟一腔痴情地深爱另一个男人。
在此后艾希曼兄弟的往来中,他渐渐能察觉到克莱蒙斯对塞涅尔的心软和维护,甚至是纵容——废除授权提案的这件事上,克莱蒙斯显然无法对亲弟弟下狠手,所以才选择了这么一个曲折迂回的方式先警告和支开塞涅尔,直接去对抗资历和根基更深厚的迈克。
他知道自己的丈夫根本不会和亲弟弟发生什么,但他敏锐地感知到了克莱蒙斯对塞涅尔的偏爱,就好像这个冷血的男人心底里存在一片无人可以窥视的柔软的地方,里面装着那么漂亮的一朵花。这种感情不是出于血缘的连结,反倒是血缘限制了这种感情的滋长。
作者有话说:
哥嫂混乱又稳固的婚姻关系第一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