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凉,黑得也越来越早,穆兴勇再打电话来时,气温又降了好几度。彼时穆总正坐在办公桌前,拧着眉毛喝药——许迟川熬的,那天去医院检查,做完胃镜医生看着片子皱了皱眉,许迟川紧张得脸色都变了:“有问题吗医生?”
“内壁粘膜有溃疡,以前做过手术?”
穆时海点头:“是。”
“喝酒吗?”
“喝。”
“戒了,”男人头也不抬写着病历,“辛辣生冷,所有刺激性食物都不能吃。”
“拿着单子交完费去开药,一年复查一次。”
“谢谢医生,”许迟川拿着单子犹豫了一下,“需要住院吗?”
“不用,你是他家属吧?胃病是慢性病,靠养才能好,他要是再这么折腾,那就得住院了。”
“好,”许迟川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穆时海咽下最后一口药渣,额头青筋直迸,狰狞而扭曲,还要喝半个月,等胃养好了舌头就废了。
完全没有理会电话里又是警告又是威逼的男人,没等说完就按了挂断,然后叫来佟薇:“联系袁裴。”
然后甩给她一个u盘:“这什么?”
“禾兴这些年所有的帐,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佟薇大惊失色:“你绑架了他们财务总监?”
穆时海:……
“合法渠道。”
“行,”佟薇抛了抛那小玩意儿,“后面的事你别管了。”
“越快越好,”男人叩了叩桌子,眉间一片阴鸷,“赶尽杀绝。”
忍了七年,多一天都不想再等
女人微微颔首:“我知道。”
“那,”她有些迟疑:“小川父母……”
紧绷的脸色有一丝柔和:“我有打算。”
撇开那些旧事而言,他并不讨厌沈斯静,但事关许迟川,一步都不能后退。
“那就好,”佟薇松了口气,“别还没进门,先把丈母娘先得罪了。”
穆时海:……
你对丈母娘这个词一定有什么误会。
袁裴收到U盘和委托后,第一时间找到了高慎远:“你来负责。”
两个大男人在办公室关了三个小时,才把佟薇给的东西勉强看完一半,高慎远眉头紧锁:“你说的对。”
“这个人……够狠。”
多大的仇才能这样不折手段把自己父亲送进监狱。
“那就交给你了,”袁裴长长舒了口气,额头沁出浅浅的汗,“佟薇说了,不计代价,越快越好。”
见他还一脸凝色,男人也紧张起来,“有问题?”
高慎远摇摇头:“在想别的。”
袁裴福至心灵:“担心你那小师弟?”
男人不语,袁裴拍拍他的肩,“别瞎操心,你以为穆总为什么这么疯?”
“要不是穆兴勇当年横插一脚强行把人送出国,也不会有这七年的事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穆时海这样睚眦必报的德行。”
高慎远皱眉:“你怎么知道?”
“找人打听了一下,”袁裴笑得像只老狐狸,“了解金主爸爸的需求,是一个合格乙方的责任。”
高慎远:……
一场冬雨过后,气温跌破了个位数。
卧室里空调开了制热,许迟川穿着睡衣拿着ipad,准备再搜一搜白胡椒煲猪肚汤的做法,试了好几次做出来都不好喝,很苦恼,做饭一点都没有读书简单。
“崽崽,”一双大手覆过来,“在看什么?”
“新闻,随便看看。”
穆时海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是高慎远:“老迟的。”
许迟川点点头:“你去吧。”
夜色清透,男人站在阳台,风吹在身上,忽明晦暗:“喂?”
“嗯。”
“我知道。”
“那就明天。”
“不,”指节轻叩窗台,“赶尽杀绝。”
回到卧室,许迟川被他身上的寒气激到,打了个喷嚏:“去阳台了?”
“宝贝,”穆时海抱住他,下巴蹭了蹭肩膀,头发擦过耳朵,有些痒,“喜欢金毛还是德牧?”
“嗯?”许迟川推开他,懵然中带一点兴奋,“要养狗吗?”
“如果你想的话,”男人笑,“老迟家养了个金毛,挺乖的。”
“伯恩山可以吗,”两个眼睛都亮了,“公的。”
“好。”
养伯恩山的人少,品种好的更难找,穆时海把手伸向了远在英国的迟凛:“你家王子哪儿买的?有伯恩山卖吗?”
