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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渡鸦不飞 剑止 3565 2024-11-27 07:51:03

周悬一向坚守的底线是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伤害别人, 只要救裴迁这件事不与他的底线冲突,他就愿付出一切代价,他也觉得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但段镜词那意味深长中透着狡黠的表情却让他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需要你等上十年, 二十年, 甚至五十年呢?”

周悬怔了怔, “需要那么久吗?”

“这种事谁都说不准, 他的体质跟常人不同,在特定环境下可以长时间进入休眠状态,能保持生理机能暂停的状态,血液不会继续腐化, 细胞也不会继续坏死,这期间可以将你的血液输入他体内,少量多次替换掉那些变质的血液,也能将他的排异反应降到最低, 但谁也说不准这个过程需要多少时间,一方面要保证你的健康,另一方面又要维持他的生命, 这种事可没人敢保证。”

他在给了周悬希望的同时又泼了他一盆冷水, 让好不容易看到光的那人如坠冰窟。

“大概……”

周悬还没问出口, 就被怼了回来:“没有大概, 没人能准确预测你自身的造血速度,你的心情、饮食、作息都可能成为干扰因素,所以如果决定为他换血, 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健康状态哦。”

段镜词说的轻松, 眼底似乎闪烁着光亮,周悬却是一点都放松不下来。

他问段镜词:“裴哥知道这件事吗?他有做决定吗?”

“这个嘛……我要等你做出决定后再告诉你。”

说这话的时候, 段镜词就像个在恶作剧的孩子,以周悬的审讯经验来看,这人绝对在骗他,但他暂时还分辨不出这些信息中哪些才是假的。”

他的目光瞥向玻璃墙另一边的高局,对方向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相信段镜词。

信个鬼啊……周悬在心里默默咒骂。

他望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完全没有因为局势而露出愁容的段镜词,叹了口气问:“你能告诉我裴哥的实际情况吗?老高虽然有跟我说,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很多事了解的不够详细,我得知道事情的全貌,才好做出决定。”

段镜词拖着把椅子坐到床边,下巴垫在窗台的边沿上,声音闷闷的:“该说的他们应该都有告诉你,简单来说,你可以把他当做一个百岁老人,寿命快到了,很多事情是无可奈何,接下来他能做的只有每天躺在病床上,煎熬地等待死神降临,这个过程很痛苦,因为血液腐坏变质,他只能依靠每天持续静脉注射的药剂疏通血管,使血液不至于形成血栓,甚至凝固,那种药对身体的刺激性和伤害都很大,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痛苦,为了缓解这种症状……”

“不能用止痛剂吗?”周悬追问。

“你能想到的办法,医生自然也会想到,但他们尝试了目前应用在临床的止痛剂和麻醉剂,甚至还用了一些精神药品,都不是很有效果,想想也是正常的,一个对‘寒鸦’都免疫的人,这些药品怎么会对他起效。”

周悬垂下眼帘,十指紧勾在一起,“所以,救他这件事刻不容缓。”

“人的忍耐力是有极限的,我很担心他现在的情况,所以会催促你尽快让他进入休眠,只要处于休眠状态,他就不会再痛了,不断恶化的病情也能暂时得到缓解,这似乎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周悬站起身,走到段镜词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回过身来,“进入休眠状态的他会怎样?会一直睡着吗?”

“当然,我上面那位领导会为他准备休眠舱,里面的温度、湿度、氧气含量等等都会调整成适合他休眠的状态,他进去以后一觉就会睡到被唤醒的时候,呃……或者不会唤醒。”

周悬再次看向玻璃墙外,高局依然对他微微点头,算是承认了段镜词这话的真实性。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周悬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让裴迁休眠这件事并不会伤害到别人,并不会触犯周悬的底线,他的选择显而易见。

“在那之前……我是说,在裴哥休眠以前,能让我见见他吗?”

“可以。”旁人一口回绝的事,段镜词倒是答应得很干脆,“这是他为数不多还清醒的时间,再不给你这个机会就太说不过去了。”

段镜词作为裴迁的特邀主治医生,为两人争取到了一个短暂的见面机会。

虽然裴迁本人并不是很想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跟爱人见面,但在听说周悬会来看他时,他也没有婉拒这个请求,还提前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他现在只能待在无菌病房里,稍微一点病菌侵入都可能造成感染要了他的命,所以院方一直在用仪器看护他,你也只能在外面看看他。”

隔着病房的玻璃,周悬看到了病床上两鬓已经泛白的裴迁,那人醒着,自己操控机器将可移动的病床推到了靠近玻璃墙的位置,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贴在玻璃上。

他的手边泛起了一圈雾气,那是他的掌温。

周悬忙把自己的手也覆了上去,跟那人掌心相抵,隔着玻璃只能感受到微弱的温度,但这仍能成为他心里的慰藉。

裴迁把身上的被子盖了盖,不想被周悬看到他身上插满管子的样子。

病房的收音效果很好,就算他话音虚弱没什么力气,也能让一墙之外的周悬听清:“如果可以,还真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一向好面子,总想把自己的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在重视的人面前更是这样。”

“别有心理负担,你不管怎样都是最好的。”

“我现在看起来有哪里不一样了?”

