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念没有说话,递了一张纸巾给程郗,希望程郗可以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程郗,接过了柯念递来的纸巾。
“这不是在裹挟他。想要什么就靠自己去争取,一物换一物,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柯念继续开口道,“而且柯熠愿意学商,有他自己的考量,不全是为了留在国内。”
两年前的记忆如残片般在她脑中浮现,当时问柯熠为什么不学物理,柯熠原话是「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下一秒,程郗的眸色又沉了下去。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
...
“现在去哪儿?” 周丞屿问向后视镜里的程郗。
“周丞屿,你有充电宝么?”
周丞屿从后视镜里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
“拿来。” 他指的是手机。
程郗把没电了的手机递给他,周丞屿帮她接上了车载充电口,“真把我当司机使了?”
程郗笑。
“给我找个有水的地方,我想看看海。”
海是没有的,最多给她找条河,瞎凑合看看得了。
连上电源的手机会自动开机,刚开机,电话、消息便如泉涌般一条接一条进来。
一个不问、一个不看,俩人默契的置之不理。
直到屏幕上闪烁起【柯熠】的名字。
周丞屿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说。”
“你女人跟我在一块儿呢。”
“呵嗯,你管我们去哪儿?”
“嗯,对,怎么着?”
“你跟奚弦茵牵手那会儿你怎么不记得你女人姓程啊?”
“我至少没脚踏两条船。”
“有了程郗你还不知足?你要不要脸?!”
“要你管?”
“...”
程郗听不到电话那头的柯熠说了什么。
周丞屿一句接一句倒是听得清楚,声音很响、吵得她脑壳疼。
中间骂爽了居然还哼笑两声。
最后直接挂断了电话。把她手机泄愤似的往身旁的副驾上一扔。
滑稽。
“有意思么?”
“你有意思么?” 周丞屿把刚刚对着柯熠没撒完的火又堆到了她身上,他的火都蓄一天了,不对,应该说蓄了三年了,“挑来挑去就挑了这么一混蛋?”
程郗没理他,视线移向车窗外。
平安夜的午后,车水马龙间,梧桐树下彩灯闪烁,铃铛轻晃。
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这个节日,格格不入。
周丞屿把车停到一条小桥边,桥下有条波澜不兴的小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桥上是高高的护栏,他人就跟在程郗旁边站着。
距离程郗两米。
程郗挪一步,他跟一步。
程郗不耐烦的眼神晃过去。
他不接,浅浅勾了勾唇。
不管她耐不耐烦,他得跟着,安全第一。
没站多久,李隽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程郗的心不由一紧。
“外婆。嗯 ... 网上胡说八道的。媒体捕风捉影,不是已经都删了么?柯熠什么人您又不是不了解。不用担心,我没事儿的。我不过来了,柯熠生日,今天要陪他过生日。嗯。好。祝你们平安夜快乐。” 程郗挂断了电话。
...
“不是,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呢?” 周丞屿宛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正好把刚刚没撒完的火继续朝她撒来,“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打算原谅他?你对我的那股狠劲儿哪儿去了?”
周丞屿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
程郗淡淡听着,她这会儿不想说话。
手肘抵在河边桥栏上,静静看着眼前的小河,心随之飘远。
站了许久 ... 久到天色逐渐昏暗。
三年往事如走马灯在她脑中闪过。
河风拂过,额前的碎发在微风里变得有些凌乱。
但她的心却平静了。
像是在回答周丞屿前面的问题,也像是在喃喃自语。
“可能这么说你会觉得有些荒唐。但说实话,我并不怪他。”
周丞屿真没想到这话能从程郗嘴里说出来,“你真是疯了。”
“如果我是他,在那个当下我可能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
“...” 周丞屿不知道柯靖和奚弦茵的事儿,更不会想到柯熠是帮柯靖“顶包”的,他听得云里雾里,脑中不断闪过「她疯了、她真的疯了」。
“程郗,你也特么太爱他了吧 …” 周丞屿手也撑在桥栏上,人犹如泄了气一般,扭过头不再看她。
“这跟爱不爱没关系。”
周丞屿彻底看不懂她了。
“送我回家吧,周司机。”
“...”
周丞屿的车驶进江南天地时,柯熠正靠在楼栋下的石砖旁,他身旁站着库思楠和江塬。李恺睿实在太困了、回家睡觉了。
柯熠的唇色死白。
奈何夜色深沉如墨,将这份异样全然遮掩了。
周丞屿车都还没停稳,就猛地推开车门、一个箭步冲出去,径直奔向柯熠,铆足全力,朝他脸上就是狠狠一记重拳。
江塬和库思楠都懵了,根本来不及拦他,也拦不住他。
柯熠直起身子后,微扬着头、以俯视的角度睨了周丞屿一眼,就把视线停留到他身后的程郗身上,对上了程郗的视线。
他的左手推开来拦架的江塬和库思楠。
甩了个眼神过去,「别拦、别管」。
周丞屿一拳一拳往他脸上、身上下去。
“费尽心思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你就这么对她?啊?” 周丞屿边揍边吼,近乎于是嘶吼,“你凭什么这么对她?凭什么?!”
