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白慕出了别院。
魔族弟子们刚下课训,有的往饭堂跑,有的往寝舍走,来来往往。
他们见到白慕,都明显一愣,而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但白慕正事在身,并未在意那些眼神,神色如常地走了过去。
众人望着一身素净长衫、步履飘逸走过的白慕,皆面面相觑:
“他......是那个琴师?”
“不会吧,我没认错人吧......”
“这是......改换品味了?”
“别说,这样看起来舒服多了。”
“看起来舒服有什么用,骨子里还是个贱胚子。”
“嘘......小点声!别被他听见了,他可是最爱跟尊上嚼舌根的......”
白慕根本也没心思去细听,他将手指藏在袖中,指尖聚起一道引灵诀,暗暗探查阵法所在。
顺着灵光指引,他绕过魔宫,通过高悬崖间的索道,来到了一座幽深的山峰。
灵力指向之地并无什么通道和入口,却有一道隐形的空气屏障,让人难以前进。
应该就是这里了。
白慕四下环顾,除了林木摇曳、晚风空荡,没有任何活物。
温栀交代过,魔族的弟子们都不敢靠近此处,因为发狂的魔尊受月阴之气干扰会大开杀戒。
月黑风高,寒风呼啸。
幽萤想要临阵退缩:“我想尿尿,我要回去。我好怕。”
白慕拒绝了它的提议:“作为男人,我们应当迎难而上。”
幽萤怵怵地说:“不,作为男人,我们应当学会急流勇退。咱们还是回去吧。”
白慕问:“你的兄弟姐妹不管了。”
“主要是、主要是......”幽萤为自己找借口,“主要是咱也救不了啊!魔尊的阵肯定能成,到时候还要亲眼见到我的兄弟姐们们灰飞烟灭,太、太残忍了。”
“这世上,没有任何阵法能使人死而复生。”白慕道,“就算我得了鬼王特赦重返世间,也同样是死魂,到了时间还要回地狱忘川。生死轮回是天命,没人能逆天而行。”
幽萤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说,镜尘的阵成不了?”
“成不了。”白慕道,“他的阵法只是能重显旧人影,一个虚幻魂影罢了。”
幽萤终于懂了:“噢......所以你今晚是要来看镜尘的那个爱人到底是谁?是不是!”
白慕点了点头,伸出双手,准备结渡灵符——这种法术不要求本人灵力充沛,只要符文写对画对,便能从天地万物中借出无穷灵力。
谁知,他才刚伸出双手,忽然一阵狂风刮过,巨大的气流如同高|潮浪卷,猛然将他淹没!
怎么回事?!!
白慕在混乱中还担心着幽萤,谁知余光一扫,那只虫子正使出浑身解数往旋涡外跑,两个翅膀扑腾得和飞轮一般快。
白慕:“......”
这股吸引的蛮劲太强,白慕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干脆用力推了幽萤一把,心道:罢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逃命去吧。
不指望你什么了。
白慕在狂风巨浪中上下颠簸一阵,最后猛然被甩出——
落在了一片尸山血海中!
与刚才魔界的山水夜景截然相反,此处一片血红、腥风扑面,周遭飘荡着无数人形黑影,起伏着诡异的切切私语声。
到处都堆积着层层黑色尸骨,尸骨下翻腾着血红岩浆。
这个场景,莫名熟悉。
谁的幻境?还是谁的梦境?
白慕缓缓站起身,望向远处,岩浆汹涌的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的双手一片血红,鲜血顺着衣袖缓缓滴下。
似乎正在杀人。
白慕身子一僵。
黑袍黑靴,那双幽黑的眼眸如沉星坠深渊。
镜尘!
这里是镜尘魔息不稳而产生的的梦境,将周遭所有生灵都吸入了往昔旧梦。
镜尘听到了这边响动,缓缓抬眸,接着迈步走来——
白慕屏住了呼吸,强作镇定地站在原地。
镜尘踏着满地的鲜血泥泞,一步步逼近,魔气破开浓雾,身形渐显。
黑金衣袍在血骨岩浆中翻滚,如同一只饮血浴火的血凤。
白慕暗暗咬牙,抬起头,尽力将表情放至最自然,迎上了镜尘的目光。
火光映射之下,镜尘浓密的眼睫为双眸投下了两排阴影,阴影下的眸底跳跃着幽暗火焰。
果然,狂魔之状。
强大的魔气和狂风吹起了白慕的衣袖与发带。四周是血海热焰,阵阵热浪扑面而来,扬起了白慕的黑发。
雪白的衣袂翻飞,仿佛业火中绽放的清莲。
虽然面上淡定,但白慕负后的手已经在捏剑诀,准备凝成气剑了。
镜尘却只看着他,缓缓说了四个字:“不杀人了。”
白慕回看着他,不敢轻易接话。
“不杀人了。”镜尘浑身上下都是血,嗓音极度暗哑,语气却没有杀气,轻声道,“我不杀人了。”
白慕心道:是么,我信你个鬼。
镜尘停在白慕身前,视线却像无法聚焦似的,迷茫地看着他:“我不杀人了,你能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