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三声低沉的敲门声响起，程郗打开卧室门，柯熠站在门外。
目光相触，会意勾唇。
嘴皮子都不需要动弹一下，他俩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以及想干什么。
满屋仅有拖鞋的趿地声和捻被子的窸窣声。
他知她今天经历了太多，她知他担心她睡不安稳。
床的左右两边，俩人各据一头，各睡各的，夜色静谧，唯余平稳呼吸，互不叨扰。
足够。
...
清晨，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亮得有些扎眼，不知是没睡醒还是阳光太刺眼，柯熠睡眼惺忪、拖沓着步子走到餐桌边坐下。
他是被程郗硬揪起来的。
早餐是外卖叫的牛肉面，再不吃，得坨了。
程郗已经坐在了另一头，脑袋微垂，双眼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快速滑动。
下一秒，程郗的一条腿在桌下抬起，脚尖从柯熠的小腿一路上移到他的膝盖，笑意挂脸，“宝贝，给我煎块午餐肉吧。”
...
和程郗住一块儿后，柯熠就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娟姨平时只偶尔过来打扫下卫生、做顿晚饭、照顾妙妙，他俩平时也都忙，忙学业、忙工作，早餐基本都在外面吃，或者面包牛奶随便对付。
“我这辈子能吃到你做得饭么？” 柯熠端上煎好的午餐肉时，嘴里嘟囔，“哪怕煎个蛋、煎块午餐肉？”
程郗听到了，忙着回条工作语音，瞥了眼他，不知道算答不答应。
放下手机，“宝贝，我想了下，我下个月还是得早点回阿姆斯特丹，这次多陪我妈呆段时间，总有点不放心她。”
她话刚说完、柯熠便在脑中整理起了自己下个月的时间 ...
他还没开口，程郗先出声，“你忙就别过来了。”
柯熠陪程郗回过几次阿姆斯特丹，身为颜控二代的沈郡如（一代李隽琳、三代程郗）对他相当满意。
接触他一段时间后，对他更是喜欢。
品性、教养、为人，都会藏在一个人的细枝末节里。
而且沈郡如看得出来，程郗挺能“按”得住他。
只是面上该摆的谱一点没落下，见柯熠时每次都还是会端着些。
未来的事儿难说，但“丈母娘”的架子必须得要先摆好。
明知他俩不可能只是单纯牵牵小手的关系，但柯熠来家里住，还是不可能让他明着睡程郗房间的，柯熠也懂。
他每次过去都是睡客房。
他俩要想干点啥，得白天再偷摸着出去找酒店。
...
“我应该有空，只是可能呆不了太久。”
“你真不用过来，我最多就呆俩礼拜。八月初就得回来给尼美拍照。”
柯熠松了松气，总算不用一个月见不着她了，“这次拍完还续么？”
“不续了。” 程郗不喜欢当模特，她只想悠闲自在地活在镜头后面。
尼美给了「颂猴颂到郗」第一份合约，恩来义往，程郗心里一直谢谢陈浸对她的看重，所以在他一份接一份递出的合约下，她拍了两年，合约到年底到期，还有半年。
柯熠点了点头，他倒无所谓。
只有比基尼和内衣系列是他的警戒线，程郗每次特喜欢就这个话题借题发挥骂他心胸狭隘、三观不正。
他无所谓，他都认，反正就是不想她被人看，他受不了，不会听你讲道理的那种。
神经。
“7 月中有个菠萝音乐节，DirtySea 也参加，你陪我一块儿去？” 程郗问得试探，她这两年很喜欢去音乐节玩，气氛太撩她。
但柯熠讨厌人多的地儿，一次也没陪她去过。
DirtySea 是柯靖和尹颂那乐队。
看她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跟坐他怀里勾他脖子撒娇有什么区别？
他就勉为其难考虑下吧。
柯熠说「考虑下」的话还没说出口，程郗已经替他做了决定，“到时候 DirtySea 上台、你帮我举一下手机，你人高。”
......