迟总报了个地名,在岚省:“谢了。”
然后晚上回家和许迟川说了:“去看看吗?”
“去,”忽而脸上又有些为难,“但我开题报告还没写完。”
“那就把电脑带上,”男人道,“一个周末就回来。”
事实上两个人都带了,老板只是打工人的高级形态,不干活是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键盘敲得起火时,许迟川突然如梦初醒,他好像还没有把穆时海回国的消息告诉瞿淮。
男狐狸精害人不浅。
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拨通电话:“喂?”
“嗯,我来岚省了。”
“后天就回去,”许迟川看了眼沙发上的男人,西裤长腿,袖口解开露出一节紧实修长的腕骨,正对着电脑一脸严肃,“那个,有个事。”
他长长呼了口气:“他回来了。”
穆时海抬起头,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许迟川脸越来越红,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还说我?”
“之前是谁拍完毕业照第二天就不声不响跑去阿姆斯特丹结婚了,连散伙饭都没吃。”
“我半斤你八两。”
“不吃火锅。”
“好,晚上见。”
“哥,”他挂了电话,“吃烧烤吗?”
穆时海不动声色放下电脑:“大学同学?男的?”
“对,一个朋友,”许迟川顿了顿,“之前王栩……是他找到的。”
那就不是情敌,穆总挑挑眉,肩膀陡然松快:“去。”
“哥,”想起瞿淮家的大祖宗,许迟川有一点犹豫,“瞿淮他,有个对象。”
“嗯?”
“是男的。”
穆总双手抱胸:“我也是男的。”
许迟川:……
重点不是这个:“他对象,嗯,有一点特殊。”
穆时海:?
“没事,晚上你就知道了。”
夜幕降临,北门一如既往地热闹,街上熙熙攘攘,人群中瞿淮老远就看见了人,黑色风衣挺拔修长,五官凌厉棱角分明,眉骨深邃而英气,下颚线流畅优雅,比许迟川手机里的照片还要好看招人,黝黑的眼睛像未经雕琢的曜石,许迟川正笑着和他说什么,男人侧过头认真听着,余光时不时扫过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一脸专注的温柔。
瞿淮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句话。
肃肃松下风,皎皎星月明。
“这么早,”许迟川笑着坐到他对面,“晟……郁晟儒呢?”
“没来。”
默默在心里添了一句,幸好没来。
要是来了,今晚又是一顿醋海翻波——就算是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加持,瞿淮也无法否认,就算是郁晟儒,在穆时海这张脸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远在别墅的晟爷打了个喷嚏。
许迟川在点菜,穆时海先伸了出手:“穆时海,静穆的穆,时间的时,百川归海的海。”
“瞿淮,”男孩微微一笑,冲淡了眼角的清冷,金属镜框泛起光泽,“秦淮的淮。”
“喝什么?”许迟川抬起头,“啤酒的话只有你能喝。”
“不喝酒,橙汁吧。”
“好。”
橙汁还没上,瞿淮倒了三杯茶:“你回来办事?”
“买狗。”
瞿淮:“……江恭没有?”
“要伯恩山,”许迟川道,“你家狼牙呢?”
“在家,”瞿淮一头黑线:“昨天刚挨了顿打。”
许迟川:???
“德牧不是很听话吗?”
“年纪越大脸皮越来越厚,趁家里没人悄咪咪把狗粮桶刨翻,发现的时候已经吃空了一半。”
对面两个正准备养狗的人:……
“问题不大,”瞿淮还在补刀,“打一顿能管几天。”
狼牙:这个家我付出了太多。
虽然很久没见面,但一点都不影响两位研究生互诉衷肠,光是倒苦水就能聊一宿,许迟川刚讲完自家教授如何一脸和蔼的说出最冰冷的语言,瞿淮咽下羊肉串抹了抹嘴,一脸见怪不怪:“我们组第一次开会,他骂人把自己骂生气了,摔门而出半个小时才回来。”
一旁剥虾剔肉埋头当听众的穆总:……
果然学习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这顿烧烤一直吃到深夜,直到瞿淮接了一个电话:“不用,不用来接。”
“……知道了。”
许迟川笑:“晟爷真是——放心不下啊——”
瞿淮:……
穆时海去结账了,两人站在路边等车,夜深露重,明黄的路灯拉长了影子,瞿淮看着他,消瘦的脸颊终于有了点肉,气色也好多了,最关键的是那双眼睛,好似一夜之间枯木逢春,不再隔着浓厚的瘴雾:“王栩那儿还去吗?”
