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悬话说到一半就被裴迁用灯光照明密道两侧墙壁的行为暗示, 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密道应该在城堡建造之初就存在了,墙壁是由很有年代感的砖石铺成的,地面也是由砖块拼接起来的,没有后期加工的痕迹, 可能近十年内都没有进行过工程改造。
在这样的遗迹内, 为什么会出现一滩并不属于这里的混凝土呢?
很明显, 这就是作为杀死死者的凶器而存在的。
这样一来就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向前探去,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要到岔路口了,无法移动尸体的二人不打算继续深入了,在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贸然进入错综复杂的密道对他们不利。
他们决定就此折返,刚回到陈岳的房间, 就看到苏野等在房间里,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只原本摆在架子上,现在被裴迁移到了茶几上的水晶天鹅摆件,看到他们出来也没表现出尴尬, 只是淡淡地问:“有什么发现吗?”
周悬摸不准要不要把密道里发现尸体这件事告诉其他人,选择乖乖闭嘴,等裴迁的反应。
裴迁从密道里爬出来, 拍拍身上的灰尘, 没什么心理压力地告诉他:“下面有具尸体, 你有什么头绪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你在这里等我们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结果。”
苏野不说话了, 不过裴迁也没指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裴迁伸手拉了周悬一把,“走吧。”
“走?去哪?”
周悬一脸疑惑,搞不清这人在打什么主意。
“去吃饭。”
“啊?不是刚吃过吗。”
裴迁的目的当然不在吃饭, 而是要借吃饭这个机会把人们召集起来。
他特意嘱咐经理暂时不要给那些不愿出门吃饭的客人提供客房服务, 并用一个绝妙的理由将所有人都引了出来:“就说明媛过世后需要一位新的拍卖师来主持拍卖会吧。”
这些人都觊觎着拍卖会上的宝贝,没理由不参加。
在裴迁的坚持下, 就连受到明媛之死的打击而精神萎靡的林景都被程绝带到了人前。
让经理松了口气的是,至少在陈岳之后还没有出现新的被害人。
程绝露面后第一句话就是:“找到杀死阿媛的凶手了吗?”
廖容披着她的占卜师长袍,意味深长道:“杀死她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杀死陈先生的凶手身份今晚就要揭晓了。”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真以为我们会信你神叨叨的那套?”兰翌明心里憋着一股火,“你恶搞别人也就算了,我绝对不能允许你拿我朋友的事开这种玩笑!”
廖容听而不闻,依然阴恻恻地笑着:“只要等到晚上,一切就都揭晓了,呵呵……”
她那笃定的态度让一些人心里生了疑,如果只是装神弄鬼,在这么多人都怀疑她的情况下真的有必要咬死这件事吗?
也正是因为她过于反常的举动,有些人才会怀疑廖容的自信可能来源于她真的知道什么隐情。
犯下这几起命案的凶手身份还没暴露,人们食难下咽,看着经理一盘盘端上的菜肴,尤琼忍不住叹气:“这些饭菜真是安全的吗?”
詹临澄清:“饭菜都是我跟经理一起准备的,我们相互监督,彼此都没有下手的机会,如果这样还会有人中毒,那只能证明食材和餐具本身有毒了。”
戚孝说着风凉话:“也有可能是你们合谋。”
兰翌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拍着大腿说:“把我们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让相互看不顺眼的人吵架吗?你们应该没这么无聊吧!”
幽幽喝咖啡的裴迁终于有了反应,推着眼镜抬起头来,淡淡道:“嗯,那就请苏先生来为我们介绍下这座城堡不为人知的历史吧。”
众人听了裴迁的话都是一副诧异的表情,最惊讶的当属被他点名的苏野。
他毕竟是以侦探的身份来到众人面前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苏野被揭穿了秘密也没有在争辩上浪费时间,很自然地接受了。
又或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隐瞒太久。
“等等,为什么是他?”戚孝一脸懵,“就算要介绍应该也是那个在这里直播过,背过稿子的主播来介绍吧?”
“你都说是背的稿子了,那我哪里知道什么历史。”
维迦吃着盘里的小包装坚果,朝戚孝翻白眼,“但我也挺奇怪的,为什么会是他?我以为怎么也得是个历史学家之类的……”
这么一想,这座酒店里身份最合适的人竟然是已经被害的陈岳。
苏野解释:“早些年我为了收集珍稀蝴蝶制作标本曾经到过罗马尼亚,有幸参观过这座城堡,当时为我介绍历史的就是这座城堡的上一任主人,后来他破产低价转让了这座大型建筑,从那以后就渐渐传出了一个拥有这座城堡和与城堡扯上关系的人都会遭遇噩运的流言。”
“就像诅咒一样。”廖容一语戳中痛点。
“我觉得这纯属巧合,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不好的事,攒多了就让人觉得灵异,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
苏野斟酌了一下,选定了一个词:“玄幻。”
廖容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这世上很多玄妙的事是科学家都解释不清的,由不得你不信,就像昨晚陈岳的冤魂上了我的身,要借我的口说出谁才是杀死他的凶手。”
“够了!你烦不烦!!”
维迦怒火攻心,摔了手里的零食袋,指着廖容破口大骂:“妈的,最烦你们这群没有底线的神棍,死了人你还在说风凉话,能不能滚远点!你看这里有人会蠢到信你那些屁话吗!”
