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悬面露难色, 毕竟还没查到是谁打伤了赵溪之和裴迁,放着凶手逍遥法外很可能会引出别的麻烦。
看对方的表情是不打算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了,他上楼取了外衣,顺便拖着三只精力旺盛, 在房间里拆家的狗子出了门。
他也因此找到了一个好借口:“正好我们也打算出去遛狗, 一起去看看吧?”
詹临见势也道:“我也一起吧, 应该会找到不少灵感, 就当采风了。”
一行四人出了门,按照经理指的方向朝林深处走去。
曾经这片山林的规模不小,乐园的开发计划砍伐了大片树木,这里不复当年的景观, 却在多年后恢复了曾经的宁静。
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让人心生感慨。
路上,裴迁向萍水相逢的两人问了些有的没的,增进了对彼此的了解,周悬则是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被撒欢乱跑的狗子拽倒在地里, 灰头土脸地吃上一嘴冷冰冰的雪。
一向脸上没什么笑容的詹临被周悬这副倒霉相逗笑了,“你这朋友挺有意思的,跟他在一起一定少不了欢声笑语。”
裴迁轻叹:“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见笑了。”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那座藏在林中的古庙, 远远望去, 在遍地雪色中, 无人修缮的残垣断壁更显凄凉。
此刻兰翌明和陈岳就坐在庙边上喝着保温杯里的热茶,见到他们有些错愕,没有多问什么, 只是轻描淡写地打了声招呼:“来了。”
戚孝又打起了哈欠, 在这冰天雪地里被冻得无比精神的周悬是完全不能理解他怎么会这么困倦。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走上前去跟陈岳简单寒暄了几句的戚孝会突然迷迷怔怔地倒地, 还吓了一跳。
“哎!没事吧?!”
陈岳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就知道……”
裴迁上前去探了探戚孝的颈动脉,确认他性命没有大碍,不是突然发病,翻看了他的眼皮,又观察了一下他鼻息前均匀呼出的气雾,他这应该只是……
“睡着了。”陈岳淡淡道,“昨天就听说他有嗜睡症,不管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都可能睡着,真可怜。”
周悬以前只是听说过这种病症,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嗜睡症病人。
还好附近都是雪,不然大冷的天,戚孝这一下倒下去说不定要摔出个好歹。
他和裴迁把人扶了起来,帮忙搓着他的脸和手,“得快点把他带回去,不然他失温的话会有危险。”
詹临有些无奈,他才刚到古庙,还没来得及到周边看看就来了这么一出。
兰翌明和陈岳倒是见势正好趁虚而入,说这庙没什么好看的,还是人更重要些,劝他们先带着戚孝回去。
出来一趟一无所获,周悬只好认了。
他让裴迁牵着狗,自己把戚孝背在背上,健步如飞地把众人都甩在后面,还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看他们,生怕裴迁让人给拐走,推进哪条不知名的沟里。
兰翌明对他起了疑心,试探地问裴迁:“这位小老弟到底是做什么的啊,应该不是侦探这么简单吧?”
裴迁的语气没什么波动,“侦探也不是谁都能做的,有时候潜伏上几天只是为了一张实锤偷情的照片,没有好身体和力气可不行。”
兰翌明听了这话,笑得有些僵硬,“哈,哈哈……说的也是啊。”
他这反应让裴迁意识到他表现出的奇怪变成了另一种层面上的。
回到酒店,经理听说了大致情况,便和周悬一起把戚孝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安置。
刚好过了十二点,经理正把加热好的餐食端到客厅,他们恰赶上饭点,便坐下来边吃边聊。
这会儿吃饭的人比早上多了许多,奇怪的是林景露面了,但应该跟他一起的明媛却没来。
程绝是最先注意到这点的人,在众人面前丝毫不给林景露面子:“又惹她生气了?你们差不多得了吧。”
林景夹着一块猪排还没下口,听了这话更没了食欲,干脆放下筷子。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动作竟然让他错过了今天的午餐,因为接下来裴迁的话无异于在众人面前戳穿了他最大的嫌疑:“林先生,今早地质学家赵先生在茶室被击中后脑打成了脑震荡,当时同样在茶室里的你有什么头绪吗?”
“什么?老赵……”林景一副相当意外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是谁干的,人找到了吗?”
周悬不解:“你不知道这回事吗?你当时可在茶室,比我们离他更近,应该更能知道当时的情况才对。”
林景的脸色忽青忽白,应该没想到自己在茶室这件事能被其他人知道。
转念一想,公共场合人多眼杂,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实则可能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我当时……”他眼珠转得飞快,“我当时戴着耳机,没听清附近的声响,不知道老赵被人打了,不然我肯定不会放着他不管的。”
兰翌明在旁帮腔:“这点我可以证明,小景确实不是那样的人。”
裴迁幽幽道:“嗯,没关系,我只是问问。这件事是很蹊跷,不过酒店各处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只要调取录像就知道有谁进过茶室了,排查起来会更容易。”
听了这话,林景反而松了口气。
他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裴迁和周悬的眼睛。
让后者担心的是,裴迁这个战五渣为什么要在人前拉这样的仇恨,他头上已经平白多一道口子了,要是再添点伤,自己第一个吃不消。
他在桌子底下用膝盖碰了碰对方,示意对方把握分寸,别说的太过火,不然今晚偷偷潜进他们房间的人可能就不是放下一袋陈年卷宗这么简单了,到时候要担心的就是他们的脖子。
可惜裴迁没有这份自觉,接收到他的暗示,还回敬了一脚过来,周悬气得直龇牙。
经理的开口适时打断了他们无声的战争:“很抱歉,酒店内没有启用监控设施,因为酒店内的用电全靠自发电,所有设备都通电会让发电机负荷过重,而且我们也需要节省用来发电的燃料,所以只给一部分必用的电器供电,监控设施从一开始就没有开启过。”
周悬瞄着林景的反应,听到这话,对方叹了口气,显得很失落。
让他来做一个合理的猜测,很可能方才的林景把希望都押在了监控能证明他的清白这件事上,所以听说监控没有开启时才会叹气。
难道真不是他?
