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最终没有回家,而是从车里下来后,在海边的小旅馆里挤了第二天,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才回去的。
在车子路过银色卫星酒店大门的时候。
淮映勿给他按开车门,让沈昭陵自己下车,而自己却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淮映勿:“今天我有事,你自己回家吧。”
什么事,你今天准备在市中心的展厅开画展的事吗。
现在已经在城里闹得轰轰烈烈了,还上了早间新闻,你还想假装不告诉我?
沈昭陵:“……”
这么重大的事情,淮映勿不仅不告诉他,而且还不准备带他过去。
对此,沈昭陵完全不想说话。
“啊,好好好。”沈昭陵也懒得问,直接就自己下车了。
眼看着汽车驶离了自己的视线,往市中心开过去。
沈昭陵心中默默地想:
你不让我过去,我还非得过去不可!
然后他赶快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乔装打扮了一番。
一身灰色卫衣休闲裤,
再戴上墨镜、灰色的帽子,和口罩。
不仅皮肤不漏,连那头显眼的红头发都扎了起来,扎成一个红丸子头,被帽子给盖住了。
再在后颈猛喷信息素遮盖剂。
这下子,他所有鲜明的外貌特征都被遮盖住。
完美!
当沈昭陵确认绝对不会有人认出来自己之后,他终于对准镜子拍了一下手,出门了。
自己开车去了当地最大的美术展厅——灰藤美术馆
之所以叫灰藤美术馆,是因为那白色的墙壁之上,长满了像爬山虎一样的藤蔓,只不过是灰色的。
美术馆是圆柱形建筑。
远远地看过去,就跟一根灰色的烟囱一样,亦或是香菸。
沈昭陵下车,走了过去。
人群里往这里蜂拥而至。还没有靠近,就能听见里面一片嘈杂尖叫声。
沈昭陵都有一点挤不进去,他重新扶住了自己的墨镜。
人们后脚踩前脚地蜂拥着往里面挤进去,沈昭陵也在其中。
他觉得,自己恍惚之间,好像来到了世纪大厦。
只不过过去他是能从侧门走进去的“特权人员”,现在他必须和其他观众一起往前门挤进去,失去了他的“尊贵特权”。
沈昭陵好不容易挤进去之后,才看见,这里面,非常的大,地面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圆,墙都是圆弧形的。
往上看,天花板也是一个圆形。看来这美术馆内也是一副圆柱的模样。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理,墙壁上,有很多的绘画,就像电梯一样,在墙壁上自由滑动……
它们上下地游行,而人们夜从旁边的螺旋楼梯不断地向上走,去各种高度观赏这些画作。
因为沈昭陵戴着墨镜,他看不太清楚这些画的颜色,只觉得它们的画幅有的大,有的小。
而且数量大概有几十个,不,也许是一百多,他一时之间也数不清。
只觉得,这里被装点得很是漂亮。
沈昭陵以前去过美术馆。
他知道,这世上百分八十的人,都是对艺术一窍不通的。因此,美术馆这种地方,从来不像游乐园那么喧哗热闹,它总是显得很空旷安静。
除了最有名气的国立美术馆之外,其他都人迹罕至。观众极少。
但今天在这里的人简直是摩肩接踵。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这座城市是艺术之都,所以人人都对艺术活动趋之若鹜。
还是萤太过于有名气,所以有事没事的人,都路过这里想来看看。
总之,这里的热闹真的很不寻常!
“哎呀,你踩我脚了,小心一点!”前面一个遮阳帽的壮硕美丽女士,回头瞪了他一眼。
看见他打扮得这么奇怪之后,更是把他当成了某种变态,上下打量。
沈昭陵:“……”
“人太多了,不好意思。”沈昭陵赶紧跟美女道歉。
并在心里腹诽,这么挤,看个屁美术啊!
