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灯开窗拉窗帘,布置成考场的教室比平时看起来空荡得多。岳雪站在讲台上,眼神溃散对着第三排空座位上醒目的灰色磨砂水杯发呆。
昨晚的梦太真实,那张笑起来永远有小酒窝的脸喝下加了药的水后变得面目全非,呕出的血红朝她袭来将她吞没,最后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手脚冰凉浑身冷汗。
她几乎要放弃了。
可今早母亲难得给她做了早饭,甚至还和颜悦色地坐在饭桌前给她剥了个鸡蛋,叮嘱她今天好好考试,这样的温情只有在自己偶尔数学考过谢子煌时才会出现,蠢蠢欲动的手还是战胜理智。
没有办法,她不能输。
许迟川丢掉的只是一个名额,而她将永远失去渴求数十年却不得的母爱。
白衬衫在排队接水的队伍里如此显眼,拿起杯子默默站在许迟川身后,岳雪心里有些发慌,掐青了胳膊让自己冷静。
“迟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地不像话:“我手扭了;”
“能帮我接一下吗?”
“好。”
预料之内,不会听见拒绝。
“谢谢,你杯子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转身的瞬间,藏在手心的药粉滑落杯底,晃动中迅速溶于微烫的热水,转眼消失不见。
“给,小心烫。”
“谢谢。”
心虚与害怕如潮水涌涨,不敢多耽误一秒,放下水杯匆匆离开教室。
许迟川刚想拧开杯盖喝一口,背后伸出一只大手拿走了他杯杯,一个一模一样递到了他手上:“用这个。”
“啊?”
“这个脏了,用新的。”
“没脏啊,”他小声反驳,可是很爱干净的好不好:“每天都洗了的。”
“听话。”
广播里已经在放英语听力的试音,岳雪心乱如麻,眼睛止不住往前瞟。许迟川杯子里的水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但人看起来丝毫不见困意,难道是他发现了水不对劲,偷偷倒掉重新换了一杯?
做贼心虚的不安随恐惧后怕一起放大,整场考试注意力不断被那杯加了料的水搅乱分散,烂熟于心的单词突然变得陌生,字母在眼中变形,混沌难辨。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岳雪绝望地闭上眼,整堂考试许迟川都精神抖擞,而她连阅读题目都是连蒙带猜,作文胡乱编了一通根本不知道写了什么。两个血红的大字不断闪烁在脑海,完了,岳雪,你完了。
几近崩溃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掩面大哭,没有胆子再来一次,咸涩的泪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后悔还是害怕。后门外一双眼睛透过小窗面无表情盯着女孩抽泣抖动的背影,半晌终于移开视线,悄然离去。
最后一门化学结束在星期五,陶一鸣前脚宣布卷子被带回江石区教育局统一批改下礼拜才能出成绩,后脚整个教室就沸腾了,全班振臂欢呼,至少可以过好明天的周末,谁都不想刚考完了就带着成绩单回家挨骂。
小眼一眯散发危险:”瞎高兴什么?指着一个期中考就完事儿了?掰着指头数数中考还有几个月!学委呢?许迟川!去把英语老师请过来对答案!跑快点!”
许迟川:……我腿不短谢谢!
白色粉笔写满一黑板,对答案就是拆盲盒——永远不知道自己拆出来的是惊喜还是惊吓。
陆淼一看了眼自己打满红叉叉的卷子随即丢在一旁,嘶,鬼见愁。
“小迟川!”黄婧戳了戳许迟川后背:“考得怎么样?”
“凑合吧,要是作文不扣分能上一百四。”
“嘿嘿,我也差不多。”
教室纷乱嘈杂,岳雪低下头擦掉滴落手背的眼泪,一瞬间痛恨自己为什么听得如此清楚。对完所有答案发现别的科目都比平时发挥得要好,完全可以冲一冲百分之三的排名,却唯独折在了英语上。
是报应太快,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么?
报应来找她了。
“都安静!安静!”谢子煌拿着报名表站在讲台上,桌子拍得震天响:“说个事儿!”
“下个月要开运动会了,老陶的意思呢,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运动会,也不求拿个多好的名次,大家积极参与,给初中生活多留下些回忆,男生在我这儿报名,女生去黄婧那儿报。”
“老谢,”最后一排沈乾松盯着PSP屏幕头也不抬:“我跑四百。”
杨虞也举起手:“老规矩,咱们四个跑接力。”
苏平然点点头:“好,但是一千米怎么办?”
几人纷纷回头看向陆淼一,三水哥哥屁股着火一蹦三丈高:“不行!上次赶鸭子上架我才答应,这回说什么老子都不跑了!逮着我一只羊薅,没门!薅秃了!”
“我跑,”穆时海站了起来:“我去。”
“别啊,”许迟川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二班田野在,反正也拿不到第一,让三水打个酱油,省的累。”
微凉的食指擦过虎口轻轻一按:“放心,没问题。”
初中生涯最后一场运动会全班都格外积极,项目很快全都报满,谢子煌收齐报名表正准备去办公室交给陶一鸣,却被穆时海一把拦下:“马上放学了,我去。”
“行,谢我穆哥。”
穆时海敲了敲桌子,许迟川停下笔抬头看着他:“嗯?”
“和陆淼一先走,今天不等我。”
“可……”
话没说完,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远。
交完报名表回教室,还剩下几个女生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岳雪背起书包刚想走,却被人一口叫住。
“岳雪,”穆时海一步步朝她走近,修长犀利的眼角难得温和,眼底却看不出笑意:“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我……着急回家……”
想逃离,但脚如灌铅,死死不能移动。
“不会耽误你太久,”端起许迟川放在桌上的水杯,他看见岳雪脸色惊变,嘴唇止不住发抖。又弯下腰从课桌里掏出另一个一模一样但被水装满的杯子,微微一笑:“最主要是,这个忙,只有你能帮。”
砰!女孩怀里的书滚落一地,穆时海耷下眼睑,神色未变,不理会她骤然惨白失去血色的脸:“现在应该,不着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