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霖没有靠太近, 在距离打斗位置的两百米外就停了下来。
两方人打得无比激烈。可能是子弹都打完了，双方使用冷兵器搏斗，撞击发出刺耳声音。各种异能交错出现, 雷电顺着刀刃划过, 橙红的火焰将破烂的衣服烧成黑灰, 地形随时凹凸改变, 冰刺在疯长的植物中猛地刺出, 还要提防无处不在的风刃……每个人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精神。
人数有限, 只要没有倒下, 即使浑身鲜血，耳朵被割破，眼睛被刺瞎，都要继续战斗。
胡木他们也没能置身事外，总有人朝着他们出手。胡木只能带着人堆砌土墙，用弹弓射冰粒，用箭弩射木箭，苦苦在原地防守。
庆幸里面没有展天瑞。
顾清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就看到越野车的下方竟然钻出了一个人。
那人分明是土系异能者, 有在地下自由行走的能力。
顾清霖看到了那人将块状物体黏在车底, 然后整个人钻回土里, 消失不见。
顾清霖只愣了一瞬间, 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然而他连瞬移的时间都没有。
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越野车被炸成飞, 结实的车化成碎块四溅。
直到这时候，顾清霖还心想展天瑞是五阶异能者，不会害怕区区一个炸弹。
然而车门分离，穿着黑衣的男人映入眼帘。
顾清霖脑袋嗡地空白了。
展天瑞一同被炸飞, 小腿位置的裤子被炸得缺了一个口，像苹果被咬了一口，那弯弯向下的弧度，叫顾清霖差点吐出来。
展天瑞身体重，没飞多高就往下落。胳膊像面条似的，在半空软软甩动。
动作比顾清霖的脑子更快，他甚至都没有思考就瞬移到了半空中，将展天瑞抱进怀里。
近距离看展天瑞，顾清霖的视觉也仿佛遭受了轰炸。他眼眶发热，喉咙涌起一股恶心，身体麻木却又忍不住哆嗦。
复杂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涌，急切想要爆发，但沉重的展天瑞压在他双手上，他和展天瑞一同从半空往地面掉落，令他不得不面对将要摔下的现实。
顾清霖身体朝后，背脊后架起一面倾斜的空间墙，让他能抱着展天瑞顺着空间墙四十五度角往下滑，延缓下落的速度。
越野车的零件哗啦往下掉，部分在距离顾清霖一米处就被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挡。
顾清霖双腿落到地上，展天瑞的重量将他双膝曲起，险些跪在地上。
幸好他及时从空间里取出上下铺，才勉强把展天瑞放到了下铺床。但顾清霖的双膝还是免不了跪实了。泥巴糊满顾清霖的裤腿，膝盖也感受到了湿意，可能是泥水渗进了衣服里。
顾清霖此时顾不上其他，着急去看展天瑞的伤。
展天瑞被炸得惨不忍睹。那张俊朗的脸上都染了黑灰，额角被划破，鲜血蜿蜒流下，隐没在鬓角处。黑色的衣服多处被炸损，左侧小腿处的伤最为严重，鲜血流到了床上。其次才是面条般折了的手臂，至少顾清霖没看到出血，也没有骨头刺穿。
顾清霖身体颤抖着，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会碰坏眼前这个伤重的人。
“我没事。”展天瑞想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拨开顾清霖额前垂落的刘海，但看到手上的黑灰脏污，他缓慢收回了手。
这动作唤回了顾清霖的理智，他一把握住展天瑞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往展天瑞的身体灌输生命力。
然而和顾清霖想的不一样，展天瑞非但不虚弱，生命力还比他强。
作为一个重伤的人，展天瑞那厚实的生命力实在不同寻常。
但视觉冲击影响了顾清霖的大脑，他只以为展天瑞是五阶异能者，即使重伤也比他状态好。
