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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夜遇

冰淇淋桶 写文的尼罗 2955 2024-09-29 22:41:49

满院斜晖的时候,傅西凉睡醒了。

怔怔的坐起来,他睡出了一身的大汗,楼上有呼朋引伴的声音,是长舌日报社的职员们正在下班回家,稍远一点有商贩的吆喝,似乎是在卖大黄杏。扭头望向窗外,他看见二霞站在灶台前,手持了一双长筷子在锅里搅动,锅里白气腾腾,看着就热,让他食欲全无。

他懒洋洋的起身前往卫生间,卫生间里装着水管子和花洒,他本来打算冲个冷水澡,清醒清醒,哪知道拧开水龙头一放水,冷水里却又藏了一条热的芯子,再放一会儿,更热了,他这才想起来:燕云说过,每天晚上会给他烧一次热水,够他和二霞两个人用的。

水漫金山的洗了一场,他出了来。有了昨夜的经验,他没有特地再换上出门的衣服,只穿了家常的斜纹布裤子和白衬衫,因为直挺挺的一坐一夜,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比较好,反正也没有人看他。

二霞在院子里摆了小方桌,他坐下来,发现原来二霞刚才煮的是面条。热面条被她送到水龙头下过了凉水,用大海碗给他盛了两大碗,卤子也预备了两样,用小瓷盆盛着端了上来,一样是西红柿鸡蛋的,另一样是尖椒肉末的。在他埋头拌面的时候,她又把一盘子凉拌豆腐、一盘子猪耳朵丝摆到了他面前。

白天她沏了一茶壶茉莉花茶,往里少放了一点白糖,早晾凉了,这时取来了他的铁壳水壶,给他满满灌了一壶,怕壶漏水,又将盖子狠狠的拧了又拧。

她专心致志的忙,他专心致志的吃,二人连话都不搭一句,仿佛一起进入了甚为高妙的禅定境界。

与此同时,傅燕云这个俗世之人,怀着一肚皮的心思,迈步走进了长舌日报社。

从上午到现在,他一直打算见见葛秀夫,也不是要开门见山的质问他什么,纯粹只是想给对方相相面,看看对方的邪恶之气最近是否满溢。如果葛秀夫看着挺正常,那没的说,他闲谈几句就下楼,赶紧到葛府赴宴去,顺便再和葛老太太谈谈国债和股票;如果葛秀夫看着像是要成精,那就不能再让傅西凉赚他那三十块钱了。

葛秀夫行踪不定,一会儿来了,一会儿走了,一会儿又来了,亏得傅燕云手下有人,盯得住他。此刻他掐准时间,进了葛秀夫的社长办公室——这办公室朝阴,白昼时分都阴得发蓝,如今到了这夕阳西下的时节,越发阴暗得好似一处洞府。葛秀夫坐在写字台后,开了一盏绿罩子小台灯,正伏案忙着什么。闻声抬头望向傅燕云,他随即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燕云兄,你不去么?”

傅燕云问道:“去哪里?”

“我家里不是给你送了请柬?”

傅燕云随手拉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消息这么灵通?我还真当你和家里断了联系。”

然后他一眼扫过去,发现葛秀夫居然是在做手工——写字台上摆着一张裁好的大红纸,纸上放了一摞银圆,旁边立着一瓶胶水。葛秀夫想用红纸把那摞银圆包裹成卷,然而银圆和红纸都不听话,卷子裹得很不漂亮。

“这是在做什么?”傅燕云问道:“有钱放起来就是了,存起来也行,何至于费这个事?”

葛秀夫也笑了:“我也是闲着没事,弄着玩儿。”

“像个老派的财主,银圆用红纸裹着,金条用红手绢包着。”

然后傅燕云换了话题:“我等会儿去府上赴宴,你有没有什么话要交给我?”

“没话。”葛秀夫向后一靠,笑叹了一声:“你也知道,我算是葛家的家门之耻,能和家庭老死不相往来、别连累了他们,就算我是个孝子了。不过我要另外嘱咐你一句,老太太要是给你介绍女朋友,你可千万别应承。你要是接受了她领来的姑娘,接下来恋爱不恋爱、结婚不结婚,可就全由不得你了。”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No,”葛秀夫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汗:“老太太没这个机会。”

傅燕云向前挪了挪椅子,将银圆直直的垒好,然后将红纸裁成合适的尺寸,三下五除二的就将银圆包裹成了一卷,再往红纸接缝处点了两点胶水,头尾也平平的叠好粘牢。

把红纸卷子往葛秀夫面前一放,他起了身:“现在不要碰,等胶水干了再收起来。今晚见了老太太,我会再劝劝她老人家,冤家都是宜解不宜结呢,何况你们是母子。何况,我说句势利眼的话,府上的老太太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仅从实际的利益而论,你也没必要和她硬碰硬。对不对?”

