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了。
镜尘除了为难自己之外就没干过人事!
行啊,想吃我做的菜是吧,看我毒不死你。
白慕还保持着一手拿刀一手拿土豆的姿势,冷汗都下来了,若非夜色太浓,就能看到他的鬓角都是细汗。
他犹豫了好久都没有下手,因为他一下手肯定会露馅。
想他天下第一剑纵横一世,何时用过这种刮皮削菜的刀?他用的都是重达几十几百斤的长剑!若是他下了手,恐怕到时候展现出的景象就不是削土豆了,而是削掉自己的手。
“你们都去休息吧。”白慕微微垂眸,保持着这个姿势,双手平稳,嗓音更加平稳,对周围的围观弟子说道,“我做菜的时候,喜欢一个人......”
周围的弟子们闻言一愣:自己都付了费,怎么还不给看呢。
温栀率先带头表示理解:“噢噢!好的好的!大厨嘛!都有些自己的怪癖!咱们别看了!走了走了!”
其余弟子也只得赞同:
“好吧,是觉得被看着影响发挥吗?”
“要是这样,还是别看了......”
“对啊,到时候影响了菜品,我的魔石可就全打水漂了......”
见围观的人都走了,白慕终于松了口气。
他原地站着,纠结许久,终于狠了狠心,将地上的萝卜土豆白菜都一股脑扔进了锅里,顺带抓了一把不认识的香料也撒进了锅。
白慕望着一锅没洗干净也没削皮的蔬菜,拿起大勺搅动,拼命地在心里自我安慰。
没事的,多煮一会儿,泥腥味儿和土味儿就煮没了。
是的......吧?
实在不行的话,等出锅的时候,悄悄动用灵力给锅里面做个雾障法,让弟子们暂时觉得好吃?
就是这个法诀时间有限,但愿他们能赶在法诀失效前快点吃完。
白慕晕剑的劲儿还没过去,本就头昏脑涨,锅里翻腾的不明物体还在不断冒出古怪的气味,熏得他几欲作呕。
不行,忍住,呕进锅里的话这饭就真不能吃了。
身心俱疲,白慕强忍着恶心,黑着脸用勺子翻搅着锅里一大滩不明物体。
白慕之前从未有过煮东西的经验,根本不知道时间火候是怎么样的。他用勺子翻了翻,见到锅里的东西还有形有状的,就继续加大火,只想把它们通通炖成不成形状的一锅粥,这样就看不出来没削皮了。
熬脓!熬烂!熬成一锅糊糊!
就胜利了。
白慕坐在铁锅旁边,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捂着胃部,默默看着锅内上下翻涌的东西。
吃了会不会死啊?
他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要是毒死了魔族弟子,自己这算是作恶还是立功了。
过了许久,远处隐约传来弟子们的声音:
“唉,好饿哦。”
“夏公子还没做好吗?”
“怎么没闻到香味啊......”
“反倒有一股......怪怪的......臭气?”
“不会吧?!”
“是不是你放屁了!”
“是你吧!”
“是狗行不行!”
白慕极度心虚,左手已经暗暗画好了符文,就等给弟子们拿碗来盛饭的时候,悄悄给每人的碗底贴一个符,让他们沉浸在“好吃”的幻觉里。
远处,弟子们的讨论似乎越来越向真相的方向靠近:
“说真的,好像真的有臭气诶。”
“不可能吧,夏公子可是高手呢!”
“你怎么知道?你吃过他做的东西吗?”
“是温栀说的!”
“啊......对!是我说的!那又怎样?我保证会好吃!”
“好吃的东西怎么会闻着这么臭?”
“也许是传说中闻着臭吃着香的东西呢?你们吃过人界的臭豆腐吗?”
“听说过......”
“诶诶,那是什么东西啊?”
“一种闻着奇臭、吃着贼香的东西!”
“真有这种东西?那这么说,夏公子做的就是这种吗?”
“哇哦!好期待呀!”
白慕暗暗咬唇,再次心虚地出了一头汗。
温姑娘,你是个好人,但我求你别说了。
又过了许久,白慕用勺子搅了搅锅里,里面的东西粘稠得如同积攒了十几年精华的陈年粪坑泔水。
白慕感慨:太好了,终于将一大锅不干不净的东西熬没了形状。
他取过碗碟,小心翼翼地盛装好第一晚,底气不足地对远处道:“各位......晚饭做好了......”
远处的弟子们一听,立刻满脸欢喜地奔过来,争先恐后地伸出手:“给我来一碗!”