“在,”许迟川裹了裹大衣,很坦然,“还在吃药。”
“但是很少了。”
瞿淮点点头:“那就好。”
远处一辆加长宾利闪着灯低调开到面前,后座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许迟川往后退了几步:“晟爷。”
男人没理他,黑着脸往瞿淮身上套了件羽绒服,压着人上了车,连句再见都没给时间说。
瞿淮:……
许迟川憋着笑,眼瞅着车开远了。
穆时海结完账过来就看见自家小崽儿一脸傻笑:“怎么了?”
“没事,”他笑,“齐天大圣被如来佛祖带走了。”
回酒店洗完澡,许迟川躺在床上,掰着手指一条一条数:“要公的。”
“两三个月大最好。”
“活泼一点。”
“活泼的会吵,”一只手钻进他胸口,解开了扣子,“还会拆家。”
“不会,伯恩山很聪明。”
“听你的。”
虎口掐上了腰,摸到一层薄薄的软肉,穆总点点头,很满意,总算养回来了点,手指挑开内裤边,悄无声息握住:“你!”
拉窗,熄屿,"汐\!獨%家灯。
大概习惯了男人虽迟但到的骚扰,这几次都不像之前那么快,余温未平,许迟川冲进厕所,水声哗啦啦响彻浴室,指尖热度残留不退,真实而长久。
这个夜晚,许迟川睡得很香。
但某些人没有。
天还没亮,佟薇的信息一条接一条,视频和文字轰炸成灾,借着屏幕刺眼的光亮,穆时海看清了字。
第一条,禾兴被查了。
第二条,穆兴勇在海关被抓了。
第三条,赶紧滚回来。
穆时海只回了两个字:晦气。
佟薇:??
穆总:就不能等我买完狗。
佟薇:?????????????
于是第二天起床,许迟川还打着哈欠,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崽崽。”
“我们要回去了。”
“嗯?”瞌睡一下就醒了,“出事了?”
“没出事,好消息。”
“穆兴勇被抓了。”
啪!
手机掉到了地上,许迟川一脸被雷劈中的呆滞:“……谁?”
“我爸,被抓了。”
许迟川:!!??!!??
他嘴唇有些哆嗦:“为为为为什么?”
“财务造假?偷税漏税?敲诈勒索?”穆时海挑了挑眉,“判了就知道。”
说不定还有些别的。
许迟川:!!??!!??
等他缓过来已经在回江恭的路上,穆时海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想问什么?”
许迟川犹豫了一下:“会影响你吗?”
“笨蛋,”男人笑,“当然不会。”
“我很早就从穆家抽身,”包括在英国的学费,都是找迟凛先借了再还,“现在除了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可以,他连这个姓都不想要。
“那就好,”许迟川松了口气,笑眯眯望着他,“没关系。”
“你只和我有关。”
佟薇和袁裴都很好地领略了关于穆总所说的“赶尽杀绝”是什么意思,壹远和海樾同时在业内放了话,这导致穆兴勇除了法院指派的律师,根本找不到一个愿意接他案子的人。
赶尽杀绝,就像他当年对许迟川和穆时海一样。
落地窗透而明亮,男人笔直站在办公桌前,听着佟薇一字一句汇报,凌厉的脸庞平静而淡漠,只有在听到穆兴勇锒铛入狱殷执梅带着儿子准备携款跑路时,突然冷冷一笑。
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老板,你正常一点,”佟薇被他瘆人的笑容吓起了鸡皮疙瘩,“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想犯刑法。”
“死太容易,”阴森森的目光藏不住滔天的恨意,“我要她生不如死。”
“冷静、冷静,”佟薇赶紧给他扇风,降降火,“报应已经在路上了。”
报应很快在几天后显灵。
一则不大不小的报道登上了社会新闻:富二代聚众赌博飙车意外翻下护栏,重伤送至医院,情况暂未明朗。
画面里,一辆被撞得稀烂的保时捷翻下半山腰,引擎盖下方燃起熊熊黑烟,赫然就是穆时宇前不久刚买的那辆。
记者还在出镜报道,穆时海关了电视,倒了杯热水端进卧室。
今晚早点睡,明天有人要上门发疯。
穆时海在英国艰难挣扎的七年,是殷执梅最痛快顺心的七年。
除掉了卡在心里快二十年的眼中钉肉中刺,再也不会有个定时炸弹时时刻刻在她眼底下晃,穆兴勇绝对不允许一个同性恋继承家业,一个没爹没妈被流放到国外的死基佬,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至于那个被她枪使的小孩儿,纯属炮灰,只能怪他倒霉,偏偏和穆时海沾上了钩。
一招扬眉吐气,殷执梅如鱼得水,人都看着年轻了几岁,至于穆兴勇,她早就不在乎,外面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像地里疯长的野草,她不想管也懒得管,夫妻俩早就已经各玩各的,她看得开,男人都是留不住的,还不如放宽心了,守着儿子和家产欢欢喜喜过贵妇日子。
所以在得知穆时海带着海樾回国时才那么慌,那么怒——
为什么,为什么都被她机关算尽到了绝路,这个小畜生还能逆风翻盘,还要再回来毁了她的生活!