葛秀夫笑道:“燕云兄,你说的都是好话,可你这种理性和涵养,我实在是学不来。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傅燕云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又想起了一件事:“葛兄,我那个弟弟,办事着三不着两的,未必靠谱。你要是不满意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换人。”

“好。”葛秀夫向他点头:“我是不会和你客气的。”

傅燕云下了楼,赶时间又去了后院一趟,然而扑了个空,傅西凉已经走了。

*

*

傅西凉轻车熟路的走到了那间小门房里,点燃蚊香,坐了下来。

他静静的注视着窗外,虽然椅子又破又硬,虽然蚊子还是奋不顾身的要向他扑,但他还是挺愉快。夜是不白熬的,熬过之后就有钱拿,拿了钱就有饭吃,就能活着。活着的话……

往后他就想不下去了,因为脑海里从未存在过“意义”“哲学”“价值”之类的字眼。

他没什么理想,也没什么使命,活着就是吃饭、睡觉、看小说、玩拼图。如果饭菜比较合口,睡了不做噩梦,清醒的时候不会被燕云捉弄,那就可以称作是幸福人生了。

一辆汽车开到斜前方的大门前,熟悉的大胖子下了来。他立刻从裤兜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埋头记下了一笔。

等大胖子进了门,他就又没了事。弯腰从皮包里拿出水壶,他拧了一下,没拧开,把纸笔放下来,用力再拧,居然还是拧不动。扯起衬衫一角包住壶盖,他气运丹田,正要调用真正的力量,哪知身后咯吱一响,门房的破门居然开了。

他当即回了头,就见门口立着个花里胡哨的人,形状和体积都很像一枚枣核。而那人显然也没料到房内坐着个傅西凉,惊得向后退了一步,正好让月光照了头脸,于是傅西凉看得更清楚了——对方是个小姑娘,披着卷发,穿着一身鼓蓬蓬的洋装,太鼓了,衬托得她是头也小脚也小,堪称两头尖。

葛秀夫先前讲得很明白,这宅子是荒宅,房东已经出洋去了,所以这个两头尖一定和他一样,都是不速之客,绝无资格将他驱逐出去。

和两头尖对视了片刻,他对她不感兴趣,无话可问,而她站着只是喘气,也不言语。窗外街上忽然跑过了一道人影,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转向前方正要细看,身后又是“咯吱”一声,竟是两头尖忽然迈步进了来,并且关了门。

人影跑了过去,紧接着又跑了回来,像是在找什么。两头尖“嘘”了一声:“不许出声。”

傅西凉望着前方,心想我本来也没出声,出声的明明只有你。

他等着看那人影还会不会再跑过窗前,而那两头尖靠墙站到了他的斜后方,借着窗外射进来的灯光和月光,悄悄的审视了他。他穿着宽松的衬衫和长裤,衣服似乎是很洁净,领扣和袖扣都没有系,两只裤脚也各自挽了一圈,是去年很流行的装束,再往上看,他两鬓剃得泛青,也是今年时髦的发型。黯淡光芒照出了他的面孔轮廓,他轮廓清晰,偏于清瘦,下颌骨那里有着流丽的线条。

他的反应和姿态都令她惊异,几乎怀疑自己是误入荒宅、见了幽灵——不不不,幽灵不大好,听着像闹鬼一样,精灵吧,她感觉他几乎像是一个大号的精灵,只是服饰过于摩登了些,摩登精灵。

轻轻的清了清喉咙,她开了口:“你是什么人呀?怎么会在这里?”

摩登精灵盯着窗外,梦游似的回答:“不告诉你。”

两头尖抬手抚胸,感觉他这句回答很有一种清冷的诗意。等了片刻,她见精灵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主动又道:“是有人追我,我才慌不择路、逃到这里来的。”

傅西凉这次回了头,克罗克司的镜片反射了灯光:“你也遇到流氓了?”

她愣了愣,随即摇头:“不是,是我家里的人……”

傅西凉一听这个“家”字,当即想起了葛家母子。别人家的家务事可是万万管不得的,他的后背现在还是红一块紫一块呢。

所以,他很漠然的转向前方,不问了。

两头尖靠墙站着,因为越是品味,越感觉他不对劲,不由得发了奇想,几乎怀疑自己是真的遇了鬼狐灵怪。如果鬼狐灵怪在古代是穿着古装见人的,那么现在摩登一点也很合理。

“那个……请问……”两头尖浮想联翩的又出了声:“你……是人吗?”

傅西凉一直在等着她走,哪知她不但不走,还出言不逊。但他此刻有责任在身,不便为了私事争执,况且和柳哈春相比,她已经算是文雅的了。

心平气和的转向她,他决定和她讲道理:“我是先来的,你是后到的,要走也是你走,我不应该走。”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还骂我不是人?”

“你误会了……”

傅西凉看着两头尖,就见她的卷发是乱糟糟,洋装的图案也是乱糟糟,还点缀了大量的花边和珠子,看着实在是闹眼睛,便移开目光,不再理她,继续去拧他的水壶盖。

两头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伸出了手:“是不是你拧得反了?不介意的话,让我来试一试吧。”

傅西凉略一犹豫,随即把水壶递给了她。而她一手接住水壶,一手握紧壶盖,只猛然一扭,那壶盖便松了扣。

作者感言

写文的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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