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我们都没见过的护林员, 不是吗?他也有可能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潜进酒店杀死那两个人,打伤老赵和你那位朋友的也可能是他,就算他在行凶时被看到了脸也没人知道他是谁,事后也没人能指的出他的身份吧。”
兰翌明言之凿凿, 好像真的坚信是这么个谁都没见过的人犯案似的。
戚孝“噗”的笑出了声, “你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还真是什么理由都用上了啊, 好吧, 你这个说法听起来还蛮合情合理的,我投你一票吧,你们还有谁赞同他的说法也可以举手表决。”
“哎哎哎。”周悬出言阻止了他们,“你们以为这是在西方国家吗, 还有陪审团制度?举手表决之后呢,是不是还要把他陶片放逐了?”
戚孝咧嘴一笑,“也不是不行,那样的话投票本身就无关案情和真相, 只关乎利益了。”
“说到利益。”
站在一旁沉默良久的经理提醒:“现在可能不是时候,但有件事我还是有必要告诉在座的各位,我们的第二位拍卖师明媛小姐也不幸离世, 如果不能及时选出主持拍卖会的拍卖师, 恐怕拍卖活动就要中止了。”
从楼上下来的裴迁不冷不热地评价了一句:“看来在这里, 拍卖师是个高危职业, 已经有两人死于非命了,应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想步上他们的后尘吧。”
“也不好说。”周悬瞄着人们的反应,“有需求就有市场, 只要这里还有人坚持举办拍卖会就会有下一个拍卖师出现。”
在其他人开口前, 他率先将他们的话噎了回去:“话说在前头,我可提醒你们, 做决定之前先考虑好后果,都是成年人了,话应该不用我说的太清楚。”
“找到凶手是警察的责任才对吧。”
维迦一说这话,周悬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份被这小子看穿了。
幸好对方还有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这里山高皇帝远,暂时联系不上警察,那就靠你这位大侦探了。”
此时已是深夜,众人再害怕也要休息,到了都扛不住的时间还是各自回房了。
周悬和萧始检查过陈岳的尸体后就将人抬到了地下储物间,到这里仅仅一天的时间就接连死了两人,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情况一定更严峻。
“简直是无人生还啊……”
裴迁忽然在两人身后开口,吓得他们都是一个激灵,周悬的反应最夸张,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他惊魂未定:“乖乖,别吓我啊,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裴迁侧眼看着他,“你见过那么多尸体还会怕鬼?”
周悬锁上了储物间的门,边走边说:“这是两码事。”
两人刚回房,三只阿拉斯加就亲昵地凑过来,贴着周悬的裤腿蹭来蹭去。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地捏着耳垂。
每当焦虑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现在也不例外。
裴迁走到套房的装饰柜前,打量着架子上摆放的书籍和藏酒。
“我总觉得这房间的布局结构很奇怪,陈岳的房间也是,不如仔细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在周悬被惊慌失措的人们拉着追凶的时候,裴迁是唯一一个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又有时间把整个现场都调查一遍的人。
他泡了杯速溶美式,幽幽看着周悬在房间的架子上翻来翻去,默默哀悼自己逝去的睡意和强行打起的精神。
周悬忍不住向他炫耀年轻的资本:“老了不是?虚了多吃点肾宝补补。”
裴迁一向不把他寻衅滋事的行为挂心,对他的挑衅总是一笑了之,“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在圣母庙发现了什么,还有在对明媛死亡现场初步勘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
“庙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座很有当地特色的小庙,墙上的壁画都脱落了,有一面墙裂开了大缝,连过冬的小动物都不想住在那儿。奇怪的是庙虽然破旧,那里的壁画色彩却很鲜艳,完全没有褪色的迹象,看着很违和,我和詹临在那里转了好半天,觉得是有什么人在背着村民偷偷对古庙进行修复。”
裴迁思索道:“是很奇怪,通常色彩能保持长时间不变的都是矿物颜料,但就算使用矿物颜料也不至于在风吹日晒下依然保留鲜艳的色彩。关于谁在修复壁画这点,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周悬顿了一下,回头反问他:“为什么问我?一般你好像都是自己先做了推理再问我赞不赞同。”
裴迁在心里暗道这小子还挺敏锐,对此他也不想隐瞒什么,“詹临很喜欢引导别人的思路,他一定对你说过他的猜测,我想听听他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好吧,还真让你猜中了,他的确说过。”
周悬拍拍裤腿上的狗毛,走到桌边拿起了裴迁没喝完的半杯咖啡,仰头一饮而尽。
裴迁欲言又止。
这小子不久之前还在纠结间接接吻的事,怎么这么快就放下心理包袱了?
“他怀疑可能是那名还没有露面的护林员干的,甚至有可能护林员这个身份都是为了方便这个人对古庙进行修复。这一点倒是跟兰翌明晚上的自证恰好重合。”
“那你怎么看待詹临的推理和他这个人?”
周悬摇头,“感觉不太好,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主动性让我很反感。他肯定有秘密,在了解之前我还是不妄作评判了。”
“这件事暂且不提,明媛死后你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提到这个,周悬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手里还拿着裴迁的杯子,放在玻璃茶几上往前推了推,“能再来一杯吗?”