王业叹气:“我倒是不反对各位招揽生意的做法,但反复强调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既不尊重逝者,也不尊重我们,唉……”
尤琼在旁一个劲地摇头。
廖容脸色发青,依然没有放弃咬死这一点,张口还要继续解释,被兰翌明怼了回去:“我相信神学,但神学不是你这样没有道德地行骗,受害的是我的朋友,人已经不在了,别再胡说八道败坏他的名声,你见好就收。”
廖容眼看自己被针对,也不想跟这群与她合不来的人多说什么,目光深沉地望了尤琼一眼,起身走了。
维迦象征性地在她方才坐的位置扇了扇,“真是的,这里的空气都染上了她那股恶心的酸臭味,呕……”
他的演技很浮夸,拿回了自己方才摔在桌上的坚果袋继续吃着,“算了,不能浪费粮食。”
苏野给自己倒了半杯红茶,又倒了半杯早餐的燕麦奶,望着廖容离开的方向,轻声道:“我倒觉得她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只是想通过这种神叨的方式获利罢了,你们都不给她面子,可能会错过揭露凶手身份的机会。”
维迦没好气道:“用她揭露什么?看她那夸张的演技就知道她平时肯定接不到什么活的,我才不想捧她这种神棍的臭脚,再说我们可是有专业侦探在查案,还怕找不到凶手吗,我才不想让那神棍太得意忘形。”
众人对廖容装神弄鬼的行为都没什么好感,维迦的话是不中听,却也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话题又回到最初,比起廖容和她蹩脚的演技,人们更在意苏野还没说完的话。
苏野继续道:“这座城堡的基础构造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内部装潢却改变了很多,如果不是建筑外部的样子完全没有改变,光看内装,我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原本设置在城堡内的密道在改造时都被堵死了,没想到还保留了一部分。”
“你说一部分?”
裴迁不怎么在意别的内容,倒是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苏野点头,“因为我房间的密道是封死的,我在入住的第一时间就确认过了,不过只通过这一点就觉得其他房间的密道也被封死是有点想当然了。”
“你知道这些密道的作用吗?”
“嗜血大公为了防止战乱才建造了迷宫一样的密道,就算军队攻入堡垒之内,他也可以通过密道甩开追兵,秘密出逃。在原址上,这些密道通向四面八方,迁到这里之后进行了改建,我也很好奇原本供领主逃亡的秘密通道现在会通向哪里。”
他的反应滴水不漏,让裴迁很想借机继续试探他,“我顺着陈岳房间的密道向下,找到了一具白骨,你有什么头绪吗?”
众人都吃了一惊,不过经历了三起近在身边的命案后,只是听说附近找到一具尸体这样的事已经不至于让他们惊慌失措了。
苏野犹豫了一下,“白骨?会不会是很久以前就死在城堡里的人?战乱时期应该有不少人死在了城堡里,留下几具无名尸体没有被安置也是有可能的。是什么样的白骨?尸体完整吗?”
戚孝无奈地笑笑,“拜托,别对尸体那么感兴趣啊,很吓人的。”
裴迁问苏野:“你能推断出白骨化尸体的死亡时间吗?”
不等苏野回答,萧始先抱怨了:“怎么不问我啊,我可是专业的医生。”
“通常白骨不会被送到医院,在这件事上标本师也有发言权。”
萧始一撇嘴,心道也是,他本来是战地医生,后来转职做了法医,可以说验尸本不是他的强项,疗伤救人才是。
白骨化的尸体进行尸检本就是一大难题,通常这样的尸体死亡时间较长,人体组织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很难推测具体死亡时间甚至是死因,就连老法医见了白骨都会皱眉摇头,他自然也不愿接这棘手的差事,倒不如看看标本师对此有什么高见。
“不能。”苏野也很坦诚,“通常制作标本都是用强腐蚀性的药物破坏掉脂肪、肌肉和血管组织,只留下白骨进行制作,把动物变成白骨这件事我擅长,但为白骨还原真相不是我的专长。”
维迦想到了什么,挂着讨好的笑容凑近面无表情的苏野,“……那你擅长做旧吗?我觉得你这样的手艺人一定可以的。”
苏野喝光杯里的奶茶,起身上楼,淡淡丢下一句话:“就算有利可图,可以让作品价格飙升,我也不想造假,这是对生灵的大不敬。”
“行吧,尊重,祝福。”
维迦耸了耸肩,仰躺在沙发上拍着大腿问:“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还有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不奉陪了,接下来也请不要打搅我,昨晚的两起命案搅得人睡不好觉,我想趁白天好好补补,鬼知道晚上还会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兰翌明附和:“我也一样,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请不要来打扰我,三餐我都可以在房间里吃,老赵和老陈相继出事,我现在很不安,谁也不能保证我不会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现在最主要的是熬过这几天,保住我自己的命。”
“至于其他人就不是你要在意的目标了是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程绝开了口。
在此之前两人没有正面交集,裴迁对他们关系不好的印象都是从他们举手投足间的神态看出的。
兰翌明没有答他的话,径自上楼准备,其他人也打算各自散了,詹临一句话让话题回到了重点:“等等,你们还没说到拍卖的事,新的拍卖师明小姐也出事了,接下来由谁来主持拍卖会呢?”
经理瞄着裴迁的反应,对方让他用这个借口把人召集过来,但他并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想讨论这件事,一切还是要看裴迁怎么引导接下来的话题走向。
周悬悄无声息坐着电梯下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裴迁开口:“是啊,真的难办,既然没人愿意让步,又想让拍卖会继续进行下去,那不如……”
在关键时刻停顿,实在让人着急。
他注意到林景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程绝按下了。
程绝追问:“不如什么?”
裴迁笑得意味深长:“不如,我来做这个拍卖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