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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
郭远霜瞪着地上那张人皮面具,一下子吓得快晕了,他知道这事一旦捅到皇帝面前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求中书令开开恩!!下官……下官家中还有老母幼子,实在是一时昏头,求中书令高抬贵手!!!”
晏钧没什么表情,任凭郭远霜抓着自己的袍角,颇为冷静地开口,“身契拿出来。”
“哦,身身身……身契在这。”郭远霜赶紧掏出来,捧给晏钧。
“你从下面捞的赃款?”
“下官都交!!”郭远霜扯着嗓子表忠心,“中书令是喜欢字画还是珠宝,下官……”
话音未落,晏钧抬起脸,冷冷盯了他一眼,“郭远霜,你还真是贼心不死。”
郭远霜呆愣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臣是献给陛下的!献给陛下的……对,那个……碧玉屏风!下个月中秋正合适!”
晏钧道,“还不够。我要吏部收受贿赂的名单和数额。”
“啊……这……”
“你不是一心向着中书令么?”萧頫在旁接了一句,他也拉了张凳子坐下,凑过去看着郭远霜,“怎么,你不会还以为自己能在吏部坐稳屁股吧?”
郭远霜本来就白的脸色跟死人差不多了,他呆愣了半晌,两行眼泪哗啦从小眼睛里流出来,带着哭腔道,“多谢……中书令,还有秘书郎,留下官全家一命,下官明日就递辞呈……”
他跌跌撞撞地行了礼离开了,也不知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晏钧坐着没动,倒是萧頫抱着胳膊往外瞧了一眼,回头道,“郭远霜家底好像不止一架玉石屏风吧?”
“他家里三个儿女,丢了官,不要逼得太紧,”晏钧道,“不是还有名单吗?挨个吐出来,凑够定州要的钱不难。”
萧頫点点头,“可惜只能换成物品,让侯爷自己转手去卖吧。”
晏钧:“你跟你父亲关系又不差,怎么老是叫得这么生疏?”
“不想叫爹不可以吗?”
萧頫一般只在熟人面前这么说话,跟晏钧属于例外,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也凑合着共事到现在了,他从桌上拿起那张身契瞧了瞧,就道,
“喏,这里籍贯写的是月氏,看来人牙子说的不错,这种一般是月氏商队沿路收下的无籍孤女,籍贯都跟着商队落,也算是半个西域人吧——不过这可看不出原籍地了。”
晏钧思忖一下,“知道他们一般在哪些州县落脚吗?”
萧頫还真知道,要来纸笔边想边写,很快找出一大串,“你不会要挨个问吧?”
晏钧没说话,他招手叫来小花娘,温声说,“不要怕,知道自己家乡叫什么吗?”
小花娘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那有熟悉的地名也可以,”晏钧道,“听到了就点个头。”
他见对方答应了,就看了一下纸面,从离上京最近的地方开始问,“宁安县。”
没想到一下就中,小花娘迟疑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落过脚?”晏钧接着问,“是在普通人家里借住吗?”
小花娘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从茶壶里倒了点水,用手指蘸着在桌上勾出一支稻谷的形状。
“宁安县全是种稻谷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萧頫看着不解,开口问他。
花娘看了看他,用湿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胸口,又做了个手势。
这下彻底不懂了 ,萧頫叹口气也只得作罢,拍着晏钧的肩,“中书令,你给解读一下?”
晏钧又不是术士,怎么可能看得懂,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起身,想起什么又对姑娘道,“你的身契我会赎出来,之后有人来接你,自行离开或是留在府中做侍女都行,跟着我,或跟着这位公子也随你选。”
萧頫:“?”
他跟着晏钧往外走,“下官真是荣幸,没想到中书令这么信任我。”
晏钧径直下楼梯,倒是难得没甩脸色给他,一边走一边道,“我要去一趟宁安县,不到两个月就是秋祀,顺便视察一下祭礼事宜,最多十天就回来,你……”
他停了停,“替我照看一下陛下。”
萧頫一怔,“走得这么急?”
“夜长梦多,”晏钧道,“陛下威德尚浅,这种事捂不住就是大麻烦,绝不能再出现一次……就算是冲我来的,那也该知道为什么,总不能任人拿捏。”
萧頫的脚步一停。他避让了路过的客人,顺手拽住晏钧,“晏长策,你等一下。”
他拉着晏钧走到角落里,趁着花楼里乐舞嘈杂,低声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刚刚换掉了户部的一个郎中?”
“……我不知道。怎么?”