他就是个祸害!是个杂种!是个变态!
老天爷为什么不收!
那瞬间殷执梅想了很多,甚至找出了当年寄给沈斯静的录像——要是穆时海敢动手,她就把这些东西公之于众!让他身败名裂!
但慌了一阵后发现,穆时海似乎并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也没有要抢家产的打算,只是每天守着那个小东西过日子,但仍不敢掉以轻心,继续监视着,直到发现他抛出的饵冲穆兴勇去了,心头了然。
父子残杀。
但她不打算提醒穆兴勇,心里甚至有一丝窃喜——夫妻情分早八百年前都没了,何况男人身体很硬朗,要等到小宇继承家产,她也得七老八十了,还不如趁着时候多捞一些,再加上这些年攒的钱,足以够她们母子潇潇洒洒过完几辈子,至于禾兴,既然她儿子得不到,那就干脆毁了,谁都别想要。
于是一边悄悄把家里的不动产拿去变现,一边计划着去哪个国家定居,舒舒服服过完下半生。
如果穆时宇没有出意外。
或者穆时海动作没有那么快。
就像她当年掐着时间把照片和视频寄给沈斯静,飞美国的前夜,医院电话打到了她手机。
雨夜、飙车、赌博、酒驾、重伤、昏迷,殷执梅声嘶力竭,头发状散如鬼魅:“不可能!”
她明明再三叮嘱过保镖,今夜绝不许放穆时宇出门!
医院手术室外,女人站在门口,听着窗外狂风大作,骤雨滂沱,闪电划破了脸,露出一双呆滞的眼,悔意撕咬着她的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为什么不强行把穆时宇带回家,或者、或者,留下和他一起住。
没有用,都没有用。
门开了,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她扑上去,理智和情感在这一刻被撕裂——床上的人全身被绷带缠绕包裹,氧气罩扣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昏迷的眼。
“穆时宇的家属。”
医生在喊。
“我是。”
重度烧伤、右腿截肢、脑部遭受重创、未脱离危险、ICU、醒不过来、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殷执梅扶着墙,天旋地转间,她听见骨骼寸寸破碎的硌硌声,疼痛如一万根钢针,暴雨梨花,死不足惜。
殷红的指甲抠破了墙,指缝沁出鲜红的血珠。
她不能垮。
她还有事没做。
佟薇觉得自己该给穆时海改个备注,该成大神算子乌鸦嘴,前脚刚说完,后脚人就来了。
“穆太太请,”佟薇微微一笑,“穆总在十八楼的茶室等您。”
当然不会在办公室见她,男人的原话,嫌脏。
殷执梅很平静:“谢谢。”
阔别七年,这对做了十多年名义上母子的仇人,再次见面,已不是昔年旧相。
一夜未眠的憔悴再加上仇恨的怒火,此刻殷执梅披头散发,满眼怨毒,一副疯婆子的模样,嘴角噙着凄厉的狰狞,步步紧逼:“是你是不是?”
“是不是你!”
“你这个杀人凶手!”
“狗杂种,和你妈一样下贱!”
啪!
女人捂着脸,满是不可置信,随即一声尖叫要扑过去,却被男人一把推开,狠狠撞向对面的墙。
穆时海满脸嫌恶,眼神阴鸷,冷若冰霜。
“这一巴掌,是为了我妈。”
为你破坏她的家庭,诋毁她的名誉。
啪!
