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带着幽萤去了边境。
的确如同幽萤所说，鬼妖横行、民不聊生。仙门十年来加固了数百次边境结界，彻底把仙门地界隔离为世外桃源孤岛，将鬼妖与凡人一同拦在了腥风血雨的远方。
但人界具体情形还是未知，白慕灵元缺损，魂魄中目前残存的灵力还不足以支撑他穿梭结界。
至于人界究竟是遭受鬼妖侵袭还是遭受着鬼妖和魔族的双重侵袭，白慕实在不敢想象。
白慕和幽萤暂时在树林中歇脚，透明的虚影靠在树下。
幽萤在白慕身前照来照去，一会儿透过他的脸看后面的树干纹路、一会儿透过他的腿看地上的野花杂草。
白慕已经对幽萤的智障行为放弃阻拦了，任凭它来回胡闹，只闭目养神。
星月移位，夜已过半。
“看出什么了么。”白慕闭着眼问。
幽萤停在他手腕上，一本正经说：“看出了。”
白慕没睁眼：“什么。”
幽萤道：“虽然魂影很模糊，但我能看出来你生前长得很好。”
“是么。”白慕勾了勾唇，“如此看来，你似乎拥有和你智力并不匹配的眼光。”
幽萤晃了晃自己的身体球：“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太懂耶。”
白慕挑眉：“就是夸你眼光很好。”
“那当然啦！”幽萤兴致勃勃地道，“对啦！今夜月色很美，我的心情也很美，那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我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吧！”
白慕换了条枕后脑的胳膊，继续闭目，说：“洗耳恭听。”
“因为你是......”幽萤飞到他肩膀，“我在忘川河上观察了三天三夜之后，发现的长得最好看的鬼！”
白慕终于睁了眼，侧眸看向它：“就这？”
幽萤认真地说：“就这啊。”
就这以貌取人的破理由也值得遮遮掩掩故作神秘这么久？
还以为有多么复杂的渊源多么高深的缘由呢？
浅薄。浅薄至极。
“你既然看了那么久，”白慕道，“有没有看到我魂魄里的灵元是何时不见的。”
“灵元？”幽萤提高了声音，“你的灵元？！”
白慕心道：完蛋玩意儿，明明看着也是有几分道行的灵兽，怎么实际却是个一问三不知的智障。
罢了，估计是个连灵元都不懂的笨蛋灵兽，与其浪费时间和对方口述修仙词汇解释大全，还不如睡觉来的实在。
“你的灵元！”幽萤在白慕耳边大吼，“整个三界都知道它被魔尊当做战利品霸占走了呀！”
白慕身体骤然一僵，如同五雷轰顶：“......什么？”
幽萤以为他的问句代表他没有听清，于是鼓足气息，用更高的嗓音将方才那句耻辱的话重复吼了一遍：“你的灵元！被魔尊！当做战利品！拿走啦！连俺们妖界最小的小蚂蚁精都知道这件事！”
白慕黑了脸色。
但鉴于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这种脸色变化并未明显地表露出来，只能通过他紧攥的指节看出来他心情不佳、很不佳。
幽萤瞅了白慕许久，终于“善解人意”地发现了对方不高兴的事实，于是飞到他面前，安慰道：“哎呀！没关系啦！小小灵元而已嘛！这样，我陪着你，咱俩去魔界把你的灵元给抢回来，怎么样......”
“你刚才说，”白慕抬眼盯住了幽萤，嗓音很轻，却沉缓，“你们妖界。”
“啊，对呀，我们妖界有可多......”幽萤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急忙解释，“啊！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妖界也不都是吃人的坏妖呀！如果我是坏妖，怎么会冒死去鬼蜮救人呀！”
白慕盯着它闪烁的身体，低声问：“救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样嘛！你这么严肃我好怕诶。”幽萤讨好地拍着翅膀，“其实很多妖怪都不吃人的，你看蚂蚁精那么小，嘴巴根本塞不下你们呀，再看桃花精樱花精什么的，人家根本都没得嘴巴呀......”
