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悬慌了, 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示意裴迁想好了再说这种可能引起严重后果的话,他真想不通裴迁又在搞什么鬼。
拍卖师这个身份太危险了,目前三名被害者中有两人都与这一身份相关, 谁也说不好方澜和明媛的死跟他们作为拍卖师有没有关系, 在找到凶手之前, 裴迁也把自己放在了这个危险的位置上, 说的不好听点,不就是上赶着往凶手面前送吗?
周悬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形容此刻的心情,哑了半天才问出:“……你认真的?”
“嗯,认真的。”裴迁嘴角挂着浅笑, “钓鱼执法也是侦探工作的一环,如果能借这个机会查出凶手的身份也不亏。”
周悬不好当场反驳裴迁,但还是想表达出对那人自作主张的不满,于是冷笑着对经理说:“玩命这种危险事, 得加钱。”
他是在旁敲侧击裴迁,可惜那人无动于衷。
确定裴迁作为下一位拍卖师的人选,人们都心满意足地准备回房, 这时周悬又提议:“既然大家都担心客房可能存在密道, 不够安全, 不如我来帮你们钉死暗门吧。”
他看向经理, 征求对方的意见,既然经理雇佣他们的初衷就是为了减少人员伤亡和损失,就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
走到半路的兰翌明停下脚步, 他是第一个响应这方案的人。
詹临、维迦、戚孝也赞同这个做法, 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在意自己的小命。
尤琼支支吾吾道:“我还没找到自己房间里的密道,你们……你们先等我回房找找吧。”
众人这才各自散了。
等人一走, 周悬不由分说,抓住裴迁把人拖回房间,一进门就按着双肩把人摁在沙发上,不给他回避质问的机会。
“为什么!”他怒道,“你不是不知道那么做有多危险,有方澜和明媛的前车之鉴,你做这种决定之前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下?我不管你的决定有多慎重,我是你过命的队友,未来的命运都和你捆绑在了一起,你怎么能瞒着我自作主张?”
裴迁微微侧着脸,不去直视周悬的双眼,这也就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带着些许戏谑和不恭,语气也是调笑的:“怎么,想以下犯上?”
“随你怎么说,今天我就犯了,给我个交代吧。”
裴迁依然是那副不正经的态度,“能管我的只有我哥和我老婆,做不了我哥,难不成你想给我做老婆?”
“裴迁!”
周悬被他激怒了,裴迁的目光也随着他这一声怒喝冷了下来。
“我没有向你报告的义务,我才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周悬咬着牙,要不是怕这弱不禁风的男人被他打坏了,他真想来上一拳让这人脑子清醒清醒!
裴迁的话很快有了转折:“我不告诉你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只要做到无条件相信我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还强调似的追问:“你能做到吗?”
“我可以相信你,但不是无条件,我不是你老婆,不会无限度地纵容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周悬这才放手,退后几步坐在茶几边上,跟裴迁对视着。
他心烦意乱,为对方的隐瞒,也为自己无意中脱口而出的暧昧话。
他烦躁地问:“你就不能说实话吗?这样我很难办啊。”
“周悬,你要记得我们的任务从来就不是破命案缉真凶,我们是来追查‘铜绿’的。”
铜绿代指的是拥有相同色泽的“寒鸦”。
被他提醒的周悬满脸不甘,他是个贪心的人,既要完成任务,又想解决眼下的谜案,他不能对发生在眼前的血案视而不见。
“刚刚让你去做的事怎么样了?”裴迁问道。
方才他们把其他人都聚集起来,只由裴迁一人应付他们,周悬则靠总房卡偷偷潜进每个人的房间,将他们房间的布置拍摄下来,并在有限的时间里迅速调查了其他房间的密道情况。
他在手机里翻出照片递给裴迁,说道:“光看装潢和布置,好像都是按照同样标准和规格装修的,没什么值得在意的细节,你觉得呢?”
裴迁仔细看着每张照片,分心问他:“密道呢?”
“苏野房间的密道是封死的,这一点没有错,其他人房间的密道似乎也没有出入过的痕迹,但比较奇怪的是,有个人房间的密道暗门后方有带血的抓痕,好像有什么人曾经被关在里面一样。”
裴迁一听这话立刻追问:“谁的房间?”
“尤琼。”
周悬早跟裴迁熟络了,也不把彼此当外人,无比自然地从裴迁的背包里翻出一小袋夏威夷果,一颗颗咬得嘎嘣脆。
“首先可以排除掉我们这些人了,刚刚你也看到了,在场的人手上都没有明显的伤痕,那抓痕和血迹肯定不是我们留下的,我在想啊,有没有可能……”
周悬盘起一条腿,朝裴迁靠近了些,小声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密道里那具干尸留下的?”
裴迁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这小子离得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呵在自己脸上的热气……
这人就不知道什么是深浅轻重,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吗!
周悬没看出裴迁憋着一肚子火,只觉他那皱眉苦脸的样子深不可测,不明所以地把一颗剥好的坚果送到了裴迁嘴边。
“你那什么表情?要吃吗?”
裴迁刚开口,“不”字还没来得及发声,就被周悬强喂了坚果。
趁裴迁纠结该不该吃下去的时候,周悬又是一通推理输出:“加速尸体腐败的方法有很多,石灰就是其中一种办法,从现场残留的水泥来看,这个方法是可能被使用过的,死者的死亡时间未必有我们以为的那么长。”
裴迁跟他在这张沙发上再多共处一秒都觉得浑身难受,借着倒酒的动作起身走到柜架前,迅速逃离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举止暧昧的年轻人。
“石灰加速尸体腐败是需要环境的,通常暴露在户外被风雨侵蚀,雨水和石灰中的氧化钙反应生热才会导致腐败加速,那具白骨在密道里处于相对密闭的环境,加速效果不比暴露在野外,尤琼房间暗门上的抓痕有可能是那具干尸留下的。”
“那你有什么推测吗?”