当下的局面被无法让顾清霖多想。
只听见身后传来凌厉的破风声。
胡木大喊，“会长！”
顾清霖当即升起空间墙阻挡。
然而那根铁矛锋利无比，刺破了顾清霖的空间墙，以只比刚才慢了一点的速度继续朝顾清霖而去。
顾清霖可以瞬移离开，但他身后是展天瑞。
他双手交叉在身前，并在臂前凝聚起空间墙，想要以身体来延缓铁矛的速度。
他是生命异能者，即使受伤也可以快速恢复。
嘭！
铁矛撞在了冰墙上，寒冰蔓延，以刺穿的姿势被冻成了冰雕。
虽然矛尖与顾清霖不过一拳距离。但铁矛的速度太快，顾清霖的空间墙都只敢在臂前凝聚。展天瑞的寒冰竟然比他的空间还快。
顾清霖为展天瑞受伤还有这样的能力而松一口气，这证明展天瑞的伤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与之同时，他内心涌起一股挫败感。展天瑞即使身在易感期，也不需要他担心，即使重伤，也还是比他强。
他到了四阶依旧比不上展天瑞。
“啊！”
“小心！”
天空的另一个方向射来数支利箭，数条藤蔓从地面而来，直直冲向展天瑞方向。
顾清霖这次有所准备，用空间墙将床围住，防止藤蔓继续蔓延，再用空间刃打落箭矢。
从空间抽出唐横刀，顾清霖站在上下铺前，刀尖指着大地，将展天瑞护在身后。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不管展天瑞比他强多少，他总不能让受伤的展天瑞反过来保护他。
几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车由远及近，十多名戴着面具的异能者在慢速行驶的越野车跳出，并加入战局。
刚才那些箭和藤蔓都是这些新来的人弄出来的。虽然戴了面具，但他能分辨生命力和体型。
新来的人里面有一名异能四阶的女Alpha，那身形轮廓无疑是昨晚有过短暂接触的塔塔玛。
看来人手实在不够，塔塔玛都要亲自出手。在这荒郊野岭，四阶异能者不会太多，女Alpha就更少。
塔塔玛其实已经做了伪装，穿着掩饰性别的衣服。如果不是顾清霖有空间异能和生命异能，也不能如此准确地看穿塔塔玛。
有了这十多人的加入，两方人很快就决出胜负。
胜出的自然是塔塔玛的那一方。
胡木那边已经是强弩之末，投掷冰块的速度减慢，相信再过不久就要结束。
塔塔玛见此也不急着捉胡木那些Omega，反而将人手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补刀杀死剩下的对手，一部分继续攻击胡木等人，她自己带着四个人朝顾清霖攻击。
顾清霖用空间异能确实扛不住五人的攻击，但展天瑞凝聚出冰墙，无形中帮顾清霖挡下了不少。
塔塔玛也没有使用异能，只是用收拾指挥手下朝哪里攻击。显然是打算先消耗顾清霖的异能，等异能消耗差不多再发起攻击。
不过这也给了顾清霖一些缓冲的时间，他也能做自己的布置。
地底有人形的生命力偷偷靠近，想要故技重施，再炸一回展天瑞。
可当那人想要从地底冒出时，才发现有一堵无形的墙阻挡。那人心生一计，干脆将炸弹留在了地里，悄悄从土里离开。
人离开后，迅速按下爆炸按钮。
即使炸不死展天瑞，也能爆掉顾清霖的空间墙。
顾清霖心里着急，心里清楚一堵空间墙无法阻挡爆炸。脑海里一遍遍重复展天瑞被炸飞的画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一定要阻止。
一定要。
嘭！
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将展天瑞炸飞，反而发生在塔塔玛等人的身下。
炸弹被顾清霖用空间异能进行了转移。
这是部分四阶空间异能者会使用的办法。
塔塔玛虽然不知地下有炸弹，但凭借她如今的地位和经验，在爆炸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危险，并从原地离开。
但还是慢了一步，塔塔玛那厚实的鞋底都被爆炸炸毁，露出的脚掌黑糊一片，鲜血直流。脚的形状都变了形，被炸掉了一块肉。