“我再问你一遍，”白慕打断了它，“你的目的。”
“我......”幽萤顿了顿，落在了地上，喃喃重复，“我的目的......”
白慕看着它，它却没有看白慕，而是把脑袋深深埋在杂草里，过了许久，才重新探出来，两颗豆豆眼有点发红：“我的家没了......我娘死了......我们全妖族都快死光了......”
白慕抱臂瞧着它：“嗯，继续。”
继续展现你精湛的卖惨演技。
“魔族拿我们的精魄炼制秘药，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小妖被他们残杀，他们好凶，有魔器、还有魔兵魔兽，我们......我们根本打不过它们！”幽萤说得凄惨，“有的小妖冒死跑到仙门去求救，却被仙门弟子做成了法器、皮毛和头颅被挂在山门口当缴获的战利品......因为我们是妖，没人愿意帮我们......”
白慕却道：“不管是妖是魔，对仙门来说都是敌人，他们凭什么要帮一个敌人打另一个敌人。”
“可是！”幽萤着急地说，“三界互相安谐才能太平长久，三界法条里也写了各界互不侵犯......”
“互不侵犯？敌不犯我我不犯人。”白慕说，“是你们妖王先带着鬼妖杀到人界的。”
“呸！”幽萤愤愤道，“它是个鬼的妖王！我们根本不认那个狗屁妖王！他偷偷吞了我们妖界的辰匙！搞出一大堆分|身怪物！它做的错事凭什么要我们这些从来没害过人的小妖们来承担？为什么！”
传闻，日月星辰四把钥匙，分别在仙人妖魔四界，四把钥匙合一，可以打开上古封印，拿到绝世秘宝。
但这四把钥匙本身的力量太过强大，能使生者长生、死者不灭，一直是众人争夺疯抢的对象。两百年前，仙门与人界的日月二匙被夜云仙尊毁去。魔界的星匙被上辈子的白慕自己亲手所封印。
唯独剩下妖界辰匙，为如今的妖王所吞，它借此成为万年不死的怪物，妖魂化出无数不死鬼妖，为祸世间。
“我和你一样想杀了妖王！它没了辰匙，和那些鬼妖都要死，而我要是得了辰匙，我娘就能活过来。”幽萤哭着说。
晚风很急，吹得幽萤的身体一晃一晃，像是要熄灭了似的，“我也想杀了镜尘！他要是死了，我那些被抓走的兄弟姐妹也许还有救......”
幽萤被一阵狂风掀到地上，又急忙爬起来重新向上扑腾，带着泪花看向白慕。
可是白慕听了它凄惨至极的哭诉没什么表情，听完了它义愤填膺的表决心也没什么反应。
幽萤心想：完了，上当了，明明听小妖们说仙门有个大善人，什么忙都愿意帮。结果救回来了才发现对方根本就是个铁石心肠刀枪不入的小人！
白长得一张好皮囊！看走了眼！
片刻，白慕点了点头，说：“懂了，你是要找一个和你有共同敌人的人，而我上辈子和魔尊是死对头、又痛恨妖王，活过来肯定会找他们寻仇。退一步讲，就算我放下了仇恨，也需要去魔界拿回我的灵元。所以你拼了命也要进鬼府找我。因为这件事，没别人能做。”
“呃，这个，”幽萤尴尬一瞬，立刻放弃了方才的腹诽，讨好地说，“也别说得这么直白嘛！其实你的长相和魅力也是占小小一部分的啦......啊不，是很大一部分啦！还有啊，你是世上唯一一个可以打败魔尊的人嘛！仙门都给你立了九九八十一座纪念碑了，每一座上面都刻了一个你打败魔尊的小故事，是仙门的弟子必背篇目呢！你最厉害啦！”
白慕淡淡笑了一下：“我打不过他。”
幽萤哽住了：“可、可是，仙门那八十一座碑上的......”
“你要是去了魔界，”白慕挑挑眉，“说不定能看到八千八百八十一座丰碑上刻着魔尊是怎么打败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