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里，白雪茫茫，澄澈的阳光倾洒而下，眼前人的五官被勾勒得清晰无比。
尹栀的眼睫上沾着白雪、鼻尖泛着红、眼中噙着热泪。
她漂亮、家境好、追她的人大把。
她自认他没有理由拒绝她。
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任何能见到他的场合、聚会她从不缺席，她对他什么心思所有人都知道。
她紧张，她也期待着。哪怕他今天不答应，只答一句“我考虑下”，给她点希望，给他们的未来一点希望，都不枉费她今天拉下所有面子主动告白一场。
然而此刻，在柯熠的脑中，浮现的却是三年半前的某个秋夜，便利店前的香樟树下，一姑娘，目光灼灼、不害臊的、定着神问他，“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该死的记忆。
“不考虑。” 柯熠的语气冷硬如铁，冷得纯粹、冷得决绝。
“为什么？我哪儿不好？” 尹栀眼中的热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这问题问得，他哪儿知道她哪儿不好？
他对她无感，自然对她就不会有任何了解欲。
“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你那前女友？她都离开你了，你早晚是要开始一段新感情的，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都 ... ” 尹栀想说「我都喜欢你十年了」，强按着自尊心没说出口。
“所以呢？” 柯熠的注意力全在「前女友」三个字上。
真刺耳。
尹栀还想说些什么 ... 可他已经没耐心再听了。
她喜欢他，关他屁事。
“柯儿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好歹拒绝的语气温柔点啊，栀妹妹都哭了。” 路过的江塬，把胳膊肘撑到了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戏的李恺睿肩上，江塬此刻，纯粹心疼尹栀的一片痴心。
“他不从小就这样？” 李恺睿淡淡一笑，“走吧，前面的路还长呢。”
...
身侧陈浸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搅了程郗此刻欣赏着极光的雅兴。
过去三年，程郗和陈浸所有往来只聊公事，陈浸这人，对工作严格苛细、公不参私。以至于，她渐渐忘了三年前在烤肉店里，她曾问过他，“你是不是想泡我？”
他对她，是有意思的啊。
程郗扯了扯嘴角，“追我是你的自由，想追追呗。但我现在，没有进入一段新感情的想法。所以大概率，你会徒劳无功。不建议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不讨厌我，我是有希望能把你追到手的？” 陈浸的嘴角已上扬。
程郗不答，回了他一个眼神，意思就是「随便你怎么理解」。
只是毫无缘由地，心底悄然起了丝酸涩，如藤蔓般缠绕，于无声处牵扯起一丝难言的情绪。
在赫尔辛基机场候机时，程郗百无聊赖的点开朋友圈。竟满屏都是柯熠一伙人在芬兰徒步、追极光的合照、视频。
真巧。
就算柯熠不发朋友圈，但她的好友里多的是他们的共同朋友。
他们会发。
感情能一刀斩断，牵扯却是断不干净的。
照片背景里出现的木屋，甚至程郗他们前天才刚路过过。
世界很小，说遇见就能遇见。
世界很大，说错过就会错过。
照片里的柯熠，笑得肆意、浑然一副没有心肺的模样。
他大概已经放下了吧。
他俩分开不才两个月？
行。
真行。
理性层面，她应该开心，他已经翻篇了。
感性层面，她就是不爽，他居然翻篇了？
原本想着不至于撕破脸，还留着他微信的。
眼下程郗直接从联系人列表里直接一键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从赫尔辛基回阿姆斯特丹的飞机上，程郗的邻座原本是岑萦，结果上飞机后变成了向芸。
向芸给了程郗一个讳莫的眼神，她在撮合岑萦和陈栖。
程郗自然就懂了。
客观评价，陈栖这人相当不错，看似放荡，其实特别周到、细致，他们出去玩，他一个人能规划好全部行程，所有事儿都能安排的妥贴周全。
还特专一，但恰恰是因为专一，他对向芸不知道放下了没有...
