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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害怕失去的东西

迟光 sun1998/飞鸟见山 3494 2024-10-07 21:33:48

两个小时后,叶璟从卧室出来,回头再看一眼上锁的大门和保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出了别墅。

录音是真的。

他忘记自己是如何挂了齐石的电话,又如何艰难地将这个结果说出口,或许根本不用说出口,发小间多年的默契,只一眼,穆时海就已经知道答案。

他看见那双黝黑的眼眸骤然失去最后一丝神采,散发着哀莫如死的空洞,心头一紧,刚想说些什么,只哗啦一声,两人双双低头,穆时海手腕上的珠串不知什么时候断了,珠子稀里哗啦滚落一地,四分五裂。

他隐约记得,这好像是某一年许迟川送的生日礼物,穆时海讨厌戴东西,尤其讨厌戴首饰,觉得像个花孔雀,但这串珠子,一戴就是这么多年。

现在却断了。

就像他们之间,分崩离析,一地狼藉。

然后。

然后。

穆时海哭了。

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穆时海一把将他推开,发了疯般跪在地上疯狂捡着珠子,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毯,痛苦无声。

太痛了,叶璟扬起头,抹掉眼角的泪,真的太痛了,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他们这样痛苦。

长夜难明,行将就木。

过了很久穆时海终于捡完,手心里,小小一把,如视珍宝,小心翼翼收进口袋,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叶璟不忍再看下去:“送你去哪儿?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穆时海伸出手,要回了那根录音笔,“你带手机了吗?”

“没有,”他愤恨咬牙,“进来之前被保镖给收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点缝都不给钻,门口传来咚咚的叩门声,提醒他抓紧时间,叶璟吸了吸鼻子,忍住酸涩:“我还能干点啥?”

“不用,”他顿了顿,“高考结束,帮我带句话。”

“什么话?”

穆时海说完,叶璟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

“你不恨他吗?”

恨吗?

该恨的。

可是爱比恨多。

许迟川被关进医院的第三天,沈斯静最后一次接到了穆兴勇打来的电话。

这次是一个绝好的消息。

穆时海要被送出国了。

女人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几乎喜极而泣,许宥华也松了口气:“那……要不要告诉小川?”

“要,但不是现在,”穆时海将要离开的消息更让她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做法没错:“探视不是一周一次吗?还有四天,到时候再告诉他。”

此刻医院里,许迟川已经失去了时间。

黑暗浑浊的暴室,失去时间和空间的分辨,手脚都被捆在椅凳上磨破了皮,昨天被打的红印还没消,刚刚又是重重的一耳光,此刻右脸高高肿起,嘴角滴滴答答往外渗血,火辣的疼痛

连绵不断刺激着神经,单薄的病号服早已被冷汗湿透,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一脸可怖的阴森

“你这么乖,怎么能是同性恋,太恶心了。”

“这是违背道德和自然的错误。”

“你知不知道,同性恋都是疯子,都是被社会唾弃的人渣和败类。”

“我这是在帮你,帮你重新变回一个正常人。”

“听话,有病就要治。”

“你要听话,要做个好孩子,乖乖配合治疗,才能痊愈。”

“说啊,说你知道错了,说你不喜欢他。”

连续三天,机械重复的语言,洗脑般的精神折磨,哪怕中途崩溃晕过去又被凉水泼醒,许迟川始终咬紧了牙一言不发,见他油盐不进,女医师冷冷一笑:“看来你病得很重。”

“那我们换个立竿见影的治疗方法。”

灯被打开,看着眼前设备,许迟川遍体生寒,女医师将他眼中的惊惧尽收眼底,得意地笑了:“看来你认识。”

越是挣扎麻绳就收得越紧,女人嘴角挂着渗人的笑,牢牢将电极片牢牢固定在他额头,许迟川终于绝望,闭上眼不再反抗。

听说电击之后会变笨,希望穆时海不会不要他。

按下电钮前,女人最后问了一遍:“要不要认错?”

