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句没有前因后果的话:“多谢魔尊援兵。南轩言出必践,证据归还于你。”
白慕蹙起眉头。
援兵?什么援兵?
玉昆山派仙门正道,何时需要魔族来做援兵。
这一句话,就足以毁了玉昆山上百年的名声。
所以......
南轩便是用这面临虚镜中拓印的所谓“证据”做要挟,换到了镜尘的帮助吗?
白慕忽然问幽萤:“玉昆山派近年来,可有什么异常么。”
幽萤疑惑:“咋啦?”
白慕问:“你听到过什么传闻么。”
“传闻......”幽萤想了想,“传闻肯定听过呀,我去了仙门那么多次了嘛,没听到才不正常吧......”
“都是什么。”白慕打断了它的废话。
“就是那种‘南掌教要联合百家向魔族复仇’啊这类的,再要么就是‘其他各家要联合玉昆山一起讨伐魔族’呀......呃,这两个好像没太大差别,”幽萤用翅膀尖挠了挠脑袋,“其余就没了啊。”
白慕陷入沉默。
若真是如此的话,南轩暗地寻求魔族帮助后,明面上却又翻脸不认人,甚至还要风光无限地联合各大世家讨伐镜尘。
镜尘何以再替他保守秘密?没道理。
难道......
临虚镜中拓印的东西当真这么重要?能让镜尘心甘情愿咬牙不提?
白慕将临虚镜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信重新用封印锁好,放回盒子中,对幽萤道:“你从哪里拿来的,就放回哪里去,位置不要变。快。”
幽萤见他神情严肃,这回没有扯皮,叼起盒子就重新钻入了矮洞。
想要看临虚镜中拓印的事情,必须亲身进入镜中世界一睹究竟,花费与当年事发时同等的时间。
但现在身处魔尊密室,不可能现在就进镜中去看。
还是先带走,以后再慢慢研究。
幽萤离开,这次周围却没有陷入一片漆黑。
山洞四壁比刚才更加亮,而且亮光还在不断加强。
浅黄色的光芒沿着石壁的花纹游走,如同浮光跃金,整个山洞像是沉入了波光粼粼的大海。
光亮越来越多,好似海上生明月,明月照故人。
正对着白慕的那面石壁上,居然缓缓浮现出一幅巨大的画像!
画像上的人基本与真人等身,在四周游走的暖黄色的光点照耀下,那人的神色忽明忽暗,似乎在眨眼望着来人,栩栩如生。
原来画像真的在这里!
只是要等上许久,才会缓缓现出。
所以一进来就急切难耐要寻它的人,反而寻不到。
白慕抬头望向画像中的人,眸光微颤,屏住了呼吸。
这幅画上的人,根本不像临摹之作展现出的那般艳俗不堪,而是——
螓首蛾眉,凤冠霞帔!
她的一身红衣,并非什么俗不可耐、品味清奇......
那是,成婚时的,大红嫁衣。
画中人淡红轻纱遮面,浓深如墨的乌发垂地,发髻两边插着凤凰步摇,缕缕金丝垂下,尾端的珍珠微微摆起。
繁复层叠的喜袍在她身上却毫无臃肿艳俗之感,反倒像是天边的一抹微红彩云,随风飘落在了人间。
白慕怔立原地。
幽萤呼哧带喘地从矮洞里钻出来,见到这幅景象,也愣住了,连翅膀都忘了扇动,险些从空中栽下去。
它猛然一个趔趄,复又扑腾了上来,喃喃道:“原来......原来镜尘不是单恋啊......他、他、他居然还和这个人成过婚!!!”
白慕凝神望着那副画。
透过浅红薄纱,隐约可见那人的眉眼一片清冷,毫无出嫁的喜气。纵使黛眉轻染、朱唇微点、金色花钿,也无法遮掩眉宇间的凛然。
这种英气肃穆的神情,白慕还是第一次在女子的脸上见到。
“镜尘可真能忍啊!他明明与那个人成过婚!成过婚耶!”幽萤竟替仇人不服起来,“可别人诋毁他是一厢情愿,他居然都不带辩解的!就认了?要是我!早就气死了呀!”
白慕没听幽萤嚷嚷,只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画像。
他觉得这人熟悉又陌生,的确与自己这具身体有几分神似。
但新婚之人的装扮过于浓重,他只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的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谁。
“这个人......”白慕喃喃自语,“究竟......是谁?”
“毕竟是画,就先别管她是谁了!”幽萤飞上前,仔细瞅了瞅画中人的发饰,又看了看画中人的裙摆,“先把她的衣饰模样记下来!以后咱照着这个真迹模仿哈,不知道那个琴师仿的哪幅赝品,但我看出来了赝品着实害人不浅!”
白慕缓缓上前了几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探那画,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轮廓......
红色的喜袍下是修长的手腕,在红色映照显得苍白,手腕上缠着红线编成的手链,在打结的地方坠下一颗黑玉珠子。
这颗珠子,在哪里见过.....
白慕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纷杂的碎片,碎片里是陌生的景色和熟悉的人脸。
谁的记忆?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下一刻,那幅画竟随着他手指的力量微微向里凹陷,接着,层层叠叠的波纹从他指尖蔓延开,整幅画卷化作了一滩水雾,而后彻底消失不见!
故人旧景如云散,相逢只是在梦中。
原来是这种感觉。
白慕在这一刻,似乎有些理解,为何镜尘要执意留住那晚的夜色。
四周的光点渐渐暗淡,光芒一寸寸下坠,仿佛月沉于海。
万物重新陷入寂静的黑暗。
白慕握紧了手掌。
画中人手腕系着的黑玉珠子,竟真真切切地,
留在了自己掌心。
在四周光芒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山洞四壁连成了一幅仿若真景的画卷,映在白慕的眼底——
镜尘一拢红衣,金纹云袖,黑发在业火红莲般的阵法烈焰中飘扬,拨动身侧人轻纱红盖的手指不沾鲜血,唯有温柔。
没有喧嚣、没有祝福。
寂静冷彻的寒夜里,天地为青庐,风雪为喜乐。
是他二人,无声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