为了更好的欣赏那些美术作品,他把墨镜摘了下来,好观赏它们的色彩。
然后发现这些画作大多数在淮映勿的家里就见过。
淮映勿家里的书房上,就有萤的画册。只不过一个大,一个小。一个是真实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个是被印在图纸上。
可即便见过,亲眼目睹的时候,依然非常震撼。
眼前的画只画了一个花瓶,看起来构图很简单——中心点构图。
可是那种浓烈的色彩,完全扭曲了现实当中原本的颜色。
粉色的花瓣!!克莱因蓝色的花瓣!青色的花瓣!……
各种完全不可能的颜色,混合在一朵花束之上。
在这里,现实被扭曲了。桌面上是不平整的,墙是歪斜的。颜色也是不合常理的。
可是……
并不会让人觉得那种真实很重要,因为这种浓烈的颜色,所呈现出的艺术表现力,已经完全概括了一切。
让人拥有一切。
就像沈昭陵自己《立体机》的时候,他知道那种奇怪机器的出现,完全不符合现实常理。
小萤对小陵的爱,也偏执疯魔到让人难以接受。不像个正常人。
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让人感受到那种疯狂又扭曲的感情,足以超越艺术和生命,就可以了。
在那个画的下面,写着:
“作品:《失常》
“画家:萤
“野兽派作品。
“画家以狂野的色彩、粗狂的笔触,颠覆传统美术规则的透视与细节,展现一场淋漓尽致的色彩暴政。”
“……”
沈昭陵静默了一瞬。
野兽派,确实像野兽一样狂野。
这幅作品并没有标价,不过旁边写着:“待售卖”。
这么好看的画也要卖掉吗?
沈昭陵觉得留着挂在酒店的客厅里也挺好的。
淮映勿可真是个败家老爷们!
沈昭陵咬了咬牙。
【……不只是这一副,别的作品也要卖掉。在新闻里说,今天展馆里面展出的一百幅美术作品,全都要卖掉,一个不剩。
【作品没有底价,第一天只是展出,第二天开始会陆陆续续开始拍卖。谁出价高,谁就得。】
“……”
沈昭陵再次惊呆了:“全都?”
【全都。一个不留。
【我猜他应该是把家里的那些画全都往这边搬过来了,这么多,估计是用星际列车托运的。】
“他疯了!”
沈昭陵怎么也想不明白,淮映勿之前一个画都不卖,为什么现在全都要卖掉。
难道是真的缺钱了?
可看淮映勿一天也没有什么大的支出。
淮映勿不像其他公子哥一样,喜欢邀请美女去飞船上,没事跳跳舞开开party什么的。
他的快乐很简单,一朵贝壳花,一只迷你小白兔,都能让淮映勿高兴好久好久,觉得很新奇,很有趣。
淮映勿也不是什么很虚荣,爱炫耀的人,从来不买什么豪宅星舰充体面。
就连他们俩出门,开的也都是路边的自助车,遇到什么车就开什么。
沈昭陵还真是想不通,淮映勿要突然一下子卖掉这么多东西。
难不成淮映勿瞒着自己去赌博了……
然后欠了一大笔钱。不敢跟自己说,所以打算偷偷把画卖掉,补上这个窟窿?
“哼。”
沈昭陵冷哼了一声,用手指敲了一下画作的玻璃表面,离开了这幅画。
他并不像这里大多数人一样,盘踞在作品面前观赏那些绘画的细节。
事实上,他觉得有点无聊。淮映勿那臭小子不在他耳边念叨,总让他觉得少了点什么。
尤其是这是淮映勿的画,那就应该让淮映勿在他耳边亲口告诉他。
淮映勿当初是以什么素材画的,是怎么构思的。
那是在一个怎样的早晨,什么地点,他看见了那个花瓶,然后决定把他画下来。
那些色彩,都分别代表着那些情绪,拥有哪些看不见的隐喻。
沈昭陵其实可以感受到,但他现在不想自己去探究这些东西。
只要他和淮映勿在一个空间里,那淮映勿就该围在他身边才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淮映勿高高地站在台上。被无数摄像头围着,人群簇拥,光芒闪耀。
自己站在台下,乔装成一个普通观众的模样,离他那么远,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萤先生,请问一直以来都隐姓埋名的您,为什么突然决定公开身份,并出卖您的画作呢?”