“只是头发白了一点,其他都没变化。”

周悬觉得自己并不算在说谎,因为裴迁的面容确实没有改变,连一丝皱纹都没添,只是人太过憔悴,皮肤苍白没有血色,显得黑眼圈格外重,因为水分摄入有限,他的嘴唇也有些干裂。

“只是有点像国宝,需要人帮忙润润唇就是了。”

周悬注意到裴迁抵着玻璃的那只手在微微用力,五指微微屈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撩拨彼此只是让他们更加煎熬,周悬及时刹住了车,转而问他:“外面的事,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裴迁微微摇头,扯下了脸上的氧气管,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身上也散发出一种说不清的柔软气质。

“你还好吗,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样了。”

周悬有些愕然,他以为对方至少会问问跟裴逢或者“17”有关的事。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放心吧,我身子硬着呢,伤也都快好利索了,现在一把子力气没处使。”

“那就好,那时候看到你晕头转向的样子,我真怕你出什么事……只要你没事就好。”

“除了这个呢,你还想问些什么吗?”

裴迁眼中的光略显黯淡,“不知道,或许会好一点吧。”

周悬不置可否,他相信裴迁的选择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来说说接下来的事吧,按段镜词的说法,明天就会准备好舱室,让你进入休眠了,所以这可能是近期你清醒着见我的最后一面了,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选择太……自私了?”

周悬小心翼翼地试探,这是他现在最担心的事。

直到来这里之前,段镜词都没有依约告诉他裴迁的选择,他一直忐忑到现在,很怕自己的选择会伤害到裴迁。

在这场漫长的治疗中最痛苦的人并不是他,其实他没有资格替裴迁做出选择。

“抱歉,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

“段镜词有跟你说过我的选择吗?”

“没有,他不肯。那小子真是太气人了,每次提到这个他都阿巴阿巴装傻。”

“他跟我讲清治疗方案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想法,我的决定是,把选择权交给你。”

周悬瞳孔微颤,为这个答案震惊。

“过去的人生里,我有无数次机会决定自己的生死,但我觉得自己从未得到过真正的自由,从不理解生死的意义,把自己的命交在你手里之后,我反倒释然了,想清了很多事,死亡固然可怕,但面对痛苦的余生又何尝不恐怖?你为我选择的未来,不管怎样,我都会心怀感激地接受,用你希望的方式努力走下去。”

他眼中掠过一丝赧然,“抱歉,我不太擅长说这种话,你能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就好。”

“我明白,当然明白。”

周悬只遗憾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墙,触碰不到那人,不然他还真想拉住那人的手,再给他一点勇气。

“但是,说不害怕是假的。”裴迁扣在玻璃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世界上可能再找不到我这样的人了,我的病例是独一无二的,在不知道结果如何的情况下,我这一觉可能睡得并不安稳。”

“放心吧,我会陪在你的身边的,不管怎样都会陪着你,放下那些多余的担忧,睡吧。”

裴迁扯出了脆弱的微笑,“希望我这一觉不会睡的很久,也希望我醒来时能以最好的状态面对你。”

“嗯,我等你。”

段镜词悄悄走到周悬身后,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说了太多话,心力有些衰竭,让他缓缓吧。”

周悬目不转睛地望着一墙之内的裴迁,“裴哥,我等你,一定要回来。”

“等等。”裴迁出言做出了挽留,喉结微微滚动,在酝酿着一句难以启齿的话:“有些事不好当面告诉你,我会用另一种方式转达给你,应该快到时候了,希望那会让你接下来的日子不那么……寂寞。”

段镜词在一旁催促:“好了好了,该走了该走了,你也是,差不多就歇了吧,别把自己弄得太虚弱。”

不等他们好好道别,他就推着周悬进了电梯。

深感遗憾的后者惋惜道:“为什么不让我们把话说完,他这一觉睡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拜托你们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哪有那么严重。现在情绪大起大落对他确实不好,对你也是一样,我也是为你们着想。”

电梯“嘀”的一声抵达了周悬病房的楼层,段镜词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又被周悬一把扯了回来,拎着领子抵在墙上。

“我有话问你。”

看着周悬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段镜词不紧不慢道:“怎么,想医闹?”

他话音刚落,就从他领口里钻出了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嘶嘶吐着信子,悄悄观察着周悬。

他咬着牙重复了一遍:“我有话问你。”

“我觉得你不想让我来回答问题,有更合适的人才对吧。”

段镜词那冰凉的手攀上周悬用力的手腕,用一股巧劲让他放了手。

他摆摆手,悠悠转身走了,周悬手里缺多了一部手机。

是他那部在鸦寂山被裴迁拆零碎又重新组装起来的破手机。

段镜词走远了,电梯门关上了。

周悬独自一人在这逼仄又死寂的空间里,一直保持稳定的情绪终于迎来了爆发。

他背靠着电梯厢壁,缓缓坐了下去,泪水像是开了闸门似的涌了出来。

长久以来挤压在心头的压力得到了释放,被蒙骗,被抛弃,被冤枉,被背叛的痛苦都被对未知的恐惧掩盖,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与裴迁做了最后的告别,忽然泪如雨下。

他以为见惯了生离死别的自己能坦然面对生死,也早就做好了可能会失去裴迁,只想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的心理准备,可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那么潇洒豁达,他还是想……

想让裴迁活下去,想跟裴迁共度余生。

这是他从前根本不敢想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裴迁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爱搭不理到缠绵流水的?

不管哪个时期,裴迁都在推拒他,曾经是为了保护,而现在是为了守护。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裴迁对他的温柔是在方才发生的转变,限定了短暂的一瞬。

缱绻,不舍,眷恋。这些陌生的情感汇聚成了他的温柔,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沉重味道。

那是死亡的预兆。

作者感言

剑止

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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