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南的表情显然已经十分难看。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只有这一本书是这样的吗。”
“嗯,对的。”
他淮城南可以吃人,但别人绝对不能上来敢反咬他一口。即便是他有错在先。
“又是小玫瑰,”淮城南近乎喃喃自语,眼神里尽是破风的刀刃,“有意思……”
看来,淮城南已经彻底记住了这个名字,而被他惦记上了,准没有什么好事。
吴秘书知道接下来肯定要发生一些不妙的事情,就找个藉口,赶紧离开战场。
“淮总,那我先走了。”
他鞠躬,得到淮城南低沉沉闷的“嗯”之后,转身离开。
*
晚上。
下班之后,睡觉之前。
吴秘书洗澡换衣之后,独自躺在床上。打开自己最为熟悉的西兰花APP,又情不自禁地点开了那本侵权的书。封面依然是:
:)
那个惊悚鄙视的笑脸。
配合“我正在看着你”的书名,简直笑得耐人寻味。
他今早上就发现了这个bug,已经叫程序師去修了,没有想到竟然还没修好。
看来,小玫瑰那边的黑客竟然还略胜他们一筹。
到哪找来的这尊大佛?
若是真万不得已,那就只能把这本侵权的书籍给隐藏下架了。万一对面一不顺心,不仅仅攻击这本书,反而把整个APP给攻击了,那就毁了。
西兰花APP一天不运营,读者一天打不开,作者们一天不更新,公司就会少数以亿计的利润。
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怕了。
吴秘书暗自想,竟然还笑了一下。
想起来这世上竟然有人能让淮城南连续吃瘪两次,倒也真是挺有意思的。他平常不敢惹的祖宗,别人惹了,看得也乐呵。
“一个黑客,一个画家,小玫瑰这后台挺硬啊。”
他没有睡意,就颇有兴致地打开了世纪掌纹杯官网。
《双生》这种鬼故事淮城南不喜欢,但他喜欢,从比赛开始,他就一直跟着了,也看作品也投票。
正好听说预赛已经开起了,点进去瞧瞧。不过今天恰好是预赛的第一天,应该不会有太多作品提交。预赛的要求很简单:
故事地点:学校。
主角身份:学生。
对于内容的要求,就这两条。虽然并不多,不过在这个限制之下,写的作品也肯定都是大同小异。
他闲来无事,准备点几本当睡前故事瞧瞧。一看,有一个标题倒是挺有意思的:
“书名:《鬼久学校》”
鬼久是什么东西,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学校的名字。
鬼气森森的,会有学校叫这种名字吗?难不成同学老师都是鬼,给鬼开的?
不过最有意思的反而是它的简介,只有一句话。
“简介:书名是错误的。”
简介说书名是错的,但书名应该是可以后台更改的。也就是说,这是故意打错的。
书名和简介相违背?
更加令人迷惑的是:评论区也都是重复一句话:
Nano:“味太冲了……”
J我记性好:“味太冲了……”
氨咖酚敏:“味太冲了……”
樟脑丸:“花香味飘了三里地,玫瑰宝贝,别躲了,我知道是你。(坏笑)”
吴秘书:“?”
看正文。
◆
{黑色的房门之前,我手中拿着一份试卷,脚步在外面踌躇。
物理试卷上显示的红字分数是:59。
又没及格,而且仅仅只差一分。
可是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然而不会就是不会。
越是用心的学习,那些公式定理就在我的脑海之中直打架,让我怎么分也分不清。一天天的上学烦都要烦死。
我把卷纸的一段揉成一团,伸出空余的右手,按了一下门铃。
“叮咚——”
门铃声响起。
“爸,我回家了。”
我小心翼翼地说,声音之所以这么小,是因为我希望不会有人回答我。
这样我就可以拿出自己书包内隔包的小钥匙,打开这个锁,自己平稳地度过这一天。哪怕是饿着肚子。
然而不出我的所料,随着一阵有力脚步声,里面还是有人开了门。
糟糕。
“哐当——”门被打开,我爸像个野兽一样,站在我的面前。
他竖着背头,下腭比上脸宽,浓眉大眼,五官很立体,然而因为脸上的胡子太多,没有剃干净,整个人显现出一种野蛮粗野的气质。
粗手粗脚,大个子,就像是史前洞xue里的人类。
他看我的时候,我会觉得被一直野兽盯上了,要被按在地上,死死后咬住脖颈,拖拽肠子……
“嗯。”他应一声,见我手中拿着一份试卷,熟练地把卷纸从我手心里抽过去,看。
试卷在我们两个的中间横住,从我这里看,只能看见一片半透明的白,那是从客厅里钻出来的光,打在试卷上的模样。
随后他一把把卷纸扔在我的脸上,我的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就考这么点分?还回家,你好意思回家吗?你好意思敲这个门吗?”
灰白色的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声音。随后他用右手食指,一直不断地点我的额心,点的我好痛。
我的头像是不倒翁一样,往后面一晃一晃,又不得不维持身体平衡,好好站住,接受着他的怒火。
等他气势汹汹地松开我之后,我的额头上就出现了一个红印。
“那要不你自己来考,看看能不能及格!”我在心里叫嚷。
然而我怕他,所以面上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就挺着一张不红不白的萝卜脸挨骂,嘴唇拉平成一条直线。
他瞪我,像看仇人一样看我。
“废物!”他啐了我一口,“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物理才考59分!你看看和你一个小区的,刘洋,考多少分?上回年级前二十,你怎么就不能跟他学学呢!都是一个小区的,上一个班,学一样的课,你比他差在哪了?”