塔塔玛快速包扎，金系异能凝结出一块鞋底，并把这金属鞋底包进布里。虽然踩在地上依旧会疼，但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其他人就没有塔塔玛的好运气。他们并没有塔塔玛的危险意识，被直接炸飞。但他们本身就是皮糙肉厚的异能者，在这样的白天酷热夜里寒凉的环境里，身体素质有所加强。
这些人重重摔在地上，有的断手，有的腹部出血，有的摔断脚踝，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唯独没人丧命。
不过生命力因为血液的流失而快速衰弱，跟展天瑞那受伤依旧有着强悍生命力的情况截然不同。
顾清霖此时已经隐隐觉察出什么来，但塔塔玛包扎速度奇快，还有治疗异能者给塔塔玛治疗伤口。虽然治疗速度不快，但大致不影响行动。
自知打不过塔塔玛，顾清霖决定抢占先机，手握唐横刀往前冲。
此时顾清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能输。
输了不仅他会死，展天瑞也会死。
看到顾清霖冲过来，塔塔玛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握紧了武器。
在她眼里，一个娇弱的Omega，即使出手也只会些花拳绣腿。
顾清霖和胡木不同，胡木一身沧桑，能明显看出胡木经历过很多残酷，能够活下来的胡木一定有着过人的本事，坚强的意志。但顾清霖皮肤白皙细腻，皮肤连伤口都没有，嫩得太阳热一点都会晒伤的肌肤。这样的顾清霖，怎么和她比较？
塔塔玛估算双方战力，没有闪躲，反而主动迎上前去，和顾清霖的唐横刀硬碰。
塔塔玛使用的武器是一把弯刀。
弯刀的造型并不适合与其他武器正面对撞，但她的这把弯刀做了加厚改造，即使和唐横刀碰上也没有丝毫受损。
塔塔玛预判过两人的力量差距。
一个非力量系的Omega是绝对不可能和Alpha抗衡。因此她已经预想好了顾清霖直接被她撞飞出去的可能性。
然而出乎她的预料，顾清霖只是被撞得踉跄后退了两步就稳住了身形。身后一堵空间墙阻挡了他的动作。
顾清霖快速扫了一眼四周。
胡木她们依旧被缠斗着，但胡木身姿矫健，一个下腰躲过了对方的横刀。因为人数不对等，其他Omega一直在投掷冰块干扰，两边倒是有来有回。
而那一批和塔塔玛对打的Alpha已经全部躺到在地上。即使还有几个人活着，可也出气多进气少，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只是塔塔玛的人也死了不少，再减去重伤无法动弹的那些，也就剩下十三个人而已。
这十三个人里不仅有两个治疗系的异能者，还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伤。包括急匆匆包扎过脚掌的塔塔玛。
顾清霖不愿多等，再次朝塔塔玛攻击。
塔塔玛扶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她看出顾清霖的下盘不稳，因此两脚分开，屈膝朝着顾清霖的双腿使用弯刀。
说是迟那时快，弯刀的月勾已经将顾清霖的小腿囊括在内，躲无可躲。
可就在塔塔玛以为要得手的时候，顾清霖瞬移消失，迅速出现在塔塔玛的身后。动作惯性让顾清霖继续朝前，但顺利躲过了塔塔玛的攻击。
塔塔玛感觉到身后的风动，以诡谲的姿势朝后挥动弯刀。
刺啦。
顾清霖的衣服被弯刀勾破，随后才感觉到背部一阵隐隐的痛。
血痕从雪白的皮肤渗出，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双系异能者。”塔塔玛无比眼热，“你不如就跟了我吧。”
顾清霖没有回答，只是甩了几道空间刃。
塔塔玛的手臂凝聚出一块金属盾牌，将空间刃挡住。动作时，她的手又扶了扶脸上的面具。
顾清霖察觉到了这不自然的动作。
虽然没看到脸，但塔塔玛刚才说了话。顾清霖完全可以肯定面前这个女Alpha就是塔塔玛。
可为什么还要掩藏自己的脸？这样无意义的掩饰有什么用呢？还是以为他蠢得只要戴个面具就认不出来，打算脱下面具之后还跟他友好相聚。
不管目的如何，塔塔玛束手束脚，那就是他的机会。
