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穆时海离开的那些年,那个手执小提琴站在台上发光的少年,和后台角落里漆黑热烈的吻,伴随一帷之外盛大的钢琴音色,永远陨落在那些难以企及的时光。
那一年寒假还很长,江恭还没有那么冷,南麓山也允许露营,哀求沈斯静很久才被允许除夕夜出门,背上帐篷和穆时海一脚深一脚浅上山,本来陆淼一死活都要跟来,最后时刻穆时海示意叶璟,如烈士般挺身而出把人捆走。
但搭帐篷是个技术活,鼓捣半天也没弄明白正反在哪儿:“哥,你搭过吗?”
“没有,”穆时海翻开说明书,挑挑眉:“但是我聪明。”
“那你加油,”他两手一摊,眼睛眨巴眨巴,无辜中透着狡黠:“搭不上咱们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那边有狗尾巴草,给你扯点儿当枕头?”
穆时海:……
一片云吹来,掩住几声意味不明的哼唧,喘息后许迟川红着脸,乖乖坐在身边看他摆弄帐篷。
太阳一点点西沉,最后一旋光尾落幕时帐篷终于搭好,小小一只刚好能装下两个人,许迟川钻进去,仰起头冲他笑:“我哥超厉害!”
远处霞光满天,犀利修长的眼温柔了一片橘红的天,一只大手揉了揉他的头:“以后每年都带你来。”
夜幕渐渐降临,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爬进帐篷,穆时海拿出PSP,许迟川枕在他腿上,拆开一块儿巧克力:“啊——”
穆时海张开嘴:“啊——”
闭着眼听着游戏声不知不觉睡着,醒来天已经全黑了,揉揉眼睛坐起来,懵懵愣愣的样子太可爱,穆时海笑出了声:“醒了?”
“够能睡的,”穆时海动了动压得发麻的胳膊:“像个小猪。”
“还打呼噜,”刚睡醒的崽崽最好欺负,伸手捏了把脸:“你说,是不是小猪?”
许迟川却没理他,自顾自道:“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记不得了,”他挠挠头,眼睛一眨一眨,使劲往他怀里里钻:“好像梦见我迷路了,然后你不见了。”
“胡说什么,”声音是呵斥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再做这种乱七八糟的梦我就抽你。”
“知道了,”声音闷闷的:“我想放烟花。”
穆时海拿出背包里的仙女棒,许迟川看傻了眼:“……哆啦A梦?”
“那边有个露台,”穆时海道:“过去放。”
山脚下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许迟川点了一根,呲啦一声火花在指尖绽放,明碎烟火点亮乌润的瞳,眉眼弯弯笑出两个圆圆的酒窝:“好看吗?”
烟火下锐利的侧脸也变得柔和:“好看。”
他说的是人。
“给,”许迟川分了一半给他:“零点的时候许愿。”
“好啊。”他接过仙女棒,紧紧握住他的手,墨色风衣意气风发,掌心流出炙热的滚烫,沿着指尖一路向上。
“现在就许。”
一口气把烟花全部点燃,年少真心,总带着不顾一切的执着。
“我希望,许迟川永远爱我。”
“许迟川,”黝黑的眸子亮得叫人心颤,字字沉声:“你要永远爱我。”
滴的一声,手表报时,零点零分。
“好。”
他看见许迟川缓缓开口,脸上写满未曾有过的郑重。
“我永远爱你。”
新年第一个吻,颠颠撞撞抱着钻进帐篷,明明刚吹了风,身上却热得潮出了汗,许迟川满脸通红,拼死抵住某人作乱的手“乖,听话。”
“不要!”
“就一下,”穆时海还在甜言蜜语威逼利诱:“哥明年给你整个最大的烟花放。”
许迟川羞得要哭了:“我不会!”
“我教你,”浓郁的嘶哑像只蛊虫在耳边摩挲:“我们崽崽这么聪明,一学就会。”
指腹的薄茧堪堪擦过胸前,许迟川一声呜咽,彻底败下阵来:“呜——我、我做。”
“真乖,”穆时海亲了他一口:“乖宝贝。”
身体缓缓向下耸动,许迟川抬起头,毫无气势地瞪了他一眼,深呼吸一大口,随即视死如归般俯下身。
月亮闭了眼,星星转了头。
待胡闹完收拾好战场,许迟川已经先见周公去了,只有嘴角不正常的红肿彰显着某人诱捕成功的胜利,穆时海按下蠢蠢躁动的欲望,胳膊一伸将人牢牢揽入怀中,满足的同时心情还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快两年了,虽然两个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始终没到最后一步,一方面是许迟川还小,说好了要等他到成年,可最近总有个声音不停催促着他早点下手。
他有些自嘲,不管如何收敛,始终那些偏执和疯狂都占有一席之地。
怀里的人突然拱了拱身子,打起香甜的小呼噜,穆时海心口一软,无论如何,谁都不能伤害他的宝贝。
就算他自己也不行。
这大概是许迟川过得最爽的一个寒假,不仅长而且自由,虽然还是有很多作业和卷子要写,课文和单词要背,但心里有盼头,效率就会高。
沈斯静惊奇地发现自家儿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再也不睡懒觉,不用催就知道写作业:“我们家小川真是长大了。”
“那是,”许迟川骄傲道:“那能去陆淼一家玩吗?晚上不回来。”
“去吧,注意安全,晚上别出门。”
“谢谢妈。”
“哟,这谁啊?”几个月没见陆淼一又长高了不少,头发也剪短了,拉长了嗓子阴阳怪气:“这不是我失踪多年不见踪影的不孝子嘛?”
“怎么今天有空来看你爹?”
“关爱空巢老人,做慈善,不用谢。”
陆淼一:……
这货变了!!
“你爸妈呢?”
“不知道,冰岛或者丹麦吧,怎么,穆时海不要你了?来爸爸这儿找安慰?”
“他有事儿,”许迟川不客气地拆了包薯片:“叶璟呢?”
陆淼一一下蹿起来:“别提他!告诉你,爸爸和那个卷毛鸡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怎么你了?”
“他偷袭我!”
怎么偷袭的陆淼一却支支吾吾不肯多说,许迟川瞪大了眼:“他非礼你?”
“去你大爷的!要非礼也是我非礼他!”
许迟川:……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反正、反正跟他势不两立!”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欲盖弥彰:“你呢,跨年那天跟穆时海去哪儿了?”
“露营啊,你不是知道么?”
“真在山上待了一晚上?”
“嗯,”脑海中不自觉涌现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耳根有些发烫:“看星星。”
看个屁,连根星星毛都没看见。
陆淼一翻了个白眼:“你俩也不嫌冷,对了,下学期要分科,你没忘吧?”
“没忘啊,我还用选么?肯定文科。”
“那穆时海呢?他读文还是读理?”
薯片声小了。
“他要是学理,你们就不能一个班,也不能再住一个宿舍;”
“要是选文——”
“你们班可是尖子班,以他的成绩,能留在本班不被分出去吗?”
薯片包装被揪成一团,发出刺耳的塑料声,许迟川愣愣,像是没听进去,又好像听明白了。
见他这副模样,陆淼一心沉了沉,硬着心肠继续道:“这只是开始。”
“往后路还很长,”
“谁都不能保证能和谁一起,一辈子绑定。”
“他有要走的路。”
“但那未必也是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