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台后，程郗笑意盈盈地扫视着台下黑压压的酒客，众人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
她侧身靠近李湛初，抬手虚掩，贴在他耳畔，说了句只有他听得到的悄悄话。
随后，那个平日里总是一脸淡漠、不苟言笑的李湛初，嘴角不受控地高高扬起，他笑得好开心。
台下一位大胆的酒客，高喊了一句，“答应了没啊？”，全场起哄。
程郗和李湛初却只是笑，笑容里像是默认了答案。
“我五音不全，唱歌有点难听。但我今晚也想唱首歌。” 程郗举起话筒。
随后，她看向李湛初，低声说了一个歌名。
李湛初从她身后挪了两张高脚凳过来，俩人一人一张。
他弹吉他，她唱。
俩人眼神时不时交汇，周遭氤氲着的尽是甜蜜气息。
“等夏天等秋天 等下个季节，要等到月亮变全，你才会回到我身边，要不要再见面 没办法还是想念 ... 爱一生恋一世 我也会等你到老，只想让你知道 放不下也忘不掉，你的笑你的好 是我温暖的依靠。”
一首原本浸透着酸涩、倾诉着单向爱意的歌，在她此刻的歌声里，全然弥漫着的只有两情相悦时才有的甜蜜缱绻。
在柯熠二十岁生日那天，程郗也唱过这首歌，她练了好几天，她曾把这首歌当「生日礼物」送给他的。
台下。
这一晚、这一刻，柯熠那颗他以为已经逐渐麻痹了的心脏，像被重锤猛烈撞击着，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疼。
那种感觉就像，狂风裹挟着惊雷，在他心间肆虐翻涌，携着摧枯拉朽之势，直直轰入他的心底，炸得那儿一片轰鸣。
李恺睿觉得自己喉咙发哽，他失语了。
纵使穷尽他所会的所有词藻，也无法形容出眼前这一幕所带给他的震惊。
就连他，都觉得周遭气压极低，喘不上气了。
等他脑袋回温时，柯熠已经起身离开座位，穿过人群，头也不回般、朝向大门口走去。
周遭是酒客们震耳欲聋的合唱声，热烈与喧嚣层叠，唯他的周身，被一层浓重的阴霾拖拽着。
李恺睿追了上去。
身后，程郗一首歌已唱完，“谢谢，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
Lizard 外，扑面而来的冷风让李恺睿的酒和脑袋都醒了几分。
“柯儿 .. ” 李恺睿欲言又止，“我 ...”
柯熠停步，转身。
“有烟么？”
“利群行么？”
柯熠伸手拿走了李恺睿一整包烟。
扬手，拦了辆出租车。
车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李恺睿依然无法从刚刚的震惊中理清思绪。
一肚子燥火无处宣泄。
他重重踢了一脚路边的易拉罐，“哐啷当—”，易拉罐一阵翻腾 ...
M-Stand
“大哥，你终于来了，都等你呢。” 江塬一直在 M-Stand 门口等柯熠。
今晚是张涑的局。
张涑是江塬认识的一个小开，家里早年倒腾煤矿的。他和陈浸关系很好。之前柯熠想过入股尼美，但尼美现在风头正劲，即便接受入股，也有太多的反向选择，去争那点股份其实意义不大。相较之下，陈浸眼下更想开拓海外市场，而这恰巧是柯家擅长的领域。
所以，他们之间，可聊的“事儿”其实挺多的。
三楼，不对外开放的区域里，最大的一间 VIP 包房。
大部分人柯熠都认识，即便叫不出名字，但都是眼熟的。
桌上的酒摆放得整整齐齐，场子还没开，在等他。
事儿不着急谈，等场子热络起来再聊。
谈事儿前先交朋友，是心照不宣的“规矩”。如果彼此觉得“不对味”，那剩余的事儿也就没必要聊下去了。
经张涑的介绍，柯熠和陈浸浅浅握了个手，就算是认识了。
「陈浸」这个名字，柯熠是听过的，从程郗嘴里。
程郗以前在尼美当模特那会儿，被逼着减肥，就是他要求的。但柯熠没想到，以为只是“总监”一类的工作人员，居然是尼美的太子爷。
柯熠这会儿对陈浸没什么兴趣，俩人的沙发座位离得有点儿远。
“你这是怎么了？”
“哎你少喝点 ...”
