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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二霞想

冰淇淋桶 写文的尼罗 2821 2024-09-29 22:41:49

丁雨虹走了,二霞收了心,用筷子将那面条挑起来晾着,等傅西凉洗完了澡,那面条也就不再滚烫的了。

傅西凉吃了这一碗温吞吞的热汤面,还是头晕头痛。昨晚在葛秀夫家里的情景,现在想来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人在梦中的时候是很快乐的,可那梦中的一切都实在是陌生,偶尔进去冒一次险还可以,玩够了之后就还是回家更好。

关起门,开了窗,他把衣服一脱,往床上一躺,在熟悉的气味中又睡了。

二霞自己凑合了一口面条,然后进入自己那间小屋子里和衣而卧,悄悄的也睡了,睡前心想燕云先生对傅西凉的评价很准确,确实是不省心。

*

*

傅西凉睡到中午,起来撒了泡尿,然后回来继续睡。睡到下午,他热醒了。

无可奈何的走出来,他进了客厅呆坐。二霞给他送来一盘子西瓜,以及一张纸:“楼上葛社长派人给你送来的,就是这么一张纸,上面写了个地址。”

他接过那张纸看了看,然后又向外望了望。院子地面被太阳晒得白花花的,似乎有热气往上升腾,整个世界都有了波光。

昨晚的暴雨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他现在喘气都是热的。

所以还是明天再去寻找程绍钧的外宅吧。

这么一想,他定了主意,安安生生的坐在家里出汗,吃西瓜,撒尿。二霞跟他干的事情差不多。到了傍晚,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二霞进院子做了一顿打卤凉面,让傅西凉先唏哩呼噜的吃饱,然后自己也来了一碗。

再吃过两轮西瓜之后,二人分头去睡,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睡到半夜,外头下了一场暴雨,将那热气浇下去了些。凌晨的时候非常凉快,二霞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心里想了无数心事,想到最后就想起了傅西凉,心想这叫什么事呢,自己和他竟然过得还挺好,每天都是舒心畅意。

会不会是自己常年伺候弟弟,伺候出习惯和经验了?好像也不是,和弟弟在家里作伴过日子时,天天烦恼,日日糟心——弟弟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关系,小时候和她也不亲,后来家里父母都没了,才认了她这个姐姐做亲人,但也不是很把她往眼里放,因为打小就听大人说过,姐姐是外姓人,迟早是要嫁走的,他才是将来的一家之主。

父母在时,家境已经是从殷实走向了贫寒,父母没了,剩下的大小两个孩子只能坐吃山空,所以日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她由此练出了一项绝技,能够以着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法,一边用最少的钱把生活维持过去,一边还能勉强维持着基本的体面。家里的几件首饰和几样摆设,以及换季换下来的几件衣裳,在她家和当铺之间来回流转,一会儿手头紧当出去了,一会儿弄到钱又赎回来了。亲戚来做客是看不出她有多窘的,她总留着一身待客衣服,家里也一直存着一套细白瓷的茶具,招待客人时,也沏得出一壶热茶,摆得出一盘点心。其实关起门来,她家成天只吃咸菜疙瘩和棒子面饼子。隔两天弄到了一些咸菜疙瘩之外的食材,她掂量个不休,恨不得把那点玩意儿做出花来,又要滋味好,又要营养够,又要尽量显得多。

弟弟越长越大,吃得越来越多,还得总给他改衣服添衣服,逼得她恨不得无中生有。她从一家裁缝铺子里接了些缝纫活儿,夜夜从黑缝到明,也还是赚不来几个大子儿,有时候穷极了,心中一愤,也想去卖力赚钱、给人家当女仆去,然而冷静下来一想,还是迈不出那一步——她躲在家里吃咸菜疙瘩,虽然自己苦,但走到人前去,人们还当她是个小家闺秀;可她一旦跑到别人家里当了丫头,那身份就一落千丈、没身份了。想要嫁人都找不到上等人家了。

她的亲戚、邻居以及所有相熟的人们,提起二霞都挑大拇指,说她不容易,是个好姐姐,但是赞美之余——她看出来了——他们也在等着她为弟弟做出更大的奉献,以便彻底成就她这“好姐姐”的美名,届时传为本县的一宗美谈,岂不妙哉?

但她实在是没什么可奉献的了,再奉献就只能是把自己卖了。

二霞活到这么大,总是殚精竭虑,总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总是一边维持着小家闺秀的体面,一边偷偷的在家腌制大量的咸菜疙瘩,偶尔买点肉,全被弟弟抢去吃了。弟弟认为自己在长身体,且是家中的顶梁柱兼继承人,理所当然的该多吃肉;而姐姐是个姑娘,谁家正经姑娘是馋嘴的?