裴迁倒了一些威士忌在杯里,从冰箱里取出酒店切好的冰块,刚准备拧开冰红茶调酒,杯子就被周悬夺了去。
“干什么干什么?伤员不能喝酒,你有点自觉。”
他觉得这点酒倒了太可惜,干脆自己一口闷了。
裴迁看着他,在心里摇头叹气。
这小子处处跟他作对,可他心底竟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似乎是在觉得这种被管束的感觉……能让他有那么一丝的……
幸福感?
很多年前,在他还很年轻的时候,他会受到很多的制约,那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急于证明自己,不理解那些发自善意的约束。
直到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在漫长又孤寂的日子里,他才明白制约也是守护的一种方式。
他很努力地想让自己忘掉那段值得怀念的往事,逐渐麻痹自己,适应了孑然一身的生活,可周悬这小子简短的一句话和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让他多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他都不知道是该感慨周悬的本事,还是自己的不堪一击了……
“老裴?”周悬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在发呆啊,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裴迁这人的心思藏得很深,别说周悬,就是换个专业的心理医生来都不见得能洞悉方才那一瞬他眼里的空洞深藏怎样的情绪。
裴迁回过神,淡淡道:“没听。”
周悬哽了一下,这一打岔让他勉强还算灵光的脑子木了起来,酒劲开始上头了。
裴迁看他这副模样,忽然心生一计。
他劝道:“查案这事急不来,我看你也迷糊了,不如今晚先睡吧,明天再继续。”
他说的有道理,周悬也怕自己酒后又干出什么离谱事,晕乎乎地听了话,乖乖上床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发出了有节奏的微鼾,不省人事了。
他的手机还放在沙发上,裴迁不动声色地摸了过来,从背包里拿出数据线,将他的手机和自己的平板连接在一起,用小型键盘输入了几行代码,电脑开始自动破解周悬的手机密码。
很快,周悬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裴迁只动动手指就破译了他的六位数密码,看到了熄屏前他们正在查看的照片。
裴迁凝视着密道暗门上的抓痕,沉思间忽然想到了什么,盯着正在呼呼大睡的周悬,悄无声息地起身开门,走出了房间。
幽深的廊道寂静如斯,每到转角才有一盏昏暗的灯亮着,将古老城堡的阴森氛围烘托得十分到位。
亏了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裴迁并不需要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他走上旋转楼梯,来到廖容房间门前,他记得很清楚,308号房,在陈岳出事时,廖容最先就是从这个房间冒了头。
而这个房间恰好就在陈岳的房间及死亡现场307号房的隔壁。
廖容装神弄鬼肯定有她自己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招揽几名顾客,从迷信神鬼的人手里骗钱。
但如果不证明自己有过硬的本事就很难说服旁人相信自己,她既然敢在众人面前表演,笃定亡灵要借她的口说出凶手的身份,就一定是目击到了什么,或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这样的行为在凶手看来就是威胁,保住秘密的最好方式就是灭口。
裴迁的思绪被一声轻响打断了,他躲到走廊尽头的阴影处,窥视着声音的来源。
……是从廖容房间里发出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人按下了房间的门把手,里面有人要出来?
是廖容?时间这么晚了,她打算做什么?
裴迁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的确有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光线昏暗,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连身形都很难确认。
对方走在毛毯上,脚步声可以忽略不计,他也无法通过声音判断对方是男是女。
很快,长廊里又恢复了寂静。
裴迁在昏暗的环境下被模糊了感官,他判断不出这个人是否离开了这层楼,也无法定位对方的位置。
挨了几分钟,他小心地走出自己藏身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走向廖容的房间。
他看到房间的门虚掩着,房内暖色的灯光从门缝透了出来,他应该凑近去观察此刻房间里是否有人,或者房间里现在的情形。
然而刚走出阴影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不对,猛然察觉到转角处赫然立着个人影!
他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同时加快脚步闪身。
即使是这样的反应速度,仍敌不过早有准备的杀机,藏在转角的人高高举起手里的凶器,照着他的后脑狠狠一击打下——
裴迁的耳畔感受到呼啸而来的风,立刻弯腰闪躲,本能地抬手,硬生生扛下了那一记钝器的击打!
来自小臂的尖锐剧痛让他忍不住低喘一声,就在他狼狈地尝试躲开对方的下一次攻击时,酥麻的电流贯穿了他的身体。
只一瞬间,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周悬注意到裴迁不在已经是早上了。
今天没有无意的暧昧,没有扰人的意外,借着昨晚那半杯威士忌,他美美地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的枕头没有睡过的痕迹,整个房间都找不到裴迁的人影,他前一天穿过的睡衣还原封不动地搭在衣架上。
周悬意识到裴迁彻夜未眠的瞬间冒了一身的冷汗,胡乱套上衣服出门找人。
他先是下到一楼,见到了正在准备早餐的经理,询问对方有没有看到裴迁。
经理表示他从早上六点就在准备今天的早餐,中途接到过几通客房服务电话,但还没见到有人出来过,周悬是他今天见到的第一个人。
不知所措的周悬把酒店所有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就是找不到裴迁的影子。
他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詹临站在二楼的平台上打着哈欠向推着餐车的经理喊话:“有可可摩卡吗?今天想喝点甜的。”
他见周悬在这大冷的天里急出一身汗,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周悬面露难色,“你……见到裴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