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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迟光 sun1998/飞鸟见山 2604 2024-10-07 21:33:48

重见天日是两天后。

开门的保安吓得差点尿出来,一张惨白的脸靠在墙边,看不出还有没有呼吸,两只胳膊无力地垂在地面,干涸的血渍星星点点从小臂蔓延到手腕,走近一看全是齿迹和咬痕,斑驳成痂,看到这幅场景女医师终于害怕,失声惊叫:“送急救室!”

急救室里忙作一团,许迟川安静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开始,是遇见穆时海的那条小巷,他吓退了殷胥,冲他笑,给他创可贴,他听见那个低沉的嗓音开口。

“我叫穆时海,时间的时,山海的海。”

画面一转,飘到了穆时海十六岁的生日,那串小叶紫檀一圈圈缠在他的手腕:“别弄丢,菩萨说能保平安。”

然后是第一次吵架,他第一次发了火。

“穆时海,你有没有良心的?”

“好,我就让你看看,到底你的事管不管我的事。”

梦里他还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在他生气地走掉之后,穆时海脸上的后悔,还有一些像孩子做错了事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无措。

他有点生自己的气。

为什么要走掉呢?

明明他的小少爷那么好哄,只要他低个头,什么都能答应。

还没懊悔完,镜头又转到了下一幕,是穆时海躲起来被他找到那天。

也是他告白那天。

“不是只有四个月。”

“是还有四个月。”

他有点难过。

如果能再勇敢一点,就还能早一点在一起,就又多偷来一些时间。

幸好,他不止拥有了四个月。

329寝室,那扇门被推开,吹来熟悉的酸橙香,那个人扶起他的手,低声沉沉。

“你在这里,”

“我就来找你。”

他有点想哭,但眼角还没来得及酸涩,又换到了下一个剧场。

南麓山是他最难忘的地方。

摩天轮停留的三十秒,在许迟川十六岁的生日,随那夜琴声到达银河星光;山顶俯瞰万家灯火,东风夜放花千树,也没有那句“我希望许迟川永远爱我”来得动人。

穆时海说过,江恭是不会下雪的。

高考结束,就带他去看雪。

还有,还有什么呢?

“哥,我们去找一个未来吧。”

“考一个城市的大学。”

“我可以学法的。”

“然后租房子,养一条小狗。”

“我们去看海看星星。”

画面一帧帧飞快流过,他看见自己拿着语文书,书上是白居易的《琵琶行》:“我最喜欢这句。”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我改了一下。”

一行漂亮的瘦金体醒人夺目。

迟迟长夜终有时,总是百川必归海。

那么骄傲,那么憧憬。

他想伸手碰一碰,一团黑影却挡在面前,冷冰冰驱赶他:“你该走了。”

去哪儿?

他没有机会开口,一道尖锐的男声划破漆黑的幕布,露出阴森的惨白。

“病人有苏醒迹象!”

“滴——滴——滴——”

醒来第一眼就是这幅场景——

嘈杂的病房、刺耳的仪器、一群走来走去的白大褂,以及插满输液管无法动弹的双手。

他……出来了?

见他睁眼,病床前的秃头男人长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不用赔钱了,满脸堆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治疗的事后面再说,后天探视,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啊。”

原来如此。

不理会男人喋喋不休的虚伪套话,许迟川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是怕他死在医院,没法交差吧。

见他不说话,男人讪讪一笑:“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带着一群人就要退出去,留下一个小护士看着他,临走前甚至贴心地带上了门准备关灯,许迟川突然睁眼:“等等。”

“别关灯。”

“好好好。不关,不关。”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小护士有些好奇:“你怕黑?”

许迟川没理她,小护士却不在意,拆了绷带小心卷起他的袖子:“你胳膊流了好多血,好了也会留疤的。”

“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你多大啊?看着比我弟弟还小。”

“我说大姐,”一个慵懒的男声打断她的话,周嚣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满脸不耐,“你看不出来他很累不想说话么?”

小护士撇撇嘴,端着药品走了,周嚣坐到他对面上,一半戏谑一半敬佩:“你够牛啊,两天一夜,上次进去的那个一个小时不到就哭爹喊娘地出来了。”

许迟川盯着他的腿,声音干哑:“你怎么了?”

“逃跑未遂,抓回来揍的。”

想起上次那个被打得半死的男孩,许迟川打了个寒颤,周嚣却满不在乎:“没事,好歹是亲儿子,周长元不至于打死我。”

“你!”

“你……”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秃头主任的名字……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震惊,”周嚣苦发出一声古怪的讥笑:“是不是没想到?”