“这一巴掌,为了许迟川。”
为他七年的分别和痛苦。
啪!
“最后一巴掌,”穆时海捏紧拳头,胸口起伏不定,“为我自己。”
说完一把将人拽起来丢进椅子,森然一笑:“现在新仇旧恨,我们好好算一算。”
这表情太疯批,殷执梅脸上终于流露出惊恐:“你、你要干什么?”
“我警告你……”
“警告我?警告我什么?”男人的眼神像看一只老鼠,嘲弄且可笑,“穆太太,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太久,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不要这样看我,十九年前没弄死我,你就没有机会了,”穆时海沉沉一笑,笑得她心里发毛,“我说过。”
“我就是你的报应。”
女人脸色苍白,涔涔流着冷汗,十九年前,七岁的穆时海被她冤枉,关在衣橱三天三夜,差点死在那个雨天。
十九年后,她的儿子摔断了腿,几乎死在了这个雨夜。
“不,不,不,”她啜喏着,嘴唇干裂颤抖,“是你,是你干的。”
“小宇是你弟弟!”女人几近崩溃,“亲弟弟!”
“我干了什么?”男人反问道,“酒是他喝的,赌是他打的,车是他飙的,交警检查过现场,车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你说,我干了什么?”
穆时海抽了张桌上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不是我要他买了新车忍不住想显摆,于是打晕了保镖从家里逃出去找朋友喝酒;”
“也不是我让他喝多了去赌钱,输光了酒气上头要和人飙车翻本。”
“更不是我让他下着雨酒驾,还要一路油门踩到底。”
看着女人枯索绝望的眼睛,穆时海缓缓俯下身,凑近耳边。
“从头到尾,我只做了两件事。”
殷执梅瞪大了眼。
“第一,卖给他一辆车。”
“第二,打听了一下一年前被他飙车撞死的男孩,家里独子,但有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男人声音如恶魔般低响,“你猜穆时宇今晚,跟谁在一起喝酒?”
“殷执梅。”
“我还是那句话。”
“人做天看,报应不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赤红了眼,一边笑一边流泪,“你、你很好。”
是她的错,十九年前不该心慈手软。
“果然是条疯狗!”
“没用的,没用的,”殷执梅擦了泪,疯狂而清醒,“你妈斗不过我,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的东西,我用它让你痛苦了七年。”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
“你也不该什么都有。”
“在我进门之前,这个u盘里的东西已经被我拷贝了十几份,分别匿名发给了不同的报社和自媒体。”
“反正我不想活了,”她笑得放肆,“你也得死。”
“哈哈哈哈哈哈…我没输……你也没赢,”女人状若疯癫,得意而猖獗,“穆时海!你和你妈一样没用!”
“哦,”男人挑了挑眉,“是么?”
没有抓着她脖子大吼大叫发脾气,也没有发脾气崩溃着脸色铁青,只是站在那儿,手插在裤兜,静静地、愉悦地、欣赏这场闹剧,然后居高临下地开口。
“刚刚我弄清了一件事。”
”你真的老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蠢。”
“殷女士,你真的不太了解我。”他道,“但是可惜,我很了解你。”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除了专情,就是不会在同一件事上犯错。”
“如果你选择快递分别寄出,拦截还不会这么顺利,可你既然发邮件——”
“海樾是科技公司啊。”
话里讽刺嘲弄太明显,殷执梅呆滞几秒,突然恶鬼上身般朝他扑来,穆时海一脚踹过去踢开了人,门外佟薇早就准备好,两个保安连同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一起进来,拖着人就往外走,凄厉的叫声喊破了天,像啼血的杜鹃,嘴里满是污言秽语的辱骂,不堪入耳,佟薇翻了个白眼,拿起桌上的茶巾直接把嘴塞住,世界一下恢复清净。
那医生很有礼貌:“穆总,从目前的情况看,您继母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已经出现伤人的症状,我的建议是直接住院,先接受一段时间治疗再看情况。”
男人扣了扣桌子,微微颔首:“那就麻烦了。”
“慢慢治,务必治好。”
“明白。”
等人都走完了,佟薇才开口:“穆时宇那儿……”
“转到最好的医院,”他道,“费用我私人出。”
“好。”
所谓兄弟情分,就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