裴迁也不吝啬,又帮他泡了一杯。
这次周悬没有牛饮,小口咂着苦涩醇香的滋味:“现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摔下来时喷溅的血迹不少,如果伤口是在她坠落前造成的,那凶手在二层平台抛尸时一定也会留下血迹,但实际情况刚好相反,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抛尸方法,那么明媛在被抛尸时可能还没死,或是刚咽气不久,由此可以反推行凶的时间可能就在她掉下来前的几分钟内。”
“这也代表凶手杀人后立刻就动手抛尸了,如果不是早有预谋,他在处理现场时一定会留下证据。”
“这个我暂时没想到,如果第一现场在凶手的房间可就难查了,没有搜查令也不能暴露身份的我们又不能大摇大摆进别人的房间调查。”
裴迁侧目看向窗外,室内外温差太大,玻璃上凝结了一层冷雾,映照出他们的倒影只有模糊的轮廓。
“我倒是觉得……”
他话说一半,搞得周悬心里痒痒的,追问道:“嗯?觉得什么?”
“陈岳的死可能有些蹊跷。”裴迁推着眼镜,倚在沙发扶手上思忖,“就算杀死陈岳的人真跟他有深仇大恨,那个极端的杀人手法和满是血迹的现场也太夸张了,想象一下用一把刀从正面把人捅个几十刀,还伤及要害会发生什么?”
周悬都不用多想就能说出正确答案:“凶手身上一定会和现场一样沾满喷溅出来的血迹。可是后来其他人也露面了,他们都穿着晚饭时的衣服,也没见谁身上沾着血,除非凶手提前准备了一模一样的衣服,在杀人后迅速换上才能做的滴水不漏吧。”
“还有一种可能。”裴迁用舌尖轻触唇角,思索道:“藏木于林。”
“嗯?啥意思。”周悬刚问完就惊觉对方这话的深意,倒吸一口凉气:“明媛?你觉得是明媛杀了陈岳,又从二层平台上跳了下去,刚好掩盖了行凶时留在身上的血迹吗?”
“逻辑说不通。”裴迁用手指尖描着真皮沙发套上的纹路,“如果杀死陈岳的是明媛,她又下了寻死的决心,那她可以随意选择自杀的方式和地点,没必要这么痛苦,还把自己惨不忍睹的尸体展现在那么多人面前。”
“或者杀害陈岳的的确是明媛,但她很快又被别人杀了?这就太戏剧性了。”
“我不是专业刑警,比起分析作案手法,我更喜欢推理作案动机。”
“但动机很抽象,而且没有真凭实据,很难定罪。”
“用动机去反推凶手身份和作案手法是一种比较小众的思路,都是大把的理论堆砌,未必没有作用,试试吧。”
裴迁将他从林景口中得知的隐情告诉了周悬,后者听后也是心情复杂,“唉,好好的青梅竹马铁三角,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既替多年后重逢却物是人非,都回不到从前的三人组感慨,也哀叹明媛在最好的年华如流星般的陨落。
“有一个细节,之前我没有在意。”
裴迁站起身,走到客厅空置面积最大的墙边,伸手触碰着挂在上面的装饰画。
这幅画作绘制了末日降临,上帝拨开云雾俯瞰众生,天使环绕在他身侧吹着号角,而地面上的人们与妖魔无从遁形,为逃避正义审判而四散奔逃的画面。
画作颇有伦勃朗的风格,对光影的塑造十分细致,将天堂与人间割裂,又用一条从天而降的天梯连接了两界,让人无比向往那光明的至高之处,也恐惧着即将沦为尸山血海的炼狱。
由于着重描绘了人间惨状,这幅画大部分都是阴沉的暗色,给人一种压抑感,让人心生敬畏,虔诚地企盼至圣神的垂怜。
周悬调亮灯光,边喝咖啡边望着裴迁那高挑的背影。
“明媛是个画家,她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什么巧合,有没有可能……”
“跟酒店老板合作,让对方买下自己的画作,摆在酒店里当装饰吗?”
周悬点头。
“是有这个可能,她还很可能和古庙里被修复过的壁画有关,你有拍下那些壁画吗?”
周悬翻出手机,找到第一张照片递过去,走到那人身边亲自指点:“对,就这张,后面的几张都是,不准往前翻。”
裴迁翻着他的手机,看着那古色古香的中式壁画,像是嗅到了敏感气味的猎犬一样,敏锐地放大了其中一部分。
那部分壁画绘制的正是圣母怀抱幼子登天升仙的场面,与在人间时不同,她摇身一变成了富贵的少妇,穿金戴银,非常华贵。
镀金装饰是人们表达虔敬的常用手法,这倒是不会让裴迁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引起他注意的是圣母头上的饰品。
他圈出那部分细节问周悬:“你的手机拍摄出来有色差吗?壁画本身就是这个颜色吗?”
周悬可以肯定,“就是这个颜色,色差可以忽略不计吧,她头上那个又蓝又绿的颜色很惹眼,我也问过詹临,他说那是用绿松石磨成的颜料画上去的,好像是什么点翠饰品,我也不太懂。”
“我省不是绿松石的产地,而且这种石料很昂贵,村民应该不会把这么珍贵的材料用在荒废破庙的修葺上,如果他们是想借贵重材料向神明表达诚心,应该会搭配其他贵重颜料或装饰品一起使用,不会只使用绿松石。”
周悬一听这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难道说,这个是……”
要说有什么东西具有绿松石一样的蓝绿色泽和形态还不稳定的特征,那就只有他们正在追查的——“寒鸦”了。
没想到线索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还险些漏掉了这一重要的细节。
周悬一刻也等不住,起身就要再去古庙看看情况,被裴迁拦下了。
“你先别激动,这只是一种可能,当然也有可能它只是普通的绿松石颜料,就算它真的是我们正在调查的东西,你深更半夜去调查也找不出什么线索,反而会打草惊蛇。”
周悬觉得这话也有道理,被裴迁按回了沙发。
裴迁这张嘴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没等他缓过来就刺道:“也多亏了你的神经大条和迟钝才没让我们的目的暴露,不然詹临的试探可能真的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