鲜血顺着柯熠的嘴角流下,滴落在白色卫衣的衣领和衣袖上,洇出刺目的红。
这件衣服还是她给他买的。
而程郗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没有干涉男人打架的习惯。
这是她第一次看柯熠打架,却只看到了他挨打。
周丞屿的每一拳下去都会激起一声沉闷声响,明明和他们离着几米远,怎么也震得她的身体跟着周丞屿的拳头一颤一颤的。
柯熠一声都没叫喊,除了抑在嗓子里的闷哼声,整个人被揍得狼狈不堪。
看周丞屿连揍了他四五拳,程郗不想看了,侧过身移开了视线。
程郗也不懂他为什么不还手,或许他觉得周丞屿骂得对,亦或许他也在痛恨做了错事的自己。
江塬眉头紧拧,脸色垂丧。
库思楠也不敢看了,也移开了视线。
直到小区的保安赶来,拉开了周丞屿。
程郗才走上前去,站到柯熠身前,“还有力气么?”
柯熠被江塬和库思楠扶起身,艰难的站稳后,抬头看她,点了下头,“嗯。”
俩人在那场闹剧般的风波后的第一次见面、第一句交流。
好似一如往常、无声无息。
“那去周丞屿车里帮我把我的行李箱拿下来。”
库思楠着急插嘴,“我去吧。”
柯熠侧头看他一眼,多管闲事。
柯熠拿完行李箱,一伙人刚往楼栋方向迈了几步。
周丞屿突然扬声高喊一声,“程郗。”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他,也包括柯熠。
但他没再说话,就勾着唇站在车子旁目光锁定着程郗,那模样下好像有句潜台词,「我永远都在」。
神经病。
后来就看到柯熠提着程郗的行李箱,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台阶上走、进楼栋、进电梯、进家门,库思楠和江塬一直在他身旁紧跟着,真怕他站不稳,摔下去。
“真不用送医院吗?” 保安问程郗。
程郗下巴朝沙发上的柯熠指了指,“你问他。”
柯熠摆了摆手,他想说话的,但是说不出,咳嗽了一声,嘴里还溅了点儿血沫子出来。
血腥又惨烈。
保安摇了摇头,走了。
库思楠倒是义气,给他倒了杯水搁茶几上。还想找药箱给他上药的,被江塬直接拽出了门。江塬的意思,「这种事儿轮得到你?」
临出门口前,挣扎了好一会儿,库思楠还是小声附耳在程郗耳边说了一句,“刚被老周揍之前,李恺睿说他已经近 36 个小时没睡过觉了。从他爸那儿出来后,一直在家楼下等你回来。人虚得很。如果情况不妙,一定得把他送去医院。”
程郗觉得库思楠说这段话时的样子有些好笑,就好像在担心她会眼睁睁看柯熠死她面前似的。
不至于吧。
她也没那么坏吧。
...
程郗拿了药箱帮他简单清创了伤口,做了些简单的包扎。
她做这些时,柯熠的头一直垂着。
往日身上的不羁、散漫、盛气这会儿消失的无影无踪。
包扎完后,程郗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进了房间,整理完出来时,柯熠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连轴转了 36 个小时没睡觉,白天又在他爸书房站了 6 个小时。
车被收了、卡被停了,最近也不用去公司“打工”了,除了上课就在家反省吧。
回来又被周丞屿揍了一身伤。
此时睡在沙发上的柯熠看上去有点可怜。
他是怕她又离开,才不回他自己房间睡的。
程郗帮他盖了条毯子。
撸着妙妙,在沙发旁看了会儿他。
她不禁有点恍惚,觉得那件事儿好像没发生过,一切都和她这次回荷兰前一样。
23 :30,柯熠 21 岁生日的最后半个小时。
程郗给他煮了一碗面,面上放着一个煎蛋和两片午餐肉。
把柯熠叫醒时,他还有些迷瞪。
刚挨完揍那会儿,他都还能提箱子上楼,兴许瘀伤都有滞后性,这会儿他坐起身都有些困难。
“吃吧。”
程郗见柯熠傻了似的,又把面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啊。”
柯熠看了一眼面后,将视线转向程郗,神情变得认真,“对不 ... ”
“祝你生日快乐。” 在柯熠的「起」字还没说出来时,程郗抢先一嘴。
“对不起。”
“...”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把你置于那样的境地。照片 ...”
“我已经知道了。” 程郗打断他,“吃面吧,你过生日,我不想提那些。”
见柯熠迟迟不动筷子,她看向他的眼睛,缓声道,“你不是说,想吃一次我煮的东西么?”
“...”
一直目视柯熠的程郗,注意到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柯熠的鼻尖和眼眸轻晃了一下,很轻微,轻微到她都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一瞬间的柯熠,脑中起了一个很不好的念头,非常非常非常不好,不好到他不敢、也惧怕再往前深想。
端起面碗,开始低头吃面。
程郗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吃东西的样子能比哭还难看,吃得竟还是她做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