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间有一棵很大的黄桷树,许迟川拿着药,在树下坐了很久,熄灯号吹了才上去。
罗裕也回来了,一扫前两天病蔫蔫的颓废,看见他进来蹭的一下站起来又坐下,轻咳一声:
“你去哪儿了,”他指了指楼上:“穆时海都睡了。”
被子鼓出一个人形,背对着一动不动,许迟川摇摇头,轻轻把药放在床尾:“你好了?”
“好了啊,这点小病,”罗裕掀开被子掏出一盒巧克力丢给他:“拿着。”
怀里沉甸甸,他看看巧克力再看看罗裕,一脸莫名其妙:“你……”
“茂源和我说了,是穆时海把我背下去的。”
原来是谢礼:“可是他不吃巧克力。”
“你不是喜欢吃吗,”罗裕一脸别扭的恼火:“谢你和谢他没差,反正你们俩都是一家。”
“还有,”
罗裕挠挠头:“之前周报那事儿,”
“抱歉啊。”
许迟川朝他笑笑:“没事,都过了。”
“虽然我还是有点不爽他,”罗裕指了指楼上那个:“老子刚刚回来叫他都不理,拉着张臭脸直接就上床了,艹。”
“但是以后不会再给你们找麻烦了。”
许迟川一怔。
“嗯,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怎么了?”邱铭戳了戳他,口型无声:“你们吵架了?”
许迟川摇摇头,拿着盆出去了。
前脚刚走,穆时海掀开被子蹭地一下翻起来,邱铭吓了一跳:“你、你没睡啊?”
“他人呢?”
“洗漱去了吧,”邱铭问:“你们吵架了?”
穆时海没说话。
罗裕看着他,突然哼笑出声:“这个点儿,洗漱间应该没灯了吧?”
“何止,厕所也没了,”刘茂源心领神会:“哎呀,外面这么黑,要是不小心磕了撞了……”
嘭的一声,刚刚还在床上的人已经翻身下床冲了出去,留下一扇木门嘎吱嘎吱孤零零在夜色中回荡,罗裕啧了一声:“没出息。”
漆黑的洗漱间,许迟川摸黑站在台前靠着月光勉强视物,发呆时不知不觉盆里的水已经满了,哗啦啦流了一地,手忙脚乱关掉水龙头,但衣服湿了一大块。
吵架?
怎么吵得起来,穆时海根本就不理他。
穆少爷身上最大的两个毛病,一是吵架时爱说狠话,什么伤人说什么;二是吵完了就冷战,拒绝沟通,不肯说话。
许迟川咬牙切齿搓着脸,处女座真是狗都嫌!
刷完牙端着盆气冲冲往外走,走到门口撞上一个黑影:“谁!”
抬头看清人脸后愣了:“你……”
月光下一半面孔隐匿在夜色,另一半表情生硬:“我上厕所。”
来洗漱间上厕所?
“上完了吗?”
“不想上了,”他硬梆梆转身:“回去睡觉。”
“哦,”许迟川说:“那你回去吧,我要去厕所。”
穆时海:……
许迟川看着他:“你还不走?”
“走。”
“去哪儿?”许迟川看得想笑:“走反了,宿舍在那边。”
“你有完没完!”穆时海恼了:“要你管!”
“好啦好啦,”他放下盆,凑近低声道:“不要生气了。”
“哥哥。”
“我错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穆时海挣脱着拉开他的手,脸色淡淡:“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很晚了,回去睡觉。”
“我不,”许迟川梗着脖子一脸犟:“你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他反问道:“江荟羽喜欢你,你和她说话,我不高兴,就是这样,没什么好生气的,没有必要。”
“既然没有必要,”他绷紧了脸,语调不自觉拔高:“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知道我不喜欢她,和她说话是因为没反应过来被拦住了,”许迟川抿嘴,眉宇间露出一丝委屈:“你不相信我。”
“我没有。”
“你就是有,什么叫如果我忍受不了随时可以走,”想起这句话就难受:“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穆时海攥紧了拳:“我就是这样;”
“如果你觉得不好,”
“你可以随时就走。”
起风了,一片云遮住了月亮,夜一分分暗了下去。
“穆时海。”
许迟川一脚踹翻脸盆,牙膏毛巾撒了一地,咬牙切齿把他推开:“你混蛋!”
天空突然刮起大风,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穆时海慢慢蹲下,把东西都捡了起来。
他是混蛋。
他一早就知道江荟羽来了这儿,才心急如焚和穆兴勇提前做了交易,虽然付出了更多的代价,但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每天都能一起上课一起放学,同吃同住同睡,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也是不安和担忧爆发的来源。
如果没有他,许迟川就应该喜欢江荟羽这样的女孩,漂亮聪慧,落落大方,有一点小脾气但无伤大雅,两个人男才女貌,就算现在不喜欢也没关系,女追男这种事,江荟羽又那么执着,在一起不是没有可能。
今晚之前他也侥幸以为,二十个班一千来号人,遇见的可能如大浪淘沙,但医务室门前拉扯手臂的一幕就是点燃最后一根引信的火种,所有阴晴不定的不安都被悉数引爆,烧伤自己,也烫了别人。
他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