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与魔息不同，它不似魔气锐利凶狠，却温和而包容。
魔息不可以入灵体，二者相背相斥，会让周身经脉绞错断裂。但灵气却如春雨，可润万物，一切生命都能在灵气中得到滋养。
于魔族而言，灵气与魔息都是增益修为的力量，在被动接受的时候，其间差别并不易察觉。
周围的弟子们听到“灵气”两个字，都惊讶万分，围上来越来越多，将白慕团团挤在其中：“什么灵气？什么灵气？”
“夏公子身上有灵气？哪里来的？他自己的吗？”
“他不会是从仙门来的吧！”
“怎么可能！那他怎么过的考核？”
“他会不会是仙门的奸细......”
“啊？那要不要去告诉长老们？”
普通人看了什么秘籍剑谱，顶多是会些招式把式，花样玩得再多，也绝对不可能体内真的有灵力。除非，他就是在仙门修炼过的。
越来越多的魔族弟子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一个弟子起身就走！
温栀慌了，一把揪住了那个准备去汇报的弟子：“你给我回来！夏公子怎么可能是仙门的奸细！他是咱们的朋友啊！”
那弟子满脸担忧，显然还在怀疑：“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温栀脸都白了，觉得自己闯了大祸，语气逐渐不受控制，甚至举起了拳头，背后的剑柄感受到主人情绪，危险地往上跳了一下，随时准备出鞘，“是我感觉错了！听到没有？是我感觉错了！”
那弟子被她凶神恶煞地表情吓得连连点头：“听、听到了......”
温栀懊悔不已。她本是想要确认夏公子真的帮了自己，却控制不住事情走向。与其让长老怀疑，还是让大家认为自己说话不靠谱好了。
反正自己的人缘应该还是格得住造的。
“她没有感觉错。”白慕轻声说，顿了顿，面不改色地从地上挑了根小枯枝，捏在指间，“来，教你们个好东西。”
争执声顿时弱了下去，大家都惊恐地朝着白慕看过来，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这是......承认了？！！
“虚九少，太阳火。”白慕垂眸，用木枝在泥土里画了一个五芒星，而后微微错开角度，叠着画另一颗，“箕九斗，箕水豹。”
众弟子不明所以，都看向地上的图案。
“亢金龙，角木蛟。”白慕继续错开角度，叠着下面的星星又画了两颗，最后一颗重新与第一颗角度重合，“鬼金羊。成了。”
木枝停住，白慕手指一勾：“起。”
泥土里交错的凹壑线条猛然生辉、腾空而起，成了一张淡光缭绕的星纹符。
“散。”白慕手指一翻，向下微压。
符文倒转，化作点点柔光，落在每个弟子掌心。
白慕对弟子们道：“打个响指试试。”
几个率先回过神的弟子，试着小心翼翼地摩擦了一下手指——顿时，一簇耀眼的灵光从指间升起！
柔和的灵力向上流满整条手臂！
“灵气！”一个弟子惊呼道，“是灵气！”
很多新弟子都还没有尝试过运用魔息，此刻有了一股可以供自己驱使的灵力，都玩得不亦乐乎。
有弟子用灵气烧着了地上的干草、有弟子用灵气打落了树上的果子、还有弟子用灵气点着泥巴团弹向了远处叶长老的大帐——
帐内传来一声怒喝：“谁砸来的火折子？给我睡觉！”
弟子们急忙收敛了恶作剧，纷纷看回白慕，惊奇地问：“夏公子，你是怎么凭空变出灵力的？”
白慕轻描淡写地说：“天有五星，太白荧惑镇辰岁，地有五行，金木水火土。灵力寓于天地万物之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需画对符文，将它们借来便可。”
弟子们新奇不已：“只用会画画就行？不用修炼吗？”
“不用。”白慕回答道，“灵力源于天地自然，符文只是媒介。不过别借太多，你我皆是天地的一部分。用过，则伤己。”
弟子们恍然大悟，又问：“夏公子从哪学来的这个？”
白慕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语调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以前在人界漂泊的时候，最爱拾着杂七杂八的书看，上面全是这种小把戏。”