许迟川蓦地睁开眼,虚弱却倔傲。

“我……没……错……”

“啊——!!!!”

剧痛冲破天灵盖在骨缝中撕裂拉扯,如同无数根钢针插入身体,肌肉失控抽搐,每一块骨头都被碾碎重造。

许迟川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想死。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病房,一阵浓郁的眩晕和恶心感直冲脑门,一道压低的男音从病房门口飘来,刚刚还一脸恶毒巫婆像的白大褂正低眉顺眼,听着男人的训斥:“现在正是敏感时候,谁允许你上电击?”

“刚平息没几天,是不是就忘了教训!”

“是是是,主任,您说的对,可我也是想早点让他治好出院……”

“急什么急!”男人呵斥道:“上一个被开除的就是心太急,下手太狠把人弄没了,赔了20w才摆平,你有几个脑袋几条命够霍霍!”

一通臭骂后男人终于气顺了些:“我不管你想怎么治,就算是电击!也不许再把人给我搞晕!听见没有!”

“知道了。”女人低下头:“您放心。”

脚步声渐渐走远,一只手拍了拍他装睡的脸:“醒了,别装了,人走了。”

许迟川睁开眼,一张大脸带着戏谑直直怼进眼球,一米八几的个头配上那张玩世不恭的脸,自动匹配成一个词,纨绔:“你进来几天了?”

“三、三天,”许迟川吓了一跳:“你是……”

“认识一下,”少年伸出手,“周嚣,嚣张的嚣,从今天起,是你的室友兼病友。”

“许迟川,”他也伸出手,“我没病。”

“噗,”周嚣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你没病?没病怎么会到这儿来?”

“他们认为我有病,想让我也这样觉得。”

“所以把我送到这来。”

听完这话,周嚣敛起笑容,仔仔细细打量着他:“你……成年了吗?”

“还有几个月。”

“啧,”少年脸上有一丝讥讽,“未成年都收,真没人性,你对象呢?”

“不知道,应该也是被父母关起来了。”

“分手了?”

“没有,不会分手。”

“最好是,”他哼哼道:“说不定人家已经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安心做爹妈的好儿子了。”

“不可能,他不会。”

还想说什么,眩晕伴着呕吐感再次来袭,比上次更凶更猛,正捂着嘴要下床一个垃圾桶就伸了过来,哇呀一声,全吐桶里了。

吐完了还递来几张纸巾,许迟川满脸虚弱:“谢、谢谢。”

周嚣深深皱眉:“这是电击的后遗症,没办法,忍一忍。”

“你也被……”

“废话,吐了好几天,我都进来过好几回了,我算算啊,”周嚣掰起手指头,“嗯……少说也有个三四次吧。”

许迟川大吃一惊,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狠心的父母:“你爸妈……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又不是他们受罪,”周嚣冷笑:“难道你不是被父母送进来的?”

见他沉默,周嚣收起尖锐,懒懒道:“对不住啊,我这人嘴贱,但是啊,如果你意志不够坚定,没有抗争到死的决心,劝你现在就去认错,考核还要考几天呢。”

“不用,”许迟川轻轻道:“我能熬过去。”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东西。

进来三天,许迟川基本摸清了情况,这是家专门治疗各种精神疾病的医院,并不完全是戒同所,但针对戒同的服务和体系却很完善,刚入院时他被带去做了一套详细的精神测试和检查,得出的结论在医生眼里不容乐观——重度同性恋疾病患者。

然后所有东西都被收走,分到了一个两人间的独立病房,由那位女医师单独辅导治疗。

说是独立病房,但其实更像个监狱,病房内有监控,门只能从外面反锁,每天睡觉和起床都由负责的主治医生打开,六点起床十点熄灯,白天一律不许呆在病房,楼廊里保安二十四小时巡查。

第一晚,许迟川就尝到了厉害。

失眠让他天快亮时才浅浅合眼,睡梦中隔壁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声——他记得这是昨天女医师说过的起床铃,十分钟后,所有人紧急集合。

训导室内挤满了人,压抑的气氛像快要爆炸的气球,中间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男孩儿,浑身上下除了一条内裤不着片缕,一个光头男人面无表情地挥动着手里的教鞭,甩在地上啪啪作响。

“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位!昨晚企图趁着上厕所的功夫逃跑,被我们的保安现场抓获,大家猜猜他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我来告诉你们!因为被抓以后,他在花园里跪了三个小时!”

