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并不完全赞同詹临的话, 但也觉得他说的有一丝道理。
这几起命案中还有很多让人不解的细节没有揭露,周悬指明赵溪之之死的真相并不足以让人们认定裴迁不是凶手,只是暂时将矛盾转移了。
程绝叹气道:“林景的状态不是很好,我现在只想带他尽快离开这里, 到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阿媛出事后有很多事都需要处理, 我们也没有太多精力去跟凶手周旋, 如果可以,我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经理就打断了他:“如果你是想说离开这里的话,恐怕不行, 山麓的缆车需要酒店和鸦寂村两个方向同时通电才能开启。另一边的山路被大雪封住,唯一通往山下的吊桥也断了,短时间内我们恐怕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就不能想办法联系村民求他们让我们离开吗?山上死了这么多人,再继续留在这里, 我们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面对程绝的怒火,经理冷静地回答:“通往山外的公路也被雪封了,就算下山也只能被困在村子里, 那里的医疗条件甚至卫生条件都比酒店要差, 你确定想回去吗?”
这也是最严峻的问题, 比起被窝里可能出现老鼠的彩钢房, 更多人还是愿意睡在酒店干净柔软的床铺上。
“请再忍耐一下吧。”经理劝道,“拍卖会结束后,酒店就不再约束各位的行为了, 到时你们想留下或是离开都不受限制, 只需要等到明天而已。”
尤琼插道:“等等,第三位拍卖师现在失踪了, 拍卖会还能正常举行吗?”
代表酒店方面的经理不能违背拍卖会主办方定下的规则,他选择了沉默。
人们的目光在经理和周悬之间来回打量,前者有权变更规则,而后者则可能掌握着第三位拍卖师裴迁的重要线索。
见经理好半天没说话,周悬叹了口气,“如果在拍卖会开始前还没有找到裴迁,我来做这个拍卖师,怎么样?”
众人瞄着经理的脸色,见他没有提出异议,都松了口气。
发生了这一连串始料未及的命案,众人也都没了吃饭的心思,一些人回了房,而另一些觉得组团行动比落单更安全的人决定留下来打牌消磨时间。
周悬暂时不想面对这些人,随口找了个借口回房。
在二楼楼梯间时,王业忽然叫住了他。
他以为对方会谈起刚刚他们随口编的瞎话,却没想到对方只是看着他,许久之后挤出了一句意料之外的问题:“我能相信你,把命交在你手里吗?”
“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周悬遗憾道,“如果我有保护别人的本事,他们也就不会死了。”
王业对他苦笑,眼里闪烁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随后转身下了楼。
周悬心底对这个人还有很多疑问和顾虑,但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加快脚步回房,反手锁上门,第一件事就是掀开床边垂下的被角钻进床底,把里面窝成一团的三只毛茸茸推到了一边。
黑暗深处传来了一声虚弱的抱怨:“……很冷。”
周悬瞪着眼睛,看着瑟缩在床底的角落,捧着伤臂小憩,一脸憔悴的裴迁,“冷为什么不在床上好好躺着?你就得在这种鬼地方才有安全感是吗?”
裴迁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瞄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拜托,我要是不藏起来,下一具被发现的尸体可能就是我了。”
被迫藏在床底的裴迁一身落魄,左臂昨晚被打裂了骨头,刚刚为了摆脱手铐的桎梏,又不得不让右手腕和大拇指脱臼,现在两只手都无法动弹。
看到他这副倒霉样,周悬无奈地朝他伸出手,将人抱出了黑黢黢的床底。
“我说你啊,觉得有危险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一声呢?让别人知道了会以为我在虐待你。”
周悬掸了掸裴迁头顶的狗毛,唉声叹气,不知道该怎么数落这人。
看着那人可怜兮兮垂下的右手,他暧昧地拉住那人,捏着他肿胀的手腕,缓慢地帮他活动着关节。
裴迁移开目光,心虚道:“我跟你说过的。”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了?”
“在耳机里,我问过你想不想听我说话的。”
“我当时在气头上肯定不想啊!我都提前交代了,有重要的事直接说,你这人怎么话只听一半呢!”
周悬越说越气,下手的力道也重了,趁着对方的注意力全在跟自己掰扯谁对谁错上,猛地将对方错位的关节复了位。
裴迁猝不及防,没忍住闷哼一声,幽怨地盯着周悬,长长叹了口气。
“你惹我不高兴,我现在也报了仇,这事就到这里,算两清了,行吧?”周悬没好气地问。
裴迁疼得额上都是冷汗,说话也喘着粗气:“你怎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哎,少说我嗷,总算我们两个有没有扯平的人是你自己。”
周悬在裴迁大腿上拍了一下,转身去拿萧始白天放在茶几上的药箱,摆弄着药布和绷带帮裴迁固定伤腕,完全是习惯性的动作,他根本没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有多暧昧。
裴迁也算刚刚死里逃生,没有余力计较他这些举动,对此只报以一声叹息。
周悬一言不发给裴迁包扎好手腕,终于腾出空来瞥了一眼那人的表情。
看到对方那憔悴又倒霉的样子,他又好笑又心疼。
好笑是因为像裴迁这样的精英男确实很少给人看他笑话的机会,心疼当然也是真情实感的,毕竟裴迁是个细皮嫩肉的办公室干部,跟他这习惯了风吹日晒枪林弹雨的粗人不一样。
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周悬有种发自内心的愧疚,如果他能更早一点察觉到裴迁的反常,是不是对方就不会受伤,也不必背上杀人的嫌疑了?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道:“行了,现在我消气了,有话你可以直说了。”
“周悬。”
裴迁唤了他一声,因为没戴眼镜,很难看清周遭的景象,眼神显得有些迷离。
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看人的眼神有哪里奇怪,干脆扭头看向窗外雾蒙蒙的远山。
天色阴沉,又有一场大雪将至。
“我想先问你。”
“哈?应该是我先问你才对吧!算了,你问。”
“你有没有怀疑过我?”