幽萤忽然暗暗用密语讽刺：“顶级符篆师才能画出的渡灵符，小把戏，是哈。”
白慕笑容僵硬了一下，回它密语：“你一个妖怪怎么这么懂仙术？”
幽萤语气高深：“我早就和你说过，我知道的东西多、着、呢！怕不怕！”
周围，弟子们热情踊跃的报名再次淹没了白慕：“我想学！教教我！”
白慕重整神色，劝道：“学这些用处不大，借来的灵力微乎其微，就和刚刚的剑花一样，新奇的劲儿过了，你们就会发觉不过如此。”
“那也学！”男弟子们热情不减，“能逗女孩子开心啊！”
其余的弟子也都纷纷附和：“是啊！”
这个作用还不够大吗？大过天底下所有！
白慕无奈，只得点头应允，给他们画个大饼：“等以后有时间，就教你们画。”
弟子们提醒道：“还要教剑花！”
弟子们又提醒道：“还要教我们种桃子！”
弟子们又加进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还要教我们怎么做美味浓汤！”
白慕：“......”
你看我教不教就完事儿了，等我拿到灵元我就直接消失！
“好，教，”白慕笑着点头，心口不一地说，“都教。”
......
这一夜，男弟子们都睡得格外香甜。
鬼妖入侵的阴霾渐渐散去，新的憧憬填满了内心。
梦里，他们得到夏公子真传、完成历练风光凯旋，面对等待自己归来（暗恋许久未果）的女孩——
第一步，先向她讲述一路艰辛岁月；
第二步，在对方心疼的眼神里，帅气地展示一个潇洒的剑花；
第三步，在对方崇拜的眼神里，帅气地画一张星符；
最后一步，在对方新奇的眼神里，拿出铁锅，帅气地为心爱的女孩做一碗美味浓汤！
顺序就是这么个顺序，梦里已经演绎好了，就等凯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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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各位长老就向四队的弟子传达了魔尊的指令——易容改装，向云霄城进发。
云霄城是位于人界西南的城池，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沦陷，现在成了妖王自封的“王城”，也是人界为数不多没有被屠城的城池。
因为妖王也懂得休养生息，与其将食物全部毁灭，不如养着慢慢享用。
往人界城池去，意味着要收起所有魔族的特征。
长老们给每位弟子都发了隐息丹，服下可以隐藏体内魔息。
至于戊队几个没有化形完全头上还长着犄角的新弟子，则被要求在原地驻守。
白慕本就是人界来的凡人，自然是什么都不用藏不用改。
他跟在戊队最后，背着提着一大堆弟子们不用的琐碎物件，包括那口大铁锅。
弟子们见到他任劳任怨，脸上却没有怨气，甚至还乐在其中，不禁动容。
白慕低着头，每走一步就踩倒一棵狗尾巴草，心里把狗尾巴换成镜尘的脸，暗暗骂一句“踩死你”。
挺有意思的。
正骂得带劲，白慕忽然觉得脚底一痛，像是踩到了什么尖锐的刺。
——日啊，镜尘你怎么还咬人呢。
真不懂事。
白慕后退了一步，挪开脚，只见一个发光的东西静静躺在草丛中。
天色还没有大亮，树林里略显昏暗，这样的距离，他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白慕只得艰难地弯下背着铁锅的腰，捡起了那个发光的东西。
是个戒指。
颜色温润，介于象牙白和银灰色之间，有淡淡流转的光泽，不知是什么质地。圆环打磨得并不光滑，外侧与内侧都有棱有角，不像是能戴在手上的东西。
白慕眉头微蹙，隐隐觉得这圆环上有不太对劲的气息。
他转了转身子，借着树枝间隙漏下的浅淡日光，将这枚戒指拿到眼前仔细看——圆环的色泽和纹理都不像普通的玉或石头，倒像是骨头。
白慕又低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的草丛里三三两两一闪一闪，似乎也散落着不少这种东西。
他快步走上前，将那些东西一件件捡了起来，发现全都是这种骨头材质，只是被打磨雕刻成不同的物件，有耳坠、有项链、有戒指......