底下,一个女记者几乎用支架把话筒伸到了淮映勿嘴边。
而台上的淮映勿,一身银灰色的西装,俊美无铸,面色冷漠。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尊精致的雕像。
本身气质就森冷,尤其他还是本身想法就诡谲多变的艺术家,更加让人觉得遥远而不可接近。
下面,从五湖四海来的他的画迷、艺术界资深人员、娱乐记者们都在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嗯……”淮映勿嗯了个鼻音,似乎在深思。
“是不是突然改变了艺术追求,想要变得更商业化了,想要从小众走向大众视野?”记者接着追问,“宣扬您的自我表达论?”
【自我表达论】系统解释道,
【即淮映勿的一种艺术主张。】
【他认为,艺术要完全服务于艺术家的自我表达。这种表达,包括思想、情感、和个性的彰显。
【因此艺术家首先要花费半生的时间,去追寻什么叫“自我”,构造自己的内核,塑造自己的个性。
【再花费半生的时间,学会什么叫作“表达”。研究美术技法,进行创作实践。
【最后统合在一起。用一生,来学会“自我表达”。】
“……”
沈昭陵听罢这个淮映勿的“自我表达论”,沉默了一下。
这种极致的艺术追求和灵魂探索,还真像是淮映勿的说法。
“也就是他一直以来对我的要求?”
【对。】
“他应该就是按照这个要求,来培养我的。想要把我培养成第二个他。”沈昭陵终于是懂了。
【已经快成功了,不是吗。】
【你现在太像他了,有时候你和他站在一起,那种气质,简直浑然一体……他插嘴的时候,我都不敢跟你说话。】
【我在你的脑子里,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第三者。(擦汗)】
沈昭陵:“……”
有这么夸张吗。
而且,淮映勿能有什么艺术理想。
他的理想就是娶个美娇娘,越美越性感越好,再生一夥大胖小子。美美抱在被窝里,过完下半生。
low到不行的家夥。
沈昭陵在心里无语着。
“不是。”淮映勿摇头回答,然后接着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就是缺钱了,想要钱,所以才卖的。”
记者:“……”
大家:“……”
系统:“……”
沈昭陵:“……”
你看,我就说淮映勿很low吧,你们还不信。
不过淮映勿说话这么直接,还是把沈昭陵给惊到了。
因为穷,因为卖。这种话说出来,真的不会降低艺术家的格调吗?
可在片刻沉默之后,场内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萤可真幽默。”
“好直接啊。”
“好有个性……”
“淮映勿他还缺钱吗?”
“缺钱管沈昭陵借呗,我们小玫瑰不是有钱?”
“救命,真的很帅,就算这么说话也很帅,我靠……”
“据说还是单身哦!”
沈昭陵:“……”
看来大家对淮映勿的理由接受良好,并不反感。
毕竟他在网上以前一直都是这种性格。直来直去的,从来刻意没有隐藏过什么。
记者接着追问:“缺钱的话,只要卖一两副就好了,这么多画都卖掉,请问是有什么大用途吗。”
“送礼。”淮映勿只是淡淡解释道,并不愿意说太多了。
“我萤给什么礼?要这么多钱?”
“不是贪污贿赂吧!”
“难道是彩礼吗,哈哈哈哈……”
“买大house!”
只见淮映勿摊开手,无所谓地道:“谁所以大家就看着买吧,喜欢什么买什么,当然,出价越高越好。”
沈昭陵:“……”
够了够了,再说下去,媒体要说你贪财了。
一个画家为了五斗米而折腰,面对生活不得不妥协。
从能抬头遥望月亮的人,变成了一个只知道低头捡六便士的俗人。
这说出去也是怪可惜的。
可别说了。
沈昭陵恨不得赶紧捂上他的嘴。
却看见淮映勿站在台上,面对下面的质疑和讨论,脸不红不白,一副根本无所谓的样子。
淮映勿的眼神一直往台下看,从左边扫到右边,似乎在底下查找着什么。也可能是漫无边际地乱看。
明明知道他不会发现自己,可沈昭陵还是谨慎得低下了头,将口罩往上提了一些,彻底盖住自己的鼻梁。
然后他发觉淮映勿看到了自己的时候,似乎是笑了。嘴角微不足道地向上翘了一下。
发现自己了?
应该没有吧。毕竟自己捂得这么严实。
沈昭陵这么想着,觉得刚才应该是看错了。
可是淮映勿立刻开口:“对了,也是这里所有的画都卖,有一幅画就不卖。当然,全场也只有这一幅画不卖。就是我身后的这一副。”
大家:“?”