“... ？” 柯熠没吱声，给了她一个「你想干嘛？」的表情。
“帮茵茵录视频。 ”
“... 涉及到版权，不能录吧？”
“分情况的，有些音乐节让录、有些不让录。菠萝这次能录，我已经问过了。你人高，我再高也高不过那些男人啊！” 见柯熠没应声，程郗又接着说，“茵茵说从来没去现场看过靖姐打鼓，你姐那乐队又不是说多红对吧？网上都一些陈年老视频，她都看腻了。”
程郗和奚弦茵这两年的关系挺微妙的。
奚弦茵感情上的烦糟事儿，她身边能敞开聊的人基本一个没有，程郗算一个。但她俩的性格特别不像，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她俩是根本成不了朋友的。
可能是因为女孩子之间天然的惺惺相惜，而且程郗在接触这圈子后，对奚弦茵的业务能力非常认可，她欣赏她。
奚弦茵这两年愈发当红，S 级以上大爆剧的女一号一部接一部的演，关注度无限，各种主流奖项拿到手软。
各种维度来说，她现在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顶流。
“其实有时候，我偶尔多愁善感时，我觉得她和柯靖 ... ” 程郗有些出神，思绪乱飘。
柯熠懂她在心疼什么，“没必要，这是她俩自己的选择。”
程郗没说话，她面吃完了，伸手抽了张纸，擦嘴。
柯熠收了点儿语气、补了一句，“也许以后，更 ... 的时候，她俩也能像咱俩一样。”
此话不假。
...
然而还没等程郗飞去阿姆斯特丹，仅过了两天。
程郗就在国内见到了沈郡如。
在警局。
沈郡如回国把陈渊送到李隽琳家后，直接回了她和陈一玮的家。
结果陈一玮的女人不仅登堂入室，穿着真丝睡裙躺在她买的按摩椅上，还一副挑衅语态一句接一句话的刺激沈郡如，沈郡如一气之下就把家给砸了。
曾经她为那个家添置的一件件、一样样的东西，变得稀碎。
如同她对这个家、家里男主人付诸的一切爱意。
女人也不怂，明知她才是房子的女主人，照样报警。
她告她毁坏财物，她告她非法闯入。
陈一玮却成了缩头乌龟，始终未现身，后来是律所里一个男律师过来帮着善后的。律所里以前的老律师几乎一个也不在了，现在全是沈郡如一个都不认识的生面孔。
而当程郗在警局见到她时，她正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着李隽琳。沈郡如抱着李隽琳的腰在哭，哭得竭斯底里 ...
程郗脑中那些沉睡了十几年的记忆也在顷刻间被唤醒，那时候，她和程骏闹离婚时，她也是这么哭的。
两厢记忆相互交错在她眼前，犹如一口闷气，噎在胸口。
“郗郗，你先出去外面等我们，我们处理完了就出来。”
二十岁了又如何，他们眼里，她永远是个孩子。
柯熠赶到警局时，程郗整个人斜斜倚靠在警局门口粗糙的石阶上，视线无焦、发着呆。
夏夜微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晃晃悠悠，警局内白织灯光投射到她身前，她身后的影子里尽是落寞。
柯熠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盒巧克力牛奶递给她。
倚着一肚子烦闷情绪，手不利索，吸管的包装袋怎么拆也拆不掉。
柯熠伸手拿过，拆了包装袋后，吸管戳破纸盒上的锡纸膜，递到她眼前，他的视线向警局里面划过，“别自责，你也说了，她早晚会知道。”
陈一玮妈妈想让陈渊留在国内，吵着要来“抢”孩子，沈郡如自是不肯。在国内没呆两天就带着陈渊回了阿姆斯特丹，李隽琳陪着一块儿走的。
李隽琳的原话是，她的妈妈有她的妈妈照顾，她可以放心。
柯熠把他整理的擅长打离婚官司的律师资料发给了沈郡如，可是，沈郡如并不打算离婚。
她要耗他，耗死他。
...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程郗心里那如麻般的烦虑心情在无止境的忙碌里被疏解。
炽热的阳光变得柔和时，傍晚时分，柯熠、程郗来到了菠萝音乐节。
林潞莎和库思楠也来了。
现场气氛犹如一片沸腾海洋，人群密麻，从舞台前方一直蔓延到场地边缘，音乐点燃着场下的每一个人，嗯，除了柯熠。
皱紧的眉头就没再见他松开过。
放了程郗和林潞莎去前面蹦哒，他和库思楠去了边缘地儿喝酒。
音浪澎湃，热血沸腾。
人潮里的“小火车”开了一轮又一轮 ...