但显然，制作者似乎有着不小的恶趣味，每一个饰品都被做成内侧有着尖锐棱角的东西。若是真给人戴上了，怕是会扎出血来。
忽然，前方的队列里传来一阵躁动。
白慕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发现前几队的弟子们停下不走了，都围在一起看着什么。
戊队的弟子们干其他的不行、摸鱼看热闹最积极。白慕加入了看热闹大军，一起朝着骚乱处走过去。
被前方弟子们团团围住观摩的，是黑漆漆的一个深坑。
白慕被戊队的弟子们挤着向前移动，没怎么费力就来到了坑边。他向下望去，只见坑底密密麻麻堆着森森白骨！
弟子们都在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东西啊，好怪。”
“难道是谁挖的狩猎阱？”
“可是这陷阱也太大了！眼瞎了的动物才会掉这么大的坑吧？而且这陷阱里面没有绳套也没有尖刀，算哪门子的陷阱嘛......”
“最奇怪的难道不是这里面都没有成形的尸骨吗？看着不像是动物骨头啊......”
“这不是动物残骸，”白慕说了一句，“是人骨。”
弟子们都感到惊讶：“啊？人骨？这么碎的人骨！”
白慕摊开手掌，手心里面是他方才捡来的人骨饰品——与坑里的白骨一样，都被做成了各种各样形状的饰品。
“不是陷阱，也不是乱葬堆。若我没有猜错，这应当是，”白慕缓缓说，“祭祀坑。”
“不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是祭祀坑。”
弟子们循声回头，见到来者，立刻跪下一片，伏身行礼：“尊上！”
镜尘沿着弟子们让开的道路，负手走来，黑袍带着冷风，停在离白慕不远不近的对面。
沉默地看着他。
白慕：“......”
白慕把背后的大铁锅往上颠了颠，艰难地跪了下去。
镜尘见他行了礼，才转过身，继续说：“妖王虽然没有屠杀云霄城的人，却每个月都要拿活人祭祀，挑选城中纯洁美貌的女子，活食其肉、生饮其血，全身骨头打磨成一百零九件饰品，只留下最精美的一件，其余都扔在城郊深坑。”
魔族的弟子们虽然也都野蛮奔放，但他们自诩绝对不会这样残地忍折磨食物，此刻听了这番话，都深深感慨，自愧弗如。
好厉害，这个妖王竟然比我们还变态。
“前路凶险，”镜尘目光若有若无看向戊队的几个摸鱼王，“信心不足的弟子，可以自行退出。”
话音一落，立刻有几名弟子弱弱举了手：
“我想退出，我、我还不会用剑......”
“我的刀还没有磨好......”
“我主修阵法，但走得急，忘带阵法图册了......”
“退出者，此行奖励全部取消，”镜尘冷冷把话说完，“回山之后，贬为外门。”
不会用剑没磨好刀忘带图册的三名弟子也齐齐把自己的话说完：“但那些都不是问题，就算没有法器，我们赤手空拳也要去为尊上分忧！”
镜尘准备转身离开，背着铁锅的白慕忽然开口：“尊上，我一个普通人，什么都不擅长，或许会连累大家，还是和几个新弟子一起留下看管东西吧......”
只有我的理由是真的。镜尘，你最清楚。
我作为不要脸的替身琴师，除了弹琴和爬床，其他都不专业。真的。
镜尘折返回来，一步步走到白慕面前，而后，弯下了腰。
“你可不能不去。”镜尘倾身在白慕耳侧，低缓地说，“我要用你，做献给妖王的活人祭祀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