“姓李,我猜你一定认识,就是钱尚书的门生,钱尚书现在想必是风声鹤唳。”萧頫皱着眉,
“陛下做这些事,你觉得朝中那些人会怎么想?就像今天这个巡官一样,都觉得是你唆使的。”
晏钧挑眉,“你偷看奏疏?”
“少来,”萧頫怼他,“侯爷肯帮他,那是他对定州铁骑足够大方,再说我们家毕竟是宗亲——你呢?萧璟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就算你……”
他顿了顿,改口道,“不管怎么样,你一个聪明人,多留点心眼行不行?给那位做挡箭牌上瘾是怎么?”
出乎他的意料,晏钧并不接话,好像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震惊的事情,他就只笑着看了一眼年轻的世子,就转身向门外走去。
萧頫再没追上来,或许他的话也说完了,送到这里,回头找萧广陵去了。
晏钧直到上了马车还在笑。
他算什么聪明人,萧家这帮精怪才是聪明绝顶,看人只要一眼就能穿透肌骨,扎进心脏里去。明明这么久都没人看透他的秘密,萧頫只来了这些日子,就猜得准确。
萧璟呢?
或许在剖白之后得到这样的消息,他应该更加寒心,但就在刚刚,萧頫同他说话的时候,晏钧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一直回想昨天萧璟的模样。
太奇怪了。无论如何,这反应都不合理,这种怪异压过了萧璟所作所为给他带来的感受,让他一直一直非常在意。
有什么他不知道而萧璟清楚的东西,让少年天子看起来非常难过。
萧璟出生没两年,先皇后就薨逝了,之后就是先帝,萧璟虽然顶着天子的头衔,但其实一直都是孤零零地在宫里生活,因此他很会撒娇,哭闹大多数时候都是装的,一达成目的就会收起来。
伤心的时候,他是不会哭的。
因为没有人真的关心他,所以当萧璟有什么难以解决的,无法靠哭闹达成的目的,往往会选择自己去忍,他知道哭也没有用,反而不会再闹脾气。
晏钧其实见过一次这样的萧璟。三年前他一次进宫,就在那棵繁花缀枝的梨树下,萧璟第一次问了他那个问题。
“我能不能不娶妻?”
他得到晏钧否定的回答,就像昨日那样,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枝头一朵将败的梨花,本该潋滟的瞳水枯槁如死,一丝光也没有。
“哦……好啊。”
他过了很久,才能勉强对晏钧的安慰作出回应,虽然只是转过脸淡淡的笑,然后说,“我明白了。”
*
先帝去世之后,保宁殿就被修葺一新留给了萧璟,所有的旧物都在新任天子的要求下搬到了昭泉宫,和先皇后的放在一起。
萧璟幼时经常在这里度过,小孩子最是贪睡的年纪,他却因为一身重担,半夜总是惊醒,非要宫人抱到昭泉宫来,放在先皇后的床上才能睡个安稳觉。
不过这习惯倒也没持续很久,因为很快,晏钧就来了。
萧璟孤身走进殿里。一尘不染的宫室保持着原先的模样,宫人刚刚焚过香,却反倒抹掉了本就不多的人气,显得更加清冷,萧璟亲自把帘子挂起来,走到梳妆台旁拉开屉子,拿出一只小小的金座钟。
真的很小,是一个十岁孩童也可以抱进怀里的程度,钟上刻着几只精致的鸾凤,早就已经不走了。
没人知道,萧璟早就恢复了那个习惯,每个惊醒的夜半,都会在崔忠承的陪伴下留宿昭泉宫;也没人知道,他根本不是睡着先皇后的床才能安眠的。
是因为这只金座钟。
“爹爹。”
萧璟伸出一根手指去拨指针,纯金的指针有些滞涩,被一格一格推到顶,再转下来,乐此不疲。
他把脸枕在手臂上,借着天光一圈圈拨着,慢慢地说,“爹爹,你知道吗,钟已经不转了。”
“我修不好它,用了很多种方法都不行,我是不是太笨了?”
少年天子喃喃地,有点委屈地撇了一下嘴角,两颗泪珠从眼角滑落,越过鼻梁落在桌面上,
“我不想修了,爹爹。”
“就是修不好嘛。”
明明殿内空寂无人,他却像是听到了谁的回答,轻轻抽了一下鼻子,哑着嗓子,“爹爹……你不要责备我……”
而后,萧璟把父亲留下的遗物紧紧地抱进怀里,在满室孤冷的余香中,终于忍不住把脸埋在臂弯里,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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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开新副本,要甜了要甜了【拍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