“哎呀妈呀，热死了！” 林潞莎抱怨道。
程郗往她后颈贴了个降温贴，“休息会儿，我也累。” 得亏她坚持健身了两年，不然估计早趴了。
“还有多久到柯靖他们啊？”
“快了应该。”
“郗郗 .. ” 林潞莎找了个话题，“前几天周丞屿来裤子家喝酒。喝醉了，又喊了你名字。” 库思楠让她别说，她不管、她反正当八卦说给程郗听得。
程郗眼眸闪了闪，这两年寒暑假总能在各种柯熠兄弟伙的聚会、出行、乱七八糟活动时见到他，俩人几乎没再说过话，但他偶尔会朝她投来视线，她不是感觉不到。
柯熠，也一样，一样感觉得到。
但能怎么办呢，成年人，就是要学会把复杂问题简单化。
当没看到。
就是唯一的解决方式。
不戳破、不挑明，心知肚明。
程郗的脑子里偶尔划过他时，她觉得周丞屿两年来是有变化的。
时间推动着一切事物往前走，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不变。
可能他也在慢慢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吧，用他的方式 ...
谁知道呢。
...
“DirtySea 怎么还不开场啊？我都快等麻了。” 一声年轻女孩儿的抱怨声从她俩身旁传来。
“应该快了。” 另一个女孩儿说道，“他们家好像又换主唱了。”
“换吧换吧，谁在意啊？不都是看他们家鼓手的么？”
“也是。” 俩女孩儿哄笑，“你说靖靖有男朋友伐？”
另一个女孩儿拧了拧眉眼，一副看蠢货的神情回看她的朋友，“她一看就不可能喜欢男人啊，这么明显。”
...
程郗和林潞莎当闲碎音静静听着。
...
DirtySea 登场前，程郗和林潞莎站回了舞台中心区域的前方，比她俩更前面的人挥着一面面大旗，她俩只能看见大屏幕上的主唱，连柯靖的影子都瞧不见。
恍惚间，被人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后肩，一回头，“你来啦？快快，帮我拍视频。”
柯熠手不动，他主观意识里认为，拍视频的行为挺不大老爷们的，手机摄像功能于他而言就是废物般的存在，几乎没用过。
程郗见他不动，也气，所以她费劲儿带他来干嘛？
根本靠不住。
他俩较劲期间，大屏幕里玩起了「Kiss Camera」，就是被摄影机扫到的情侣得亲亲。
程郗正琢磨怎么拍清柯靖时，林潞莎的声音从她右方传来，“郗郗、郗郗 — 快！！”，一扬头，大屏幕里一个巨大红色爱心的包围下，是她和柯熠的脸 ...
柯熠也看见了，神情冷漠。
Kiss 和 Camera 两个单词，他根本不知道组合起来被投到屏幕上的话，代表什么，
恍惚间，程郗已经拽过他的衣领，拉力让他俯身，还来不及思考，程郗的唇直接贴上了他的。
女孩子如此主动的吻，少见。
周围一阵欢呼。
可惜镜头没有捕捉到 kiss 结束后，某人脸上的红晕，就移到下一对情侣那儿去了。
程郗刚准备往前挤一挤时，被柯熠一把往后面相对空旷些的区域拽，“你干嘛呀你，柯靖马上登场了！”
话音刚落，柯熠直接从她身后抱起她的腿，让她坐到了他的肩上。
顷刻间，视野被全部打开、一切变得豁然开朗，舞台变得清晰。
前一秒，周遭还深陷昏暗，如死寂的夜；
下一刻，DirtySea 便携光而来，刹那间，光芒四射，如烟花在黑夜轰然绽放。
如骤雨般密集的鼓点音轰然响起，柯靖激昂的呼喊声传遍四周：“大家好，我们是 DirtySe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