“哦,对对对,好像他之前说这里确实有一副非卖品来着。”底下有人反应过来。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看不见!用红布遮着呢。”
沈昭陵也好奇地抬头去看,发现确实有一副画架,也在水泥台上,被红布盖着。
之前这幅画就在这里,只不过之前他像大家一样,只注意到了淮映勿,而没有看他的身后。
而现在……
那是什么……
沈昭陵蹙眉,却无法透过红布,看见那后面的画作。
“为什么不卖呢?”有观众在底下喊着。
“因为它是无价之宝。”淮映勿回答,然后转身,放在了画架之上,隔着红布抚摸它,沿着边框,手温柔地向下滑动。
竟然说得上深情款款。
“和这幅画比起来,我之前所有的作品,都一文不值。全都是可以一把火烧掉的垃圾罢了。所以……”
淮映勿梗了一下喉咙,接着说,“那些都可以卖掉,唯独这幅画不能。它只能立在这里,被你们欣赏和跪拜,而不能触碰。”
大家:“……”
淮映勿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语之中,已经隐隐有着一些疯癫的痕迹。
眼神沉冷,偏执无比。一种恶魔的味道在他身上浮现。
便更让人好奇,那副所谓的无价之宝,到底是什么惊艳的传世之作。
大家都翘首以盼!抻着脖子!
摄像头将焦距调到了画架之上!麦克也递得更加向前,几乎要触碰到淮映勿的脸!
记者等待着一个足以轰动全星际的大新闻!
那一刻,就连沈昭陵,都把用来隐藏身份的墨镜给摘下来了。
心脏像其他人一样揪紧,完全被那幅神秘的画给吸引了!
“咚咚、咚咚、咚咚!”
“它的名字叫作——”淮映勿一伸手,赤。裸裸地掀开了那张红布,然后露出了底下的内容!
一副画,可是不那么清晰,画得有一点模糊不清?
不!众人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种艺术手法!
印象主义!
追求的不是真实!而是光影的变化!那一瞬间的心理印象!
他画的场景好像是一个房间,但是很狭窄!只有堪堪的一个缝隙!
就像是一个人正透过狭窄的门缝,窥探着门里面。
他在窥探着些什么呢?
在那里,有一个身穿白衬衣的人,正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面。
照出了头顶的暖色,连腰间露出的那一点莹白的细腰,都染上了金色。
他在做什么?
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毛巾,放在自己的头顶。好像是刚洗完头发,正在擦拭着。
他是谁?
他有一头灿烂光辉的红棕色卷发,那么长,一只手都托不住。
“……”
“我靠!”
“呼——”
那一刻,所有人都被它的美所震撼住了。
它不是一种具象的,光明正大的人物肖像。
而是作为一个阴暗的偷窥者,在那里,在门缝外面,偷窥着一个擦拭头发的美人。
那湿漉漉的水光,赤红色的卷发,裸露的细白腰肢,无一不是情。欲的彰显。
人物身体呈现出微微的曲线,连发尾都是心形的,嘴唇红润微微张开,脖颈细白修长!
诱惑力十足如同魅魔!
尤其再配合这种朦胧的画法,简直就像是……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一场让画家惊鸿一瞥,然后从此一生难忘的春梦!
只能在某个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之下,被自己的心魔控制着,在阴暗孤独的画室,独自画下了这幅画。
来送给他心中的情人,以此满足自己那变。态又禁忌的不伦欲。望!
“沈昭陵!”有人立刻呼喊道,从那象征性的红发当中认出了那画中人,“这不是沈昭陵吗?”
“啊呀!真的!这头发太明显了!”
即使那画作被模糊了脸,可那刺目的赤发,还是太有标志性了。让人一下子就猜到了他。
“卧槽,这画得真的好漂亮啊……”
“这也太欲了……”
“原来是送给……”
底下,人们在喋喋不休着,惊讶调笑。
沈昭陵,则全身肌肉绷紧,忘记眨眼。心脏像是被击中了一样。
“这幅画叫《暗香流萤》。
“送给现场的某个人,告诉他,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淮映勿如此介绍着,嘴角翘起,儒雅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