岑萦陪着母子三人在阿姆斯特丹又住了几天，寒假结束前回得国。
托向芸的帮忙，程郗也在新学期插班入读了荷兰某大学的艺术管理系。这边和 X 大不太一样，这边更偏向美术馆、艺术展这些方向。而 X 大的艺管系更偏向剧团、剧院，和她喜欢的演艺经济更贴合得多。
但无论如何，于她而言，有学上呢，总不至于荒废时间。
几乎所有的假期、周末，除了陪沈郡如和陈渊，其他时间程郗都是和向芸陈栖一块儿过得。
陈浸基本每个季度也都会过来一次，他工作很忙，但可能想追程郗真不是说说的，真就会挤时间过来“看”她。
半年后，向芸和陈栖大学一毕业，他们就准备回国了。
“其实我还是建议你和如姐也回国。荷兰这边天气太差了，对如姐的心理状况是不好的。” 向芸很少和程郗认真聊这些。
程郗又何尝不知道。沈郡如在这边没朋友、家人少，工作也没有，成天就围着陈渊转 ...
她比谁都更希望能把沈郡如和陈渊带回国。
...
又一年，临近平安夜。
Lizard（蜥蜴）酒吧
吧台边，调酒师把一杯刚调好的威士忌递给眼前的男人，“来吧老板，试试我新调的「安眠曲」，祝你今夜能睡个好觉。”
男人轻勾嘴角，接过酒杯，漫不经心地一饮而尽。
库思楠和李恺睿，打着浑、坐到了他的右侧。
“哎呀，听我家莎莎说，程郗最近会回国呆几天呢。”
“哪个程郗？” 李恺睿问调酒师要了一杯「盘尼西林」，“不会是咱们那前嫂子，程郗吧？”
李恺睿语气蔫坏，说完，便看向他左侧的柯熠。
柯熠好似没听见，下巴朝调酒师手里的酒瓶子扬了扬，“再给我杯纯的。”
“程郗要回来？” 偶然听到‘墙角’的周丞屿坐到了柯熠的左侧，招呼调酒师，“给我也来一杯，也要纯的。”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胳膊微伸递向柯熠，柯熠抽出一根，叼在嘴角，抬手点燃，深吸，过肺 。
“我上次问她，她没说她要回来啊。 ” 周丞屿也给自己点了根烟。
“你有她微信？” 柯熠惊讶，凭什么？
不仅有微信，周丞屿时不时就隔着微信问候程郗几句，当然，程郗基本没怎么回过。偶尔逢年过节，礼貌性给他回一句吉祥话。
“怎么。你没有啊？” 周丞屿反问道，语气里好似真的藏了些惊讶。
柯熠扭过头，没再理他。继续喝起了调酒师刚倒给他的纯威士忌。
...
平安夜这天。
沪市街头尽是圣诞气氛。到处都挂着圣诞花环，翠绿枝叶搭配红果金铃，风一吹，铃铛清脆作响。
程郗身着摩卡烟棕色长大衣、格子长裤。今晚是平安夜，她特意赶回国来陪李隽琳，一家人少有的不在家过，打算一块儿出去过。
刚踏出小区门口，除程郗外、所有人都望着左边，等车来。
“姐，你四处张望，看啥呢？” 表弟沈融问程郗。
“你有没有觉得 .. 有人在看我们？” 程郗微微蹙着眉，头不住地左右转动，一出小区，她就感觉怪怪的，好像哪里投了道视线过来。
“没有啊。” 沈融也学着程郗左右张望，“是不是你一年没回国，不习惯？”
“可能吧。” 程郗悻悻，可能是她太敏感了。
冬日傍晚，街头嘈杂喧闹。车一直没来，一家人站了好一会儿。寒风一吹，程郗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
马路对面的一家 Cafe 里，有个男人，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他坐了一整天，目光始终凝视着窗外、马路对面。
今天，是他的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