或许打伤赵溪之的人的确不是他,但他一定也藏着什么秘密。
是为了包庇那位在茶室跟他无声聊天的神秘客人吗?周悬觉得这事有些悬乎,他甚至不能确定这个神秘人到底有没有出现过。
不管这人存不存在,林景的异常反应都是板上钉钉的,值得深入调查。
赵溪之被打伤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陪护他的萧始说:“他刚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昏昏沉沉的,不大清醒,见了我就问到底谁打的他,后来兰翌明说要跟他单独聊两句,我就回避了一会儿,再回去的时候赵溪之就不闹了,说什么应该是谁开的玩笑,不想再追究了。好家伙,哪有开玩笑开出脑震荡的!”
赵溪之的不追究跟兰翌明的劝说肯定脱不了干系,周悬想不通这人的目的。
看他们目前的表现,兰翌明跟赵溪之关系很近,后者受了伤,兰翌明没理由不向着自己的朋友,他恐怕是猜到了伤人的是谁,觉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才劝赵溪之作出让步。
当然,可能也许诺了一些好处。
正常情况下周悬一定会由着种种可疑的迹象怀疑就是林景伤人,但一些违和的现象和所有证据都指向林景这一点反而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而这个猜测,他也从裴迁那微妙的表情得到了验证,对方跟他在想的是同一件事。
“不管他们打不打算追究这件事,我都会找到打伤你的凶手,让他付出代价。”
回房的路上,周悬对裴迁低声道。
裴迁的步子顿了一下,他掩饰得极好,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异常。
他借着背过身去的机会轻声说:“谢谢。”
周悬没能听到,说话的人可能也正是不想让他听到的。
两人牵着狗回了房,开门时裴迁用灯光照了一下房门,门闩的位置还留有胶痕,应该是有人提前在他们的门上动了手脚,等到昨晚他们都睡熟后,只要在外面拉动胶带拨弄门闩就能进来,就算是刷卡的电子传感锁也不能完全避免这个问题。
周悬抿着嘴:“你早就发现了吧,怎么不说?”
裴迁坐在沙发上,扯松了领口的扣子,“知道了也没必要声张,在对其他人有足够的了解之前,别什么事都计较。”
看着他仰在沙发上的身子,头颈的曲线和喉结微微滚动的幅度,周悬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很有上前摸摸的冲动。
而更莫名的是,他竟然把这份冲动付诸实践了……
周悬摸上来的时候,裴迁是没什么防备的。
他正闭目养神,缓解着头部受创带来的眩晕感,近来发生的事让他身心俱疲,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他能听到周悬在房间里走路的声音,习惯了这个人就在身边的他已经不会因为一点声响就应激了,但当那种温热、柔软的微妙触感出现在咽喉命脉上时,猝不及防的他还是猛地弹了起来,反手抓住了周悬的手腕,敏捷得不像周悬印象里的战五渣。
反应有些过激了……但,也是正常的。
比起对方的反应,周悬觉得更不能理解的是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支支吾吾想解释,却发现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借口。
他举双手投降:“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摸摸。”
是实话不假,但从他口里说出来也太像变态了……
裴迁微微扬起下巴,透过镜片的目光不甚友好,带着些许攻击性。
在他看来,周悬一定是因为并不存在的“一夜情”对他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感情,需要及时遏制。
但摆事实讲道理不是他的性格,他也没兴趣对周悬这么大的人苦口婆心。
所以他用了最简单有效,也最恶心对方的说法:“我不介意跟你这样的年轻人过几个刺激的晚上,但请记住,我不是下面那个,如果你是,那请尽管继续勾引我。”
周悬的手腕还被他抓着,脸都气青了,话也不过脑子,只捡难听的说:“我,勾引你?你认真的?就你这肾虚样,先吃半个月人参再说来睡我的事吧!”
他一把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狠狠拍着对方的大腿,力道几乎是用打的。
“而且我根本就不是同性恋,纯粹是不想结婚才找个借口敷衍我家老头,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歧视你这样的小众群体,你也别招惹我。”
最后一句他说得气虚,不管是从刚刚脑子一热的举动,还是早上的暧昧反应,甚至更久之前的肌肤之亲,怎么看都像是他先招惹的对方。
先不纠结他的性取向是不是直的这个问题,他的性格绝对直成了钢筋,把直男嘴硬的传统艺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好好好,那希望你今晚能自觉睡到这张沙发上来,免得我深更半夜招、惹、你。”
裴迁咬重了字音,咬牙切齿地冷笑。
他反复在心里提醒自己,别跟这小崽子一般见识,反正一个月后他们就要分道扬镳,被对方气到减寿得不偿失。
两人就这么僵着,周悬假装在看卷宗,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另一边被他扰得早上就没睡好,后来又添了新伤的裴迁困得眼皮直打架,想上床休息,又怕这小子趁虚而入。
万幸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及时解救了他们。
詹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我,詹临。上午被打断了有些遗憾,下午要不要再跟我一起去参观一下古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