白慕小心翼翼地拿起第一碗,左手捏好符文,准备悄悄做下手脚。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都别抢,第一碗先拿给尊上。”
众弟子闻声,急忙给老者让开道路,齐齐躬身行礼:“叶长老好!”
白慕右手一抖,粘稠泔水洒出来几滴。他急忙将左手的符文掐灭,藏在身后。
完蛋!给镜尘的这碗用不了法诀,因为以对方的修为道行,一定一眼就会发觉。
可是,难道就这样把这晚闻起来臭如粪水吃起来估计胜过粪水的东西,拿给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魔尊吃吗?!!
自己是不是已经可以提前想个好看的死法了。
“拿来吧。”叶长老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朝着白慕伸出手。
白慕咬紧牙关,颤巍巍地将这碗“粪水”递给了对方。他脚下已经暗暗发力,做好掉头就跑的准备了。
能跑远点是远点吧,给魔尊的怒火一个缓冲的时间和距离。
“你,”叶长老端着碗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跟着一起过来。”
白慕逃跑的计划也被迫终止,他略有磕巴地问道:“是尊上、尊上让我过去的吗?”
叶长老上下扫视他一眼,微微皱眉:“你紧张什么?”
白慕急忙努力将面色放到最自然:“啊,没有,只是第一次为尊上做饭,有些激动。”
叶长老示意他跟上自己:“如果味道不错,尊上自然有赏,你不跟来,如何领赏?”
“噢......噢、噢。”白慕紧张得说不出话。
还领赏?
这不得领几个大嘴巴子,说不定还要领教领教镜尘的剑法。
叶长老领着白慕在荒山杂草灌木里七万八绕,终于停在了一个山洞口。
“尊上,”叶长老在洞口请示,“东西拿来了,人也带来了。”
片刻,一个低沉的嗓音传出来:“让他进来。”
叶长老转过身,将那碗“粪水”递回给白慕,交代道:“你自己拿着进去。尊上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白慕接过“粪水”,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脚下似有千斤重。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饱受这一路折磨。
干脆直接进去和镜尘拼了算了。
叶长老说:“发什么愣?”
白慕深吸一口气,端着碗进了山洞。
洞内漆黑幽暗,只有镜尘所坐的地方点了一盏烛火,映照出他冷冽又俊朗的侧颜。
他正垂眸看着地上,那里是一个熠熠生辉的小型阵法,每个阵眼只用一颗小石子代替。
白慕扫了一眼——是一个极为陌生的阵法。
却极为诡异,每个阵眼的位置都透露出凶煞之气。
“尊上。”白慕停在距离镜尘很远的位置。
镜尘没抬头,只余光瞥了一眼白慕映在地上的影子,低声说:“站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白慕心道:我是怕你吃了我手里的东西杀了我。
白慕硬着头皮向前走,停在了镜尘身侧。
碗里的稠粥经过了这一路的寒风吹,臭味已经淡去。
但白慕深知,吃,是绝对吃不得的。
镜尘移动了一颗阵眼石子,没看他,说:“你先喝一口。”
白慕:“......?”
他心道:别这样,我做不到,晕剑的感觉还没下去,我真的不想吐你一身啊。
镜尘见白慕站着不动,手上动作停下,微微抬眸:“怎么,没听懂我的话。”
白慕只得缓缓将碗端到嘴边,屏住呼吸,狠了狠心,仰头喝了一口。
泥土腥臭的气息霎时间充满整个口腔!还有不知名过量香料的怪味,混合一起,效果翻倍。
小小一口汤汁,却包含了无穷的力量。里面的东西,有的臭得浓郁、有的怪得尖利,多种杀伤力极强的气味在口舌之间上蹿下跳,逼得白慕差点直接喷出来!
他不敢再把这口东西放在嘴里停留,连忙吞进腹中。顺着这口汤汁滑下的路径,整个胸腔和胃部都被刮得又麻又酸。
镜尘见白慕咽了下去,算是试过了毒,于是摊开左手手掌,示意他将碗递过来。
白慕临到此刻,已经不惧艰险不畏牺牲,大义凛然地将碗交给了镜尘。
大不了直接告诉他自己真实身份。
不过就是继续被他追着打。打死自己算了,反正自己早就死了。
镜尘端起碗,在鼻下停留了一瞬,送到了嘴边。
白慕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停滞了!
虽说刚才还在想死就死吧。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不想死的。
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许多人没有救......
