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临近尾声。
宾客陆续走了大半 ...
特助阿 Ben 走到周丞屿身边,小声附耳,周丞屿原本还带着几分闲适的神情瞬间一凛,起身跟着阿 Ben 来到酒店的安保室。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段时长 20 分钟的监控影像。
监控位置是 88 层的一间空置的副宴会厅。
监控里,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然而,红外监控却还是将视频中激烈缠吻的两人,拍摄得清晰到毫发毕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丝情绪的起伏,全部一清二楚、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明明是一段无声的影像,周丞屿却觉得,影像里这俩人的喘息声,正一声一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一下下往他的神经撞。
阿 Ben 喉咙发紧,大气不敢出,从监控视频播放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身旁周丞屿周身气息骤变,尤其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直在往下沉。
“这俩家伙。” 一秒不落看完视频的周丞屿,脑中明明谱写了万字咒文,最后从牙缝里却只憋出了这四个字。
视频末尾,程郗背身整理衣服时,柯熠回过头,目光看似随意的扫了眼监控的方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丞屿觉得柯熠那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畜生。
他骂得是柯熠。
“刚刚尼美的陈浸通过酒店想要这个时间段、这间副厅的这段监控。要给他吗?” ‘懂事’的阿 Ben 小心翼翼问向周丞屿。
“不给。监控坏了。”
“好。”
“把这段视频清理掉。还有走廊的,也一块儿清理掉。” 周丞屿冷静“指挥”道。
“好的。”
“... 等等。”
“嗯?”
周丞屿轻吁半口气、眼眸闪了闪、语气顿了顿,道:“Copy(复制)一份给我,再清理掉。”
“... 好的。”
...
回家这一路,一路沉默无言。
有些事情不用说敞亮,似乎是心照不宣的。
车行驶至程郗家楼下,缓缓停下,车门打开,程郗抬脚刚要跨出去,车内的陈浸突然开口道:“之前调查岑萦的事情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嗯。”
“程郗。” 陈浸突然意味深长喊了声她的名字,“你可以尽管利用我。我可以成为你用来和某人切断关系的利刃。”
程郗回过头沉沉看了他一眼,没应声。
“晚安。” 陈浸说道。
...
到家后,程郗径直走进浴室。
彼时正值早春,寒意还没褪尽,她没开热水,任由温凉的水流从头顶倾注而下,顺着脸颊、脖颈蜿蜒滑落 ...
酒意消散,脑袋愈发清醒。
程郗很少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懊悔,但此刻,她竟发觉好像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能为刚刚她和柯熠的某些行为正名。
尤其她第二天睡醒,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脖颈、锁骨上全是成片的红印时,她脑袋嗡嗡的。
这些红印好像在提醒她,她昨晚的纵容和冲动有多荒唐。
...
然而怂什么来什么。
程郗到「颂郗」时,刚过 11 点。
她刚走到电梯那儿,任桀和柯熠也在,柯熠原本正勾着唇在和任桀打诨,看见她走过来,两人的视线在一瞬间相撞后,各自不动声色地移开。
柯熠脸上的笑意逐渐恢复平静 ...
程郗差点忘了,他今天约了任桀过来签合同。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柯熠也要跟来。
关于任桀,程郗想试试,反正他现在也就那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今儿这么热,你怎么还穿高领毛衣啊?” 任桀吸了口杯中的冰美式,随口跟她寒暄道。
程郗侧眸瞥了他一眼,话多。
电梯很快到达,“叮” 的一声,门缓缓打开。柯熠和任桀先走进去,程郗在后面稍作停顿,随后才跟着走了进去。
门关。
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柯熠伸出右手,程郗抬起左手,两人的指尖同时朝着【27 楼】的按键伸去。
毫无预兆的,柯熠冰凉的手背与程郗温热的手背轻轻相触,不过一瞬,迅速擦过。
刹那间,好似一道电流蹿过,程郗瞬觉脖颈一颤,不禁微微蹙眉。
楼层按键被柯熠按了。
程郗淡定自若地收回了手,眼睫低垂、走向电梯的另一侧。
电梯缓缓上行,表盘上的数字逐次更迭。
无人说话。
俩人一左一右、相隔不足一米。
好似不认识的陌生人。
呼吸声交织起伏,声声入耳。
心跳声一下接一下,清晰可闻。
俩人的头都无意识的低垂着。
任桀的注意力全在侧边的广告牌上,是奚弦茵新代言的巧克力广告。
电梯上行至 27 楼,花了 43 秒。
程郗用这 43 秒意识到一件事,她和柯熠的关系变了。
从前任的关系,变成了纠缠不清的前任关系。
...
