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头一回骑马, 嘚嘚的马蹄一撒开,颜昭登时就慌张起来。
元苏笑笑,单手从后揽住他的腰, 声音温和, “别怕,有孤在。”
“陛下……”
是了,有她在,他又何须惊慌。颜昭紧皱的眉心舒展开, 双手抓住她的手臂,那双漂亮的眸子悠悠闲闲看着天与地之中连起的丛林叠嶂。
也不知是不是山高的缘故, 那垂在天边的云厚实,像是一团团棉絮, 瞧着就很软乎。
颜昭耳尖一红, 余光扫过她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其实,他靠着的怀抱,就很温暖软和。
嘚嘚的马蹄渐渐慢了下来, 颜昭回神,才发现刚刚遥不可及的山脚,此刻就在眼前。高耸入云的绿树远比远观时更加高大, 树干粗壮,颜昭略略一比划,张开双臂几乎是抱不住的。
元苏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引着汗血宝马继续往林子里走去。
树木的清香,徐徐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颜昭甚少如此近的接触自然天地, 整个人兴奋极了,眉眼弯弯, 每见一棵树,一朵花都要细细询问元苏。
“陛下,我想下来走走。”
他坐在马背上固然轻松惬意,可是这里的景色这样美妙,颜昭更希望能牵着她的手一起漫步在山林间。
他殷殷切切地看向站定的元苏。
“林间不比京都中道路干净。”元苏知晓他生性喜洁,林间万般好,唯独土地泥泞。
“我不怕脏!”男郎与她笑得好看,伸出手,“只要陛下牵着。”
元苏心中一动,握住他的手,手臂用力,直接将人抱了下来。等颜昭站定,牵着他的手,将马儿拴在就近的树干上,跨上弓箭慢慢往里走去。
“狩猎期里,这山中多得是猛兽。”
“猛……兽?”
把手放在她掌心的男郎蓦地紧张起来,“陛下,要不召御林军来护卫吧。”
“怕了?”元苏故意逗他,长长叹了口气,“如今你我在林子深处,孤又下令不许御林军和暗卫跟着,只怕她们一时半会也来不及赶上。”
颜昭一怔,反而生出了胆色,与她靠近了些,仰起眸子,“既是如此,我来保护陛下。”
“你?”元苏挑眉,好奇问道,“江远打算如何保护孤?”
男郎一本正经地与她安心道,“若真有猛兽,我就留下来饲兽,陛下好趁机骑马离去。”
“你——”元苏被他这话气得生恼,“孤怎么说也是女郎,如何能在遇见危险之时,舍弃自己夫郎求生?”
她背过脸,眉心紧蹙,手却不曾放开。
“……陛下?”
意识到自己说了伤她心的话,颜昭来不及忐忑,心中却莫名地甜蜜起来。
陛下她呀,原来这样看重他。
他抿唇压住笑意,凑到元苏面前,“陛下?”
元苏生气,故意扭过脸不理他。
颜昭眉眼弯弯,又挪步重新凑到她面前,“陛下。”
他的声音轻,像是小猫爪子轻轻拂过元苏的心,差点儿就要破了元苏的冷面。
她眉心又是一蹙,把脸扭到另一边,就是不看颜昭。
“陛下!”
小黏糕最是喜欢黏着她,这会脚步挪了挪,重新凑到她面前,“陛下,我亲亲你,就当认错,好不好?”
他的话音才落,元苏的余光便很是不自然地落在了他翘起的薄唇上。
她重重冷哼一声,神情肃然,却没有再扭开脸。
甚至于,还十分体贴地微微低头,只有一双眼固执地不肯看他。
颜昭心中偷笑。
总归此处山林静谧,也没有其他人跟着。男郎脚尖一踮,凑上去的唇险险从她唇角略过,避重就轻地落在她的面上。
“……”
元苏挑眉,才要扭开脸继续装生气。下一瞬,修长的手指捧住她的脸颊,亲自渡去了甜蜜的气息。
顽皮的舌尖似是水中摇曳的小鱼,还不等颜昭得意。
腰间一紧,却是元苏手臂收住。她成婚三年,前些天方知如何让他在这一方唇舌间便软了腰身,失了神智。
她是天之骄女,更是聪慧之人。举一反三是本能,眼瞅着那俊俏的男郎面色酡红,一双眸子似醉非醉,元苏稍稍退开些,等着颜昭喘匀气息。
“陛下……”男郎舌尖麻酥酥地,却还不忘刚刚的事,“不生我气了吧?”
元苏不说话。
颜昭微微讶异,低眸瞧了眼还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眼尾似是被春风吹过,愈发地艳丽起来,“陛下要是还生气,那我再给陛下贴贴,好不好?”
他并非贪欲之人。
偏生这世间有了这样一个她,如蜜如糖。
颜昭面上欢喜,伸手攀在她的肩头,重新去够予他心慌,予他意乱的唇。
他也算有过几次经验的人。男郎暗暗较了劲,总不能只有他一人情动难抑。
陛下……
他眼眸如水,含情万千地偷偷瞧着她。
他……也想陛下动情。
林深树多,枝叶繁茂,扑簌簌微微摇晃着。
直到山风吹拂过露出的胸膛,惹出战栗。早就迷了神智的男郎方有所回神,咬着下唇,只把采撷相思豆的女子抱得越发紧。
他仿佛也成了这深林中的一株新树,被风一吹,便向后微微仰着。
原本是要认错的,可现在这样……
颜昭迷迷糊糊地压住喉间要逸出的低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挎在腰间的玉带半脱未脱,却在片刻间重新被人系好。
元苏深深吸了口气,将男郎衣领拢得服帖,遮住其中深深浅浅的红痕。
“陛下。”颜昭睁开情动的眼,他的唇红润润地微微泛肿,靠在她怀里,又羞又怯地低道,“陛下消气了吗?”
