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白慕还没睁眼，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看！他居然睡在这里......”
“他怎么还偷了尊上的披风？”
“他为什么不回自己院子去啊？反倒睡在尊上的后花园？”
“昨夜都被赶出来还贼心不死吗？”
“难道是期望尊上再出来临幸他？”
“怎么说呢，这大冷天的，也是个可怜人。”
“嘁，可怜什么，都是自找的。”
白慕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数名魔族弟子，他们皆是身着玄衣、手持长剑，正三三两两地从他面前经过，似乎是前去赶着早操晨练，路过他身边时都时不时多望几眼。
睁眼闭眼都是这类讥笑嘲讽劈头盖脸砸来，这种滋味，身为鸣月仙君的白慕从前没尝过，可从昨夜到今日却接二连三地品尝了个透彻。
倒还挺稀奇。
就当体验别样人生了。
白慕在众目睽睽之下沉默地站起身，将外袍裹紧系好，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幽萤也从梦中醒来，它本来还睡意未消，但见着面前景象，猛地清醒了——魔族的女弟子个个黑色劲装，腰身束得紧致修长，黑眸红唇，显得英气又勾人。
“等等嘛，先别走！”幽萤藏在白慕掌心里，用密语对白慕说，“我们......我们趁人多去问问情况呀？”
白慕回它密语：“你确定不是上赶着自讨羞辱？”
“没关系！”幽萤跃跃欲试，保证道，“我不怕羞辱！我不要脸！你把音语权交给我！我替你问，保证给你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白慕一针见血地问：“你想骚扰哪一个女弟子？”
“呃，啊，这，”幽萤尴尬地说，“你不是清高出尘不问俗事的剑尊吗？怎么如此了解本虫的龌|龊心思呢？”
白慕捏了个诀，将音语权给了它，说：“你问，要是问不出来，我待会儿请你看星星。”
幽萤欣喜若狂，顾不得“看星星”的恐怖威吓，下一刻，幽萤便用白慕的嘴巴叫住了前方走在队伍末尾的姑娘：
“姑娘，请留步！”
那姑娘闻言转过身，见是白慕，有些吃惊，立刻就要回身离开。
幽萤急忙装成彬彬有礼的语调，又道：“姑娘不要怕，我虽然不是个好人......”
白慕：“......”
星星准备好了，比昨晚的更大更多。
“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是真的有事相求。”幽萤继续说，“姑娘就可怜可怜我吧。”
那姑娘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向白慕走来，轻声问道：“什么事。”
幽萤按捺着激动，说道：“实不相瞒，我昨夜得罪了你们尊上......”
那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入目之事，脸颊燃起一抹绯红：“我知道......”
幽萤接着道：“得罪了魔尊之后，我就被他给打了、狠狠打了。他照着我的脑袋就给我左扇一耳光右扇一耳光、左扇一耳光右扇一耳光、左扇一耳光右扇一耳光！等他扇得尽兴走了，我已经被扇晕了。今早起来之后，我就、我就失忆了！”
白慕：“......”
不错，说得挺好，有意思极了，待会儿就再满足你“左扇一耳光右扇一耳光”的描述。
那姑娘神色一滞，双目微微睁大，显然被这番话惊得愣住了：“失......失忆了？”
幽萤发挥精湛演技，本色出演智障人士，可怜又诚恳地说道：“是的，失忆了、失了很多忆。”
那姑娘表情复杂，似信非信，来回打量着白慕。
幽萤可怜巴巴道：“所以，能否请姑娘告知一下，我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又住在哪里啊？”
“啊？”那姑娘也懵了，皱着眉头看了白慕片刻，“你......认真的？”
幽萤在白慕脑内用密语嗷嗷喊道：“配合一下啊白大哥！表情！表情真挚一些！”
白慕不想配合，因为他想请幽萤看星星。但鉴于打听出的信息对自己也很有用处，他还是勉强配合地做出了点头的动作和期待的眼神。
天啊，在魔界的第一天就这么考验演技功底，太有挑战性了。
好喜欢。
“好吧。”那姑娘犹疑着，缓缓讲道，“你是三年前来到魔界投奔尊上的琴师，尊上让你教有兴趣的魔族弟子弹琴，可你从没教过。再就是，每年的八月三十，尊上会让你单独去给他奏曲。”
幽萤道：“就干点这？”
姑娘点了点头：“就这些。”
幽萤和白慕同时想：吃白饭的饭桶了属于是。
幽萤问：“意思是一年只用工作一天是吧，那我平时都在干嘛啊？”
姑娘回答道：“你平时白天梳妆打扮，晚上溜进尊上寝宫......”姑娘的脸微微泛红，不往下说了。
白慕心道：服了，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饭桶。
幽萤又问：“那他......啊不，那我平时性格脾气什么的呢？人缘好不好哇？魅力大不大呀？有没有女弟子喜欢我呀......”
白慕用密语和它说：“你瞧我这人厌狗嫌的样子还不能认清现实么。”
姑娘略有尴尬地回答道：“你平时总是喜欢阴阳怪气地和我们说话，不是嫌弃我们魔族弟子粗俗、就是和我们炫耀你又怎么勾引尊上得了尊上的宠，大家......”姑娘善解人意地用委婉的口气告知幽萤残忍的事实，“大家都......不太喜欢和你来往。”
那可不是“不太喜欢”了，根本就是“太不喜欢”了。
白慕和幽萤再次同时心想：这人当真是极天下之缺点大成于一身，居然在魔界待了三年还没被魔尊给捏死。
是这个人有什么独特技艺、还是镜尘有什么古怪癖好，我们至今仍无法得知。
幽萤陷入沉思之际，白慕自己开了口：“姑娘，我有几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
姑娘点了点头：“你问吧。”
白慕：“听描述，我似乎好吃懒做。”
姑娘缓缓点了点头。
白慕：“举止怪异。”
姑娘再次点头。
白慕：“说话尖酸刻薄。”
姑娘点头的速度越来越利落，似乎很讶异对方竟难得地对自己有了如此客观的认知。
白慕：“心性品格不端。”
姑娘又点头。
白慕：“整体来看，是个烂人。”
姑娘双目微红，也许是被浪子回头的精神给感动了，试图安慰白慕：“只要你以后愿意改邪归正，烂人也还是有救的。”
白慕谢了姑娘的好意，问出了终极问题：“所以，我一个一无所长一无是处的废人，究竟凭什么敢在魔界这么嚣张？”
这回反倒是那姑娘疑惑了：“这不是人尽皆知吗？”
白慕：“嗯？”
“因为你......”姑娘说，“长得像尊上过世的爱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