柯熠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你真能带我杀回去?” 任桀的眼里,是野心、是欲望、是异想天开。
程郗笑笑,无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们法务拟得合同,你先拿回去看看。不用着急签,反正合约期限我就写了一年。如果你中途想解约,也没有什么繁琐的附加条款。”
程郗给出的合约“诚意”十足,基本就是走个形式,其实也是给彼此足够游刃有余的空间。前路迷茫,她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瞎试试呗。反正都这样了。
任桀悠悠看了眼柯熠,合约内容都没看,“唰唰” 几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结束后。
任桀率先走出会议室,步伐摇曳生姿、神采奕奕。
柯熠走中间,程郗走在最后。
程郗垂着头,刚把办公室的门带上,柯熠猛地一回身,毫无防备的程郗,一头撞到他身上。
程郗吃痛、低吸一口凉气,垂着脑袋,伸手揉了揉被撞疼了的额头。
以往她高低得骂一句,今天竟然不声不响。
还不等她彻底缓过神,程郗侧身迈开腿就要绕开柯熠,不料柯熠直接横跨一步,稳稳往她身前一挡。
“躲我?”
“没有。”
“聊聊。”
“上班,没空。”
“那等你下班。”
俩人好像在比谁说话用得字数最少。
程郗赢了。
...
程郗下午本来要回学校的,剧团那儿临时通知不排练了。
「颂郗」下午也没什么事,她干脆翘了班。
晚上从家里直奔 Lizard,今晚李湛初有演出,她提醒自己,李湛初才是她的“准男友”,是将来时。
而某些过去时,就应该扔在过去。
她想来想去,在 Lizard 和李湛初约会是最好的,既不耽误他唱歌,也不用出去消费让他破费。
她突然觉得和弟弟谈恋爱也挺“苦”的,既要顾及弟弟的自尊心,还要担心弟弟的钱包。
算了,谁让她喜欢这个弟弟呢。
...
柯熠回自己公司开了个三小时的会,又听了两个企划案,处理完了一堆事后就想去「颂郗」蹲程郗,但又想到她不喜欢他搅合她工作,他现在连要不要出现在「颂郗」都要犹豫再三。
刚拿到嘴边的烟,被他连烟盒一块儿扔进了垃圾桶。
也不知道算不算老天眷顾他,他想见她,这不就见到了。
一踏入 Lizard,喧嚣的声浪扑面而来。
视线随意一晃,老远就看见了正坐在吧台边的程郗。
此刻的她正翘着腿,一只手肘撑在吧台上,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上的李湛初。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哪怕她换了发型、换了衣服。
昨晚还披散在他眼前、他鼻尖、他唇下的长直发,才一个下午不见,就被她烫成了大波浪。
早上的高领毛衣被她换成了一件一字肩的灰色毛衣。
她为了见他精心打扮。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着他。
...
程郗从洗手间里出来时,柯熠正等在公共洗手池门口,背靠在墙边,手随意插在裤袋里,肩头好像覆盖着一层阴郁。
这么巧?
以及。
谁又惹他了?
程郗悠悠拧开水龙头,挤洗手液搓手,冲净后烘干,手还有些湿,便又抽张纸巾擦干,把纸巾扔进垃圾桶 ...
她知道她躲不过了,得给他一个“交代”,对昨晚的事。
柯熠抬眸看向她时,程郗刚好朝他走过来,她的视线朝他身后的舞台那儿晃了眼,那边,李湛初还在唱歌。
随后,程郗开口道:“我们去外面聊吧,这儿人多。”
真可笑。明明马路上人更多。
俩人从 Lizard 后门出去,出去就是一条脏兮兮的老马路,一整条马路全是餐饮店的后厨。路面坑洼不平、污水横流,散发着一股闷臭气味。
两个有洁癖的人,眉间瞬拧。
俩人还未开口。柯熠的视线不自觉的停留在程郗的锁骨、脖颈上。
那里一片片、一块块全是他昨晚留下的红印。
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抽了一下,他在思考他昨晚是不是亲得太狠了。
“柯熠,昨晚 ... 我们都喝多了,你是冲动,我也是。虽然是你先主动,但我没拒绝,所以我也有错,我认。”
“...”