“你要心情不好我先送你回去？。” 江塬见柯熠的消沉样，心头浮起一丝不安。
柯熠推开了江塬的手，酒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
他好像纯粹只是为了找个见不到程郗的地儿喝酒的，今天根本没心思“社交”。
场子里的气氛逐渐热了起来。
聊事儿的聊事儿、喝酒的喝酒、不少人甚至抱着自己的女伴跳起了舞，享受着情人节夜晚最后的甜蜜时光。
“我在三楼尽头那间 VIP 包房。嗯，你跟他们报我名字就可以，直接进来。”
“哟，谁要来啊？” 路过陈浸身边的张涑好奇问了嘴。
陈浸指尖轻按，挂断了手中的电话，勾起嘴角淡淡一笑，没应声。
张涑似懂非懂，继续揣着酒瓶，紧挨到江塬身边坐下，原本宽敞的沙发，被他那胖胖的身躯一挤，显得很是局促。他将瓶口微微朝着柯熠指了指，“柯少这是咋了？”
江塬尴尬一笑，打着圆场，“没事儿，让他安静喝会儿，咱们喝咱们的。”
...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伴着一阵冷风，包房的门被推开。
一个身着白色外套的姑娘站在门口，瞬间吸引了包房内大部分人的目光。
包房里灯光迷离，穿着白色衬衫的陈浸一下子抓住了程郗的全部视线。
程郗迈腿，正要走过去……
“嘿，嫂子，原来是您啊，刚听浸哥打电话说有朋友要来，我以为是谁呢？” 一声略显尖锐的男声，又猛地将程郗的视线拽向另一边的方向。
说话得是一个胖胖的、戴眼镜的男人。
他就是张涑。
程郗见过他，在岑萦见陈栖奶奶那晚，做和牛蛋挞和龙虾泡饭很好吃的那家饭店里。
满包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向她投了过去，对这位张涑口中，陈浸的“女朋友”很是好奇。
陈浸“孤寡”了好多年，都多久没谈恋爱了。
而程郗的视线，却停留在了那张沙发的最左侧，那儿，坐着身着黑色衬衫的柯熠。
他被浸在一片漆黑里。
他和她，视线相撞。
他此刻看向她的目光犹如寒夜中的深井，黑暗幽深，仿若深渊，永不见底。
而下一秒，他竟笑了。
笑意里，好似有无奈、好似有自嘲、好似有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荒唐。
然而程郗却在他此刻的笑里，看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然后，那份悲凉，就一直栖息在他的眼底，不动。
程郗觉得她的心在那一刻被一把小锤子轻轻击打着，不疼，但是麻麻的、酸酸的。
她觉得，她此刻会有这种感觉一定是因为她对眼下这 “突发状况”过于意外才导致的。
嗯，一定是。
“程郗。” 陈浸轻声唤道，叫醒了短暂出神了的程郗，“走吧，我送你回去。”
陈浸边说、边穿起了外套。
程郗还是僵愣了几秒，想开口说点什么 ...
话到嘴边，变成了，“你喝酒了怎么开车？”
“我没喝酒。” 陈浸笑答。
程郗侧身，视线绕开陈浸，看向他身后的桌台，他的座位前方是一瓶喝了只剩一半的气泡水，确实没有酒。
而被张涑和柯熠“夹”在中间的江塬，这会儿已然懵得不行。
怎么世界上就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呢？
程郗和陈浸走后，江塬想拍拍柯熠的肩安慰几句，手却僵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
正当他张口准备说些什么时，柯熠猛得起身，直接冲了出去 ...
...
车内，长久的寂静过后。
程郗把一份「颂郗」的模特档案放到置物箱上，随后，开口道，“让我给你送资料只是借口，对吧？”
随后，她扭头看向沉浸，“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你知道你那朋友把我误会成了你女朋友，是因为柯熠在，你才让我过来的，对吗？”
陈浸笑，没看她，继续悠悠转着手中的方向盘，“那你呢？你不是也没否认吗？”
“我 ... ” 程郗想辩什么。
“你心里还有他，或者我说得更直白一点，你还爱着他。” 陈浸的语气从容又笃定，“只是你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所以那个当下你没有急于撇清和我的关系，对吗？程郗。”
“...”
“所以，你要谢谢我啊。我是在帮你，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