二霞饿,馋,想睡个懒觉,想出去逛逛,想痛快的吃一回枣泥糕,想了好些年,一样也没办到。她必须得长姐如母,必须得爱弟弟、养弟弟、嫁了自己好用彩礼给弟弟娶一房媳妇,或者先设法给弟弟娶一房媳妇,再把自己嫁了换彩礼。

所以她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特别的无情自私,因为她近两年居然时常感觉自己奉献得够了——对着那人高马大的弟弟,她没有什么欣慰之爱,就只是感觉“够了”。

再说得明白赤裸一点,就是她抱屈了,自觉着吃亏了,有怨气了。

后来,这个弟弟不听她的话,伙同县里几条茸毛未褪的“好汉”出门闯世界,一下子闯了个无影无踪,而她也被皮家那两个小流氓逼迫得逃到了天津卫。弟弟究竟闯到哪里去了,她不知道,反正她是误打误撞的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她对这个新世界相当满意,这个新世界里没有她的亲人,和她最亲近的傅西凉也只是她的东家,她的雇主。她所出的每一分力气都有价值,换回了她的吃、她的住、她一个月五块钱的零花。她可以理直气壮的不必“爱”傅西凉,可正因为是可以不爱,她反倒又慷慨有情起来,愿意为他操心熬夜,愿意为他省钱算账,并且没牢骚、不委屈。

枣泥糕也可以随便吃了,一旦能够“随便吃”,很快也不馋它了。

“对着自己的亲弟弟斤斤计较,对着认识了没多少天的外人倒是好得很。”她翻了个身,闭了眼睛,自己点评自己:“什么人嘛!”

点评完毕,她在雨后的凉意中,继续睡了。

*

*

翌日清晨,二霞梳洗完毕,一边把鬓角的碎发往耳朵后头掖,一边走进了院子,就见外头是个凉快的阴天,看着倒不像是会再下雨。

过了一会儿,傅西凉也出来了,也同样是先看天。二霞问他:“今天还出去?”

他睡足了觉,神清气爽:“出去。”

二霞当即去准备早饭,给他买了一大块枣儿切糕,因为这东西瓷实,吃了顶饿。

他把一整块枣儿切糕全吃了,又喝了一碗青菜蛋花汤,然后开门出发,结果一出门就看见了来宝。来宝笑嘻嘻的向他打招呼,他问:“你好了?”

“好了。”来宝告诉他:“就是那些凉水闹的,回家躺到晚上就好了。今天我带了一壶凉开水,这总喝不坏我了吧。”

傅西凉坐上了洋车:“那走。”

来宝问清了地址,然后就抖擞精神上了路。拉着自己的洁净的新洋车,载着一位同样洁净、看起来同样很新的体面客人,又确定了自己一天肯定会有两块钱的收入,来宝迎着小风嗖嗖的跑,心情非常的好。

跑了好一阵子,来宝根据经验,在一处胡同口停了下来:“傅先生,到了。您说的那个地方,就在这胡同里里头。我是像原来似的停在这儿等您?还是把您拉进去?”

傅西凉下了洋车:“等我。”

来宝答应一声,找僻静地方停车坐着去了。而傅西凉站在原地,就见前方这条胡同十分之窄,不过地面倒还不很崎岖,应该是近期铺过,附近也没有大脏土堆,环境不能算坏。再看胡同里的房屋,虽说有新有旧,但也都是结结实实的正经房子,没有凑合的。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还可以”的地方。

他向内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数着门牌号。胡同本来就窄,半路还靠边长了一株垂死的老柳树,只给胡同留了一人通行的空儿。不过就在这老柳树之后,他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然而面对着目的地,他上看下看,看得愣了。

这里确实是有一座小院儿,院门半开着,门内没有影壁,院中情景一目了然:几间屋子全锁了,只有一间厢房还开着门,静静的没有一点人声。

后退一步再看看门牌号——没有错,就是这里。

他正在纳闷,隔着柳树忽然传来了两人的声音,先是男子说话:“你要拿什么就快拿,我已经把该搬的全搬走了,等会儿走时把大门一锁,就算他们马上杀过来,也拿不到你我在一起的证据。”

然后是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烦死了,这和做贼有什么区别?我闲疯了?没人要了?陪你玩这些官兵抓强盗的把戏?早知道就不该来你这里,现在让我为了一副耳坠子,又要担惊受怕的跑来一趟。”

傅西凉寒毛直竖,因为听出了那是柳哈春的嗓门。

他立刻就要逃,可前方胡同还很长,他一跑就会向柳哈春暴露自己的背影,但是不逃也不行——

他一步迈进了院子里,然后因为柳哈春的声音已经乘风而来、近在耳畔,所以他慌不择路,一转身又进了那间开着门的厢房。

作者感言

写文的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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