不能因为做了一碗臭水就再次命丧黄泉吧,那也太背了。
白慕看着碗里的浓汤倾斜、看着镜尘的双唇微张,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愿望——希望此刻突然降临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能让镜尘先别喝下这碗东西。
然而,碗中浑浊的液体已经接触到了镜尘的嘴唇......
就在此刻,洞穴猛地晃动一下!紧接着,山谷间骤然卷起一阵剧烈的狂风,枯枝树叶“哗哗”地随风扑面砸来。
诡异的哀鸣随之而起,令人毛骨悚然!
白慕眉角一跳。
不是吧?这么准?我以后可以给人算命赚钱了?
阵阵狂风如利刃,猛地将那碗浓汤掀翻在地,瓷碗也摔了个粉碎!
洞外候着的长老纷纷提刀:“什么东西来了?”
镜尘站起身,迎着狂风缓缓吸气,片刻后,眼神变冷,低声说:“是鬼妖。”
白慕闻言一怔。
鬼妖?!
镜尘拿剑向山洞外走,离开之前看了白慕一眼,低冷地说:“自己找地方躲好。”
白慕望着镜尘远去的背影。
心里在想:你还是在意我这个替身的,如此看来,你我增进感情还是有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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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慕研究了一会儿镜尘留下的残阵,试了几个摆法,又将阵眼石子复位。
而后,他“好心”地将地上洒的浓汤擦干净,走出了山洞。
寒风萧瑟,洞外尽是枯枝败叶。
白慕在旁边的枯木上挑挑拣拣,折了一根长度适宜的小木棍,在指间流畅地旋转了几圈,暗暗灌了灵力,往异动的地方去。
远处,前四队的弟子们都在魔族长老的带领下列起了阵,将几只鬼妖团团围住。
白慕没有靠近,只不远不近地看了几眼——交战处的阵光魔气与妖雾交错炸开,身形都晃成了虚影。
似乎不需要自己。
戊队都是些新入门的小弟子和杂役洒扫弟子,此刻都奉命退到密林深处,蹲伏在草丛里,扒着树干往外看。
白慕认为那里才是自己应该去的地方。毕竟自己现在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美人嘛。
他步履轻盈无声,悄然出现在戊队弟子身后,竟无一弟子发现他。
几个弟子作蹲坑状,屁股对着他,正在叽叽喳喳说着闲话:
“真是的,这些妖怪来的太不是时候,我刚盛了一碗夏公子做的浓汤。”
“怎么样啊喝着?”
“我还没喝呢!突然一阵风刮过来!全洒了!”
白慕心道:还好,还好全洒了。不然我的名声不保。
他找了个树影下坐着,继续听弟子们侃天说地。
“你好大的胆子!都说了第一碗是尊上的!你敢和尊上抢先!”
“我这不是饿了一整天了......”
“诶,你们说尊上叫夏公子去是干嘛的呀?”
“叶长老不是说了嘛,夏公子做的好吃的话,去领赏嘛!”
“尊上怎么会真吃我们吃的东西。我猜是叫夏公子过去暖床的,嘻嘻。”
“诶?有道理诶!夏公子最近变得讨人喜欢了不少,尊上说不定不嫌弃他了呢......”
白慕:“......”
我嫌弃他好不好。
而且什么是暖床?怎么个暖法?用身子暖吗?
是暖床还是暖镜尘啊。
白慕猛然止住思绪,并且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痛心。
怎么在这个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壳子里呆久了,思想也跟着肮脏起来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了一下:暖床的话,他还真是嫌弃镜尘的。男人最了解男人,他一看镜尘就知道对方是那种只知道强攻硬占、技术不怎样的。
不然人家姑娘怎么都嫁给他了还那么不开心。
嗐,白瞎了那张英俊的脸。
暗夜之中,几点鬼火般闪烁的眼睛缓缓出现在众人四周,影影幢幢。
弟子们都在沉浸在聊天之中,没有一个注意到那些诡异的眼睛。
白慕感到周遭风的气息有变,抬眼去看——
下一刻,四头鬼妖自夜色中显形、从四个方位一起扑来!
惊叫一片。
慌乱间,有的弟子连剑都没拿、有的新弟子还没有法器,鬼妖咬过来,只能空手上前跟扑来的鬼妖搏斗。
鬼妖獠牙尖利,连撞带挑,踏翻一大群。
从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新弟子,连普通的妖兽都打不过,更别提这种活了千万年的鬼妖,不到片刻,就已经倒了一地。
越来越多的鬼妖从远处前四队实力略强的弟子们阵中逃了出来,专挑戊队这些好打的软柿子。
弟子们打也打不过、躲也躲不过,躺倒地上还被鬼妖巨掌踩到吐血!