“这就是惩罚!是代价!”

“父母送你们来这儿,是出于一片苦心!想让你们接受改造,变成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正常人!”

“所以今天,我再重申一遍,任何人,任何人,如果不遵守医院的规章制度,那么下场就会和他一样——”

教鞭狠狠一甩,一大块皮肉连同血沫飞溅,男孩发出凄厉的惨叫,男人挥挥手,一个医生站出来从地上捡起一块儿布,塞进了他嘴里。

一鞭……

两鞭……

三鞭……

第十五鞭,男孩终于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浑身血迹斑斑,身上的霜化了水,混合血的颜色从脚边流向门口,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冷漠地将他拖出去,就像拖一条濒死的狗。

秃头男人还说了些什么,许迟川没有听清,那抹暗黑的红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并在多年后的很多个夜晚反复出现,只是躺在地上的人,换成了他的脸。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一切准备就绪后,女医生决定换一种方法,戴上绝缘手套,把电流量调小时间缩短,少量多次。

许迟川坐在椅子上,面色单薄得像一张纸,眼下憔悴的乌青除了疲惫还是疲惫,短短几天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宽大的病服穿在身上,风一吹空空荡荡,他低下头,绳索粗砺磨破了痂,手腕又红又肿正向外渗血,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觉得痛。

对面幕布突然有了画面,许迟川抬起头一愣,是教室里他和穆时海接吻的照片。

然后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撕心裂肺的剧痛再次铺天盖地而来,像是被人用刀大力剜开头骨,搅弄每一根神经,许迟川瞪大了眼,死死盯着照片,几秒过后电流的感觉消失,一道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像指责,也像蛊惑。

“你看,喜欢男人,就是这么痛。”

“看到照片上的人了吗?就是他让你这么痛苦,把你变成了一个变态。”

不。

不是的。

冷汗刺痛了眼,那天晚上晚风浓厚,蓝色窗帘飘扬飞卷,昏黄灯光,黑板报画到一半穆时海突然将他按在墙上,少年的吻温柔炙热,是落在肩上不肯采撷的月光。

“啊——!”

电流穿过全身再次陷入抽搐,许迟川痛苦地蜷起手,颤抖着缩成一团,冷汗大颗大颗打湿了衣服,女人伸出手,粗暴地揪住他的头,将他的脸牢牢对准屏幕,声色俱厉:“看清楚!这就是你喜欢男人的下场!”

溃散的目光渐渐聚焦,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出酒店,那个情色声弥的下午,那样温柔又强势的穆时海,每一个高潮迭起的瞬间,在疼痛达到顶峰时有了画面。

只是十七岁的许迟川,再也等不到十八岁的夏天。

电流停了。

许迟川再也忍不住,蜷曲着腰吐了一地,早上喝的水吃的饭、连同胃液和胆汁,一直吐到再也吐不出东西,脸上血色尽失,身体仍止不住地颤抖,女人见状以为他屈服,轻蔑一笑:“记住这种痛苦的感觉,执迷不悟,就是这个下场。”

“不……”

一声呻吟从身后传来,女人转过头,对上那道奄奄一息的目光。

“我记住的……是喜欢他的感觉。”

那笑容很微弱,却格外扎眼。

“好!”女人大怒,一把掐住他脖子,“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一直这么嘴硬!”

于是解了绳子,一路连拖带拽将人扯到一个小屋面前,门上“禁闭室”三个大字黑漆漆晃得刺眼,女人打开门,一把将他推进去,重重摔上门,也带走最后一丝光亮,声音隔着厚厚的铁门沉闷传来:“这回不认错,绝不放你出来!”

作者感言

sun1998/飞鸟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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