这话不清不楚,周悬挤眉弄眼,“怀疑什么,怀疑你有没有杀廖容吗?”
裴迁沉默不语,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的神情滴水不漏,周悬分辨不出自己有没有猜中对方问话的用意。
“有吗?”裴迁追问。
“这还用问,肯定没有啊!不然我干嘛要想尽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周悬漫不经心地说出了最戳人心窝子的话:“你是我的队友,我当然要信你,我要是都不信你,还有谁会相信你?”
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一句话让裴迁深有感触。
他哽了一下,周悬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被他含住的那句话迟迟没有说出口。
周悬有些期待,他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他走进对方内心的机会,又怕对方说出什么不中听,会浇灭他一腔热情的混账话。
他半威胁似的眯着眼睛:“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裴迁无奈道:“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到底有多差?”
“反正不太好。”
不管怎么说,目移的裴迁还是对他说了声:“谢谢。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不能两清的。”
“好了,忏悔做的差不多了,你也该说实话了吧。我也不问你为什么有事瞒着我非要单独行动了,你发现了什么总归是可以告诉我的吧?”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觉得太多人一起行动反而不安全,容易被发现。”
周悬敷衍道:“好好好,是是是,你说的有道理。”
“我会深夜出去的原因和廖容相同,我还没有破解出list的隐藏信息,也想知道拍卖会的藏品有什么秘密。”
裴迁垂着眼帘,声音很轻:“之前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在三层的走廊里发现那里不止我一个人就暂时藏了起来,错误地预判了对方的行动,一出来就被对方击晕,再醒来时就在廖容死亡的现场了,只不过我隐瞒了一些细节。”
周悬“嗯哼”一声。
“□□是个比较关键的凶器,只要得手,它就能在一瞬间让人失去意识和行动能力,比刀枪棍棒有效率的多,冷兵器往往需要有力的身手和对人身体结构的了解才能做到一击有效控制,□□却刚好相反。”
裴迁顿了顿,沉声道出了重点:“换言之,就算是一个身材娇小,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体力有限的女性甚至小孩子,也能把我这样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放倒。”
“身强力壮这词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周悬无力吐槽,不过对方这话的重点是在“女性”一词上,“你觉得是廖容或者尤琼袭击了你?”
不管怎么说,肯定不会是在裴迁遇袭时已经丧命的明媛干的。
裴迁抬起他被打伤的左臂,指着他瘀伤的部位说:“我原以为敢在黑暗中袭击我的一定会是个身手不错又有力气的高大男人,所以猜到到对方手里有武器的时候下意识抬手护住了头,但手臂受击的位置和角度不对。”
他站起身,端出了当时的防御姿态,让周悬通过伤口的方向来反推凶器的位置。
周悬目测着用手比划了个高度,“凶手的身高大概有这么高,呃,感觉跟廖容差不多啊……”
这时候他又有些自我怀疑,现在裴迁跟他说的话能全部相信吗?
他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裴迁都应该是他最后怀疑的人才对。
“我有一个猜测,但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裴迁沉思道:“廖容不是单独行动,她至少应该有一个同伙跟她夜里一起行动,昨天晚上她就是在跟同伙会合的路上遇到了我,为了不让我影响她的计划,所以袭击了我之后把我转移到了她的房间里。”
“确实有可能,没接受过训练的人很难移动超过自己体重的东西,她要是想挪动没有意识的你确实需要一个帮手。”
裴迁听到周悬用“东西”一词称呼自己皱了皱眉,“我离开房间大概是晚上零点刚过,还没来得及调查其他楼层就被击晕了,而廖容的死亡时间推测在今天早上,如果赵溪之真是廖容杀的,廖容的死亡时间就可以缩小范围了。”
“萧始推测廖容的死亡时间在早上六点左右,这个时间应该是准确的,赵溪之是在凌晨四点左右,这中间的两个小时发生了什么……”
看周悬那副苦思冥想的浮夸表情,裴迁叹了口气,“你真要扮猪吃虎吗?”
周悬继续装傻,“说什么呢?”
“你一直用自己的专业不是刑侦,处理刑案不专业的借口搪塞别人,但你能混到省厅总队就不可能只有这点本事。”
“‘混’这个字也太伤人了吧。”
“‘东西’也一样。”
周悬心道这人真是本性难改,就算两人的关系破了冰,他还是一样的爱记仇。
周少没好气道:“可能我是关系户呢,全靠投胎了个好家世才能吃这口官饷。”
“关系户会需要亲自深入敌后潜伏吗?”裴迁眸光一凛,正色道:“我很清楚在龙潭虎穴里挣扎求生是多危险的事,你能全身而退必然有你的长处,绝对不止于此。”
周悬承认,他的确是带着点赌气的心思,因为不满裴迁空降来做他的领导,事事都要被人压一头,还得听人指挥,所以摆烂躺平,全指望被对方带飞,也想看看这位领导到底能C到什么程度。
这种心态自然是不对的,被对方提醒后,他也觉得自己确实举动欠妥,尴尬地揉了揉额发,模棱两可地支吾道:“……嗯。”
“之前发生的事都只是预热,接下来你得端正态度了。”
“唉,知道了知道了。我怀疑杀害廖容的凶手是尤琼,但我没有证据。”
“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