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浑身一僵,立即垂手,丢掉了手里的剑。
——镜尘都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自己用剑的动作还是只看到了自己拿剑的姿势?
镜尘缓缓走上前,高大的身形将白慕笼罩在阴影里。镜尘垂眸看向他,低声道:“和谁学的。”
“啊?什么......”白慕故意装作不明所以的无辜模样,在不经意间给出了解释,“鬼妖太凶,我、我随便捡了把剑......照着剑谱上的样子试试,让尊上见笑了......”
“你怎么知道,”谁知镜尘用更阴沉的嗓音问了另个问题,“它们是鬼妖?”
白慕:“我......”
我日了。
远处的弟子们见魔尊脸色不对,都不敢再出声,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捡了自己的东西,而后躬着身猫着腰,专门绕远道跑走了。
白慕拼命地思考,终于把锅甩到了对方身上:“刚才去给尊上送汤的时候,听到尊上说的......”
这回,镜尘只是沉默地望着他,没再说话。
纵使无言,白慕仍旧觉得气氛诡异。周遭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连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太近了。
忽然,“唰”的一声厉响,镜尘当着白慕的面重新抽|出了无终剑!
白慕心跳骤停!
——干什么?难道他发现自己是白慕了?要和自己决一死战?
不会吧!就凭一个拿剑的动作?
这世上模仿我出剑的人太多了好吧?
“过来。”镜尘声音很低,语气却不容拒绝。
白慕慢吞吞走近了一步。
镜尘将无终递到白慕面前:“拿着。”
白慕莫名其妙,但又不敢违抗对方奇奇怪怪的命令,只得伸出双手接过了无终。
魔剑非比寻常,百斤剑身如山沉、寒铁剑柄如雪冰,光是握在掌心,就感到皮肉刺痛。
镜尘指了指旁边树上的一片枯叶,低声道:“看到那片叶子了吗?斩下来。”
白慕心道:试探我是吧,你当我傻子是吧?
难道以前的琴师真是个傻子?
白慕故作“艰难”地将剑换到左手,扎在地上,而后撑着剑向上纵身一跃,右手两指拽下了那片枯叶,转了个身,将叶子递给镜尘:“尊上的剑太重了,我举不起来,还是用......”
这话还没说完,镜尘忽然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猛地拉向身前!
白慕吓了一跳,眼看自己的脸就要和镜尘的脸亲密接触,他急忙举剑将剑尖扎进了镜尘身后的树干里,撑住了向前栽倒的身体,这才没有直接扑进镜尘的怀里。
“......尊上?”白慕惊喘未定。
镜尘长睫下眸光轻动,他缓缓垂眸看向白慕举着剑的手,微微挑眉,低声道:“举不动?”
白慕喉结滚了一下。
心道:杀了你。
白慕立刻松了手拿剑的手。镜尘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不让他离开,低哑地问:“你到底是谁?”
白慕强作镇定:“我不懂尊上在说什么。”
“从前巴不得往我怀里钻,”镜尘冷冷瞧着他的脸,“现在怎么会躲了。”
白慕面不改色:“尊上不是不喜欢我那样做么。”
“好啊。”镜尘单手拿回了无终,收剑回鞘,冷笑道,“你刚刚说,拿剑的姿势是照着剑谱试的,不如仔细说说,是哪本剑谱。”
白慕:“......”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总不能说是“鸣月剑尊白仙师”编的剑谱吧?
这么称呼自己怪不好意思的......不是,这么一说岂不是和仙门沾亲带故了?
白慕一脸正色,语调平静,缓缓道来:“我本就是修者出身,人界动荡、仙门无情,才来魔界谋寻生路,就因为这张脸,我就只配做一个没有尊严的代替品。尊上可还记得,我当年也是过了选拔考核的弟子。”
傲骨身姿晚风中立,字字句句震人心脾。
镜尘神情复杂,盯了他良久,才道:“不是你求着我做的么。”
白慕:“......”
???
咱就是说这个琴师你能不能有点骨气?怎么知道自己长得有点像就求着人家做替身呢!靠勤劳的双手吃饭不行吗非得用别的地方?
算了,兄弟,看在你借我身体的份上,挽回你形象的事就交给我了!