他必须将眼前的危险尽快除掉。
顾清霖大脑冷静，可眼眶发红，由于异能的大量使用，精神的高度紧绷，眼里充盈着红血丝，挥动白色唐横刀向前的动作犹如杀神降临。
塔塔玛感受到顾清霖孤注一掷的气势，但Omega天生带着温和，塔塔玛在生死场徘徊多年，顾清霖这样的还不够吓她。
塔塔玛大喝一声，四周散落在地的金属朝她冲来。
车门、车盖、小刀、项链、铁棍，各种各样的金属被扭曲变形，最终组成一个坚固的金属碗，将塔塔玛整个人扣在碗里。
金属与塔塔玛的距离恰到好处，顾清霖不能瞬移进入碗中。
用尽全力的一劈，顾清霖根本收不住刀，只能任由唐横刀劈在了金属墙上。
砰！
金属与金属撞击，声音刺耳，震耳欲聋。
顾清霖被反作用力震得往后飞，又一次被空间墙挡下，免了摔倒在地的尴尬。
可他的双手被震得发麻，连唐横刀都几乎握不住。
顾清霖只觉得唐横刀比往常都重。
他很想宣泄自己的情绪，喊一句好痛，或是骂一句脏话。
但输的代价是生命，顾清霖只要一想到自己会死亡就冷静得可怕。
眼底深如浓墨。手不断调整握唐横刀的姿势。大脑一遍遍计算。
顾清霖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打赢。
他疯狂挥刀，朝着金属碗劈去。
但这一次，唐横刀上罩了空间力量。刀口对着金属碗的缝隙之处。
砰，又是一次撞击。
塔塔玛忍不住咬牙。她明显感觉到了这次挥刀力量的不同，若不是她用异能将金属碗凝实，怕是已经被顾清霖给劈开了。
但不用怕，攻击的人总是出力更多。她先消磨一下Omega的异能，等Omega异能不足再打个反手，绝对能生擒这个拥有双系异能的Omega。
正如塔塔玛所料，顾清霖再次挥刀，又一次朝着金属碗攻击。
砰。
这次撞击声依旧很大，可塔塔玛感觉到了劈砍力量的减弱。
只要再等一等。
砰。
砰。
“怎么回事？那Omega的气势怎么越来越强了？”塔塔玛势力的一名治疗系异能者正给一名伤者治疗，但目光总是落在塔塔玛身上，也就免不了看到正和塔塔玛对打的顾清霖。
伤者一开口，先咳出了一口鲜血，但他的目光也看着那边，嘴里喃喃，“光。”
“什么？”
“他身上有光。”伤者重复。
治疗异能者盯着顾清霖两秒，什么光都没看到，“哪里有光？”
伤者想要说什么，可他已经虚弱得连张嘴都难，只是大口喘气，以此维持自己的生命。
“你怎么了？坚持住。”治疗异能者看到伤者恶化，连忙使用异能治疗。
可今日的治疗比往日困难，像是通畅的河流有了一条分支，无端分走了他的水流。他的身体仿佛被压了千斤重担般沉重无比。
塔塔玛那边也开始感到不适。她的异能似乎比往常用得更快，而且顾清霖劈第几下了？
五下？
八下？
还是十多下？
每一次塔塔玛以为顾清霖快要力竭的时候，顾清霖总是能用力劈下来。反倒是她这个躲在壳里的人疲惫不堪。
但她只以为是刚才和其他人的战斗消耗了大部分力量，脚上的血也一直止不住，才会越发疲累。
异能的过度消耗让塔塔玛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下去。
她将顶着金属碗朝顾清霖冲去。
顾清霖瞬移到塔塔玛身后，躲过了这一击。
然而顾清霖怎么都想不到，塔塔玛竟然朝着展天瑞方向去。金属碗突然炸开，金属碎片朝着四面八方飞刺。
身在塔塔玛后方的顾清霖同样在被攻击的范围里。
顾清霖却是顾不得更多。
他穿过那些金属，瞬移到了塔塔玛的身后，以最近距离抱住了塔塔玛。一手束缚着对方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切换的匕首架在塔塔玛的脖颈上。
塔塔玛立即使用金属覆盖脖颈，不让匕首有机会割破她的咽喉，并且拽住顾清霖，想要把顾清霖往地上摔。
然而她的力量却像是被抽掉了大半，作为一个Alpha，连Omega都拽不下来。
似乎受到失力的影响，金属碗也未能像预想那般具有攻击性。
虽然化成碎片炸开，可速度从子弹飞速变成用石头打水漂的力度。
金属块零零碎碎地落在四周，只给床上的展天瑞造成了轻微的割伤。
就在这时，顾清霖伸手，想扯下塔塔玛脸上的面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