“但咱俩还是桥归桥、路归路。我们都把昨晚的事儿忘了,好吗?” 程郗此刻的眼里布满了真诚,言辞中好像还有些歉意。
柯熠面无表情就这么看着她,他想扒开她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
“你把我当什么?” 柯熠问她。
程郗的眼眸晃了晃。
“如果我昨晚心狠一点,我在那儿就能睡了你。结果你现在说要跟我桥归桥、路归路。程郗,回答我,你把我当什么?”
不知怎的,恍惚间,程郗觉得柯熠以往深邃明亮的眼眸,此刻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爱和性本来就是能分开的。别太当回事儿了,柯熠。” 程郗的语气变了,如果说刚才话里话外多少还有些歉意的话,这会儿她全然换成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她站在哪儿的高地了呢?
哦,是爱情的高地吧。
“你吻技确实很好,我也还算 … 挺享受吧,你可以当作,咱俩是延迟补了个 Goodbye Kiss(分手吻)。” 程郗继续说道,“你应该不会以为我对你还有爱吧?”
话到此时,程郗把自己都说笑了。
此刻的柯熠,看她的眼神逐渐发着狠,声音发着颤,“所以昨晚是因为你想接吻,恰好碰上我这条舔狗不要脸上赶着来舔你,所以你没拒绝,是吗?”
程郗觉得,他昨晚亲她有多狠、此刻看她的眼神就有多凶。
“对。” 程郗不假思索道。
“好,可以,你 .... ” 柯熠的话戛然而止,愤怒与自嘲交织翻涌,最后,仿佛用尽一大半力气,挤出了四个字,“算我犯贱。”
程郗移开了视线,没再看他。
“那话说清楚了,我先走了。” 说完,程郗转身就要回 Lizard。
她得心狠一点,乱麻须得用快刀才能斩干净。她知道。
程郗刚迈开腿,柯熠伸手横在她身前,紧接着,胳膊顺势一揽,手重重地搭在她肩上,直接把她“抓”了回来。
“我话没问完。既然这次是你对不起我,我最后问你两个问题。”
程郗抬眸,汹汹看他,这人倒挺会占便宜,怎么就成她对不起他了,“问。”
“你和那个陈浸到底是什么关系?和里面那小孩又是什么关系?”
“一个是我未婚夫,一个是我未来男朋友。清楚了吗?” 程郗语气平缓。
柯熠的眼眸颤了颤,这么荒唐的事情让他怎么信?
“我未婚夫知道我爱玩,不定性。他说我结婚前可以多交往几个男朋友,他不会吃醋。因为他知道我心里爱得只有他。倦鸟终究会有归巢的那一天。” 程郗哽了哽喉咙,“或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上次不是说你想当男小三吗?那来呗,我也不介意再多你一个男朋友。”
话毕,程郗移开了原本看向柯熠的视线。
“你非要把我对你的 ... 放地上这么践踏是吗?” 中间省略的爱字,柯熠觉得此时的他,如何也说不出口。
柯熠从来没用此刻这种怒中带悲、悲中夹哀的语气和她说过话,这是第一次。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早说了,咱俩分手了。你就不该还对我有任何感情。” 程郗笑。
“犯不着 ... 你来跟我说这些。你说得对,酒精上脑罢了。” 柯熠紧抓着空气里自己最后的那点尊严,浮浮沉沉。
程郗轻嗤一声,抬手轻轻用另一只手松开了柯熠刚才拦着她肩的手后,头也不回地回了 Lizard。
伴随她的离开,寂静的空气中,也陡然回荡起一声如孤狼夜嗥般的悲鸣,带着无尽的哀怨与绝望,如同一把无形的重锤,生生砸向柯熠的脊骨,足以震碎了他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
让他生、让他死、让他动弹不得。
没人知道,他在那臭气熏天的闷臭后巷里“浸泡”了多久。
他迫切的想要点根烟抽,可烟盒连带打火机全被他扔了。
之后,他麻木的穿过 Lizard 的热闹喧嚣、嘈杂喧闹,径直从正门走出了 Lizard,没再往吧台那儿看一眼。
舞台上的李湛初仍旧在唱歌。
唱得恰好是,“I was dreaming of the past,(我沉浸于旧梦中),And my heart was beating fast.(我心依旧狂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