好不凄惨。
“散开。”白慕本来不想管,奈何看得手痒,有点想揍鬼妖了,对吓坏的弟子们说,“别叫,它耳朵好,但眼瞎。”
他推开几个身边几个尖叫鸡,让他们去草丛里躲着。而后快步飞身上前,去帮前面几个勉强能招架的弟子。
刚落地,就有一个被鬼妖撞得鼻血横飞的弟子砸了过来!
白慕迎面将他接在怀里,用衣袖揩了他脸上血,在他胸口大穴拍了两掌,为他止了血,低声道:“草里趴好,别出声。”
然后一甩手,直接扔进身后的草丛。
戊队只剩下两个带了剑的弟子在硬撑。
白慕停在他们背后,抬手翻腕——无形的灵力气浪沿着掌中木枝一寸寸向前,在枯败木枝尽头绽开一朵绿芽。
气如游龙,息若惊鸿。无色无相,无声无状。
鬼妖仿佛被一道被看不见的厉鞭抽过,齐齐向后仰起头颅,身前崩出了褐色妖血!
那两个持剑的弟子愣愣站定,互相对视一眼:
“你砍的?”
“你刺的?”
而后异口同声:“不是啊!”
白慕提起他们后衣领,一手拽一个,在鬼妖反扑过来之前将他们拖离了原地。
两个惊魂未定的弟子回头,顿时准备尖叫:“夏公子?你怎么在......”
白慕眼疾手快,捂住了他们的嘴。
“别喊,也别碰它们头上的角,”白慕微微俯身,贴着他们耳朵说,“有毒。”
上辈子就害惨了我。
“记住了没?”白慕重复提问不专心弟子。
两个被捂住口鼻的弟子睁大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白慕松开了他们:“去吧!”
白慕心道:不能再帮你们打了,不然要暴露了。
而且多好的实战机会,搁在以前玉昆山弟子历练的时候,不出人命我根本不会出手。
重新举剑冲过去的弟子上去就撞到鬼妖顶过来的独角!
刚受了白慕教导的他们谨遵教诲,吓得扔了剑转身就跑。
白慕无语,顾不得说话声惊动鬼妖,冲他们道:“扔剑干什么?拿剑砍啊!”
两个弟子跑得更快了:“你不是说有有有有有毒啊啊啊啊!”
白慕:“......”
早知道不提醒了。
鬼妖最喜欢追逐猎物,眼看着两名尖叫着的弟子就要被踏成烂泥。
白慕微叹口气,上前几步,脚尖一勾,从地上挑起弟子扔掉的剑,接在手里。
没有繁复的动作,只有轻描淡写一个转身——
剑气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划过身前,锐利的银光在远处化作一道弧线。几只鬼妖的皮肉顿时见了血!
两个弟子死里逃生,急忙成大字型往草丛深处一趴,装死不动了。
痛苦嚎叫了几声的鬼妖重新寻找猎物,幽幽鬼眼盯住了白慕。
白慕环视一周,所有的弟子都按照自己的交代老老实实趴在草丛中装死,只有他自己鹤立鸡群。
什么意思?要自己跟这些玩意儿打吗?
是历练我这个剑尊还是历练你们这些弟子啊!
——哦,好像我现在也是弟子来着。
行啊,那就打吧。
白慕将长剑上的污泥和血水在另只手的袖子上缓缓擦净,而后单手抛起长剑,换了个姿势握|住,剑指鬼妖咽喉。
然而他还没出剑,忽然,十余只鬼妖整齐跪地,口中喷血如注!
白慕:?
这回我是真的没动啊。
难道我的剑法已经到了无剑胜有剑的境地了吗?
不至于吧。
成排的鬼妖尸身缓缓坠入泥土,腾起数丈高的尘埃。
鬼妖的尸身之后,一个修长挺拔的黑影背着月光,立在灰尘旋转的晚风里。
无终剑上鲜血未落。
匍匐在草地里的弟子纷纷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惊喜地喊道:“尊上!尊上来救我们了!”
白慕无语:好家伙,救人的出场效果也这么气势恢弘,不愧是你。
镜尘收回无终、迈步向前,没有回应那些弟子,冰冷的眸光只看向白慕。
“拿剑的姿势,”镜尘停在白慕身侧,嗓音很低,“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