“你若让孤消气,日后就莫要再说那样的话。”元苏知他尚未平复,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以颜昭的性子,白日里这样亲密已然是极为出格的。
更何况他体内的玉龙香就要彻底解开,她也不至于这样都等不了,忍不住。
“嗯,我记住了。”他将自己整个儿窝进她怀里,陛下还是这样的香。
颜昭悄悄嗅了嗅,往她脖颈上偷了吻。
“陛下,打猎会不会很难?”
好半晌,颜昭才站直身子。他一直很好奇弯弓射箭是什么体验,总归这会也来了深林。要是能感受一番,也是别样的情致。
颜昭跃跃欲试。
“打猎是个熟能生巧之事,手臂的力量和目力缺一不可。”元苏忖了忖,牵着他往右侧走去,“你若是初学,可以试试打兔子。”
这一片,放了不少兔子进来。
“来,你站在这。”元苏引他站在一片空地,又给他摆了弯弓的姿势。可要拉弓的时候,颜昭却犯了难,他用劲气力,涨红了脸,也只是艰难地拉开些许。
“不慌,初次都是如此。”元苏早就预料到了,站在他身后,身形拢着他,手指一同搭在弦上,原本吃力的事瞬间轻松。
山风不断,吹得枝叶扑簌簌作响,颜昭屏气凝神,听着元苏的话,细细观察着草丛里的动静。
“……”
“……”
可两人站了半天,别说兔子,就是其他的活物,也没见半个。
颜昭的手臂发酸,也有些失落。
元苏收了弓箭背在身后,手指揉在他的手臂,“打猎本就是考验耐心,孤也常有走空的时候。”
“可是——”颜昭低头,“我本想亲自打只猎物送给陛下。”
“送我?”元苏诧异。
颜昭轻轻嗯了一声,“陛下什么都会,我也想做一个更配得上陛下的男子。”
听说阮程娇昨日猎了不少好物,件件都献给了陛下。
虽然颜昭心中明白,自己已然无需再跟他去比较什么。可那一点点酸涩的情绪,总叫人在意。
甚至一度让他觉得,陛下理应需要那样的男子伴在左右。
“谁说江远不好?”元苏失笑,牵着他往回慢慢走着,道,“素帕,里衣。江远不是做得很好?”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元苏一点点引着他的话,“孤就觉得江远是这天下最好的夫郎。”
“真的?”
闷在心底的酸醋不知何时化作了唇角压抑不住的笑意,颜昭轻道,“我不会骑马,也不懂射箭。陛下也觉得我好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元苏虽然有点不解他在意的点,却也宽慰道,“这些有孤,江远只需要跟现在一样,跟在孤身侧就好。”
咦咦?
那双漂亮的眸子偷偷瞥着身侧的女郎,胆儿一肥,点头道,“原来陛下也喜欢被我黏着。”
他越发攥紧了她的手,摇来荡去。
“陛下。”颜昭的声线欢快,“你能不能……能不能……”
话未尽,他却又红了脸。
“嗯?”
见元苏看过来,颜昭眉眼一弯,鼓足了勇气,“能不能再讲一遍,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形?”
他期期艾艾地眼神似是一波清水,粼粼泛光。
有些故事讲过一遍,时日一长,原本的情节都会有所出入。可元苏几乎没有思考,那一字一句,与颜昭听过的那个故事分毫不差。
只有在说到定下「颜昭」这个名字的时候。
她才突然恍然大悟地顿住。
颜昭正听得甜滋滋,登时摇着她的手道,“陛下,怎么不说了?”
“孤……”元苏垂眸,看向神情欢愉的男郎,“原来孤一直……一直都记得巷子里出现的那个男郎。”
回眸或许与同音有关,可记住他,却并非仅仅是她早先认为的那样。
“陛下,这件事我们要记得一辈子,好不好?”
“好。”
她应得痛快,颜昭一愣,生怕她只是一时应付,仰起眸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指,“那陛下跟我拉钩,好不好?”
他已经生出了贪婪,想要与她生生世世。哪怕她是一国之主,哪怕明知她后宫不可能永远都只有他一人。
颜昭却仍然想要在此时此刻,留下她的承诺。
勾在一起的小手指,是她无声的保证。
颜昭一扫面上的担忧,登时神采奕奕。手指一翻,与她紧紧交握在一处。
“陛下可不许反悔!”
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像是摘了天上星,得了山中云。片刻又生怕元苏没听清,谨慎道,“陛下,我说的可是一辈子。”
“嗯。”元苏不解,却还是点头重复,“一辈子。”
砰砰的心跳几乎要蹦出胸膛,颜昭稍稍有些后悔,早知陛下应得这么爽快,他就该说生生世世的。
不过,一辈子也很好。
他的小表情一点都没瞒过元苏,她抱他入怀,却是笑着叹息,“这会猎到了吧。”
“嗳?”正舒服窝在她怀里的男郎不解地看向她。
他猎到什么了?
莫不是他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