我不是没有学习,我学了啊,学成这样,那我有什么错?
我还要怪他没有把我生的像年纪第一一样聪明呢。
老实说,年级一共一千名,学生,我排三百多名,虽然肯定算不上好,但是肯定也算不上有多差吧。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自己连大学都混不上,凭什么来说我,那刘洋他爸还一年挣几十万呢,他怎么不说!怎么不内卷一下!
自己在这里摆烂,反过来来卷我,我气得怒火中烧。
然而,我依然只是敢在心里想想,哪敢说呢。
他骂我,我充耳不闻。等他骂够我之后,我也就跟随他的脚步一起进屋了。
我爸妈离婚了,家里就剩我和我爸俩人。他会做饭,但做的难吃,不过吃了这么多年,我也就习惯了,饿不死就行了。
他难以指望我,我也不指望他,我俩明面上说了是父子,但其实就是合租室友。
他是我的债主。
等我上大学,工作了之后,攒钱,把他养老的钱都给他,再也再也不回家,我俩老死不相往来。
完个蛋蛋事。
我心里这么想着,脚步也有些漂浮。
*
现在,我走进餐厅。
我家的餐厅,在厨房前面。从客厅走廊直走,右边就是了。开放式的,没门。
背景是一面大镜子,相当大,几乎占了满面墙。
按照当时装修师傅的说法是,这个餐厅小,装一面镜子,有放大空间的效果。
可能他说的是对的,确实从主观上感觉宽敞了不少。不过,我只把他当做我的全身镜,没事照一照我自己。
身材高挑清瘦,皮肤白,干净,没有杂质。
绿白相间的运动装校服。浅绿色,穿上去就让人感觉到了夏天要到了。
一张秀气的脸。我长相随我妈,眼睛鼻子不大,五官不立体。但是小巧精致。
眉毛眼睛啥的,都像是用毛笔,沾着水彩在我脸上画出来的一样。
眉黑唇红,同学都说我是画皮精成精了,天生一副妖精相。
校草谈不上,班草绝对是,长这么大情书也收过不少。
对象处过两三个,现如今都黄了。至于班里有几个小姑娘暗恋我,对不起,我不知道。
反正当初小学六年级的初恋,也是我爸给拆散的。毕业之后,她就转校,早就没影了。
总之,每次一照这镜子,我就有点自恋劲儿。这是哪来的帅小夥啊,长踏马这么帅。
哟,李贺翔。
啊,是我是我。
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挑眉,自己聊一下自己,然后装作高冷的样子,把灰书包甩到饭桌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
饭桌不大,四人桌,白桌面镶嵌黑边,突出一个简约。但是桌子上的饭菜明摆着比我家桌子还他爹的简约。
一碗炒青豆,两碗大米饭,没了。
啊不,旁边还有一罐老干爹辣椒油,一袋方阿姨榨菜,算是我家饭桌上的老亲戚了。
靠着他俩,两个人的饭能吃出四个人的味道。吃的还他爹的是乡愁的滋味。
说不了什么别的,我直接拿起筷子,开始扒我的饭,准备扒完了之后,就像往常一样,往卧室床上一躺,把门一锁,拿手机玩游戏了。
手机是我几个月以来,攒钱偷偷买的。我爸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早就给我没收了。
而且我一直都把手机藏床垫子底下,也不往学校里带。
“你以前那个学校不行,我给你办了个新学校。下星期转过去。”我爸突然跟我说。
“啥?”我一愣神,筷子夹的青豆都滚落在桌面上,“转学?我上的好好的,为啥要转学?”
“你上的好个屁!你要是上的好,考试还能不及格?!”他直接喷我。
我看见他的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外面,挂了一个青豆皮。
“我……我也只是这次……”我解释道。
“别说了,你明天上学校,收拾收拾书桌,把东西都带出来,过几天跟我上新学校。”他一向如此不讲道理。
之前也是,我说我要当体育生,教练看我也有天赋。可是他非说学体育没有前途,死活不让我去。
“啊——”我哼哼一声,正要跟他辩驳。
他就把筷子“啪”的一扔,摔在桌子上,瞪着我,露出一副大公鸡的架势来,要衔我似的。
我不敢说话了,脸憋的通红,直接把吃剩一半大米饭的碗往桌子上一扔,留下一句:“我不吃了!”
我转身拽过来书包,推门而入卧室,在把门摔上。
餐厅里,大而亮的镜子,反射着我父亲叹气的样子。胸腔一起一伏,撑着那白衬衫浑圆。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白色房门,嘴唇干裂成网,沉默不语。
*
我抵抗了,但抵抗没用啊。
五天后。
我父亲舔了舔唇,那干裂成网的淡粉嘴唇也就上了一层水色。只见他上下嘴唇一碰,对我说:“这就是新学校了,好了,进去吧。”然后猛地推了我一下。
我板着一张脸,看了看禁闭的红色大门,觉得这院墙有一些高了。
院墙是红枣棕与白色交相贴的,右边写个破旧脱落的四个大字:
“鬼久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