“你……你爸……”背后窜上一道阴冷的凉意,“他……你,你们……”

周嚣却很平静:“我是他第一个病人。”

“也是他第一个试验品。”

“不可置信是不是,世界上真的有上赶着把儿子送进精神病院的父母。”

“不仅是我,还有你,你们,所有被送到这里接受治疗改造的,都是他们眼里需要修补的残次品。”

“后天你家里就要来探视了吧?”

“到时候你就能看见,到底他们更关心你受了多少罪,还是更在乎,你被修复痊愈了多少。”

话里讥讽的寒意太凄冷,许迟川闭上眼,不去幻想任何可能。

破防在见到沈斯静那一刻。

一个礼拜没见,女人好像突然苍老了十岁,脸色憔悴浮肿,鬓边几丝银白格外明显,眼中血丝密布,一张白色木桌隔出半米的距离,母子俩对坐相视,两顾无言,许久以后许迟川先轻轻开口喊了一声。

“妈。”

他有些恍惚,记忆里,他不曾见过这样的母亲。

沈斯静可以是严厉的,慈爱的,欢喜的,生气的,会每天晚上给他削苹果,会生气他不理想的成绩,也会在他生病的时候不眠不休守一夜。

“小川……”

女人欲语先泪,儿子瘦了,下巴尖尖的,一脸的疲惫,脸色也不好:“昨晚没睡好?”

许迟川摇摇头:“不是,有点累。”

“这一周都干什么了?”

感受到四面八方警告的目光,许迟川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心理咨询和常规治疗。”

他本来也不打算说。

“别犟了好不好,”沈斯静恳求道,“认个错,跟妈妈回去吧。”

“人生很长,不要认死在一个错误上。”

“好好过正常人的生活,妈妈只希望你平安快乐。”

“妈,”许迟川打断她,盯着她的眼睛,浅褐色的瞳仁死沉如水,“你现在还觉得,我有病吗?”

沈斯静脸色变了又变:“这不是我觉得的事。”

“这本身就是一件错误的事。”

“看来你还是没有死心,”女人脸上浮现一抹刚毅,“那我告诉你一件事。”

“穆时海要出国了。”

许迟川呼吸一窒,瞳孔骤然放大,攥紧了拳。

“他家里知道了你们的事,要把他送出国。”

“四天后的飞机,他答应了。”

“不可能,”他激动地站起来,撞到了椅子:“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沈斯静仰头看他,“凭什么不可能?”

“凭你们那些可笑的自以为是,还是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

“难道你以为,在一起说两句好话,经过一些连挫折都算不上的小事,就能锻造出伟大的感情?何况还是这种毫无道理,荒唐又畸形的感情。”

“如果真像你说的,你们之间情比金坚,那为什么,这小半个月,他一次都没有出现?也一次都没有上门?”

许迟川回答不出来。

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回答的能力。

像陷入那两天一夜的噩梦,惊惧和恐慌带来的失控在每一寸神经边缘急剧冲刷,无数尖利刺耳的恶意在耳边呼啸着、狂吠着、挠拨着快要将它撕碎,眼神溃散却茫然,像被抽干血液的僵尸,失去所有为人的意识。

穆时海走了?

不要他了?

“我不信,”他呆呆的,反复重复那一句话,“我不信。”

“我要见他。”

“我不信。”

穆时海怎么会走呢?怎么会丢了他呢?

他猛地回神,踢翻凳子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却被保安牢牢挡在门口,挣扎间几个白大褂冲上去将他制服,许迟川挣扎着,回头冲沈斯静大喊,凄厉地恳求:“妈!!”

“让我去见他!!”

“放我走!!”

扑通一声跪在女人脚边,沈斯静气得发抖:“你给我站起来!!”

许迟川却恍若未闻,啪的一声,重重挨了一巴掌,沈斯静眼神凌厉,手腕发抖:“清醒没有!!!!”

“你给我听好了!”

“穆时海要走了,永远不会回来!”

“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要么清醒一点,要么,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说罢摔门而出,探视在两败俱伤中结束,许迟川回到病房,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一夜。

他想好了。

天快亮时他轻轻走到周嚣床边:“嚣哥。”

“嗯……嗯?”周嚣一下就醒了,望着他硕大的黑眼圈瞬间明了,“一宿没睡?”

“我想……求你帮个忙。”

“说。”

许迟川凑近,几个气音洒在他耳边,彻底清醒。

周嚣凝重地看着他:“你认真的?”

许迟川点点头,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好,”他深深吐了口气,“我帮你。”

弄一把刀片。

作者感言

sun1998/飞鸟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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