“但那种日子我不想再过,我宁愿做一个普通弟子。”白慕强作镇静之态,继续胡说八道,说到一半发觉不对——他说自己不想再做替身巴结讨好镜尘了,那岂不是没法待在镜尘身侧了?于是他话锋一转,又扭了回去,“我想用我自己的东西,打动尊上。”
是的,不做替身了,我想上位。
“好,”镜尘收剑于腰侧,走之前深深看了白慕一眼,冷声道,“记住你今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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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魔族长老组织弟子们清点队伍,将受伤和死亡的弟子都抬到暂时疗伤所。
四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巡逻的弟子严防鬼妖再犯,山林点遍了篝火——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白慕独自一个人在丛林深处待了许久。
他在镜尘离开之后,才终于敢大口大口吸气,用袖子擦了自己耳根和颈后的冷汗。
演戏可比打架累多了。
白慕整理好情绪后,走出了密林。
“夏公子!”温栀焦急地跑过来,“你去哪里了?我快担心死了。你没受伤吧?”
白慕笑了笑:“当然没有,我最会藏了。”
其余弟子见是白慕,忧心满面的情绪都褪去了一些,打趣地问:“你不是去找尊上了?尊上都让你干了什么啊?”
大家从前在“吃桃茶话会”上度过许多欢乐时光,此刻见到白慕,都想借这个能给大家带来欢笑的人驱散一下鬼妖带来的阴郁,于是一起调笑:“给我们讲讲吧!反正今晚是睡不了了。”
“你们都做什么了呀?是不是做到一半被鬼妖给打断了呀?”
“诶对了,刚才你们戊队是不是尊上亲自去救的啊?”
“尊上不会是为了救你才去的吧?”
白慕刚要回答,温栀就拦住了:“别搭理他们!”
她满脸不放心,看了看白慕颈间缠着的白纱,又踮起脚尖去看他的侧脸,随即皱起了眉头:“还骗我说没事?那你脸上怎么全是血!”
白慕闻言微怔,伸手一摸,掌心竟真的全是干涸的血渍。
妖血。
和人血一样,干了之后都是深褐色。
白慕没法解释,总不能说“我砍鬼妖的时候沾上的”。
“可能是别的弟子的血,溅上的。”白慕借机离开这个盘问之地,“我去那边看看受伤的弟子,帮帮忙。”
说完,他朝着临时搭起的疗愈所走了过去。
说是疗愈所,其实就是一个避风的山洞。
几个精通疗愈术法的长老在里面处理伤者的伤口。外面的弟子在抬受伤的弟子、送来药品和食物。
白慕快步上前,去帮着一个小弟子将另一个重伤的弟子往山洞里送。他们两个将重伤的弟子抬进洞内,放在铺好的干草上。
重伤弟子在这时被晃醒了,见到白慕,双眼顿时一亮,带血的手抓住了白慕的衣袖:“夏公子!你......”
白慕眼皮一跳:别问我去和魔尊干什么就行。
重伤弟子满脸鲜血,却极为用力地说:“夏公子!你的美味浓汤全洒了,我一口都没喝到......我好、好遗憾啊......”
白慕心内五味杂陈:你都伤成了这样,心里惦记的竟是我做的粪水。
是该心酸还是该感动。
“别说话了,”白慕拉起他带血的手,看到他的手背有两道交错的伤痕,于是轻轻将他的手放进毯子里,拍了拍他的肩膀,“省点力气,等你伤好了,我再给你做。”
做那种上了雾障法的。
重伤弟子满眼期待地点头:“嗯嗯!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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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慕在山洞帮忙到半夜,受伤弟子已经被安顿好、歇下了。其余弟子都各自去休息。他找了棵没人的大树底下,挨着树干坐下。
月明星稀,晚风急冷。白慕裹紧了衣服。
寒月年年岁岁长相似,唯有故人再见不识。
白慕从夜空收回视线,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最里面躺着一颗黑玉珠子。
这是镜尘密室的画中人手上戴的珠子。
他那日只是碰了那副画,其余幻景解散去,可这颗黑玉珠子却真真切切留在自己手里。
为什么?
这是谁的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白慕拿起这颗珠子,对着月光看过去——内里仿佛有云雾交错,好似山水墨画。
“这个东西,是你的么?”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在耳畔,“白慕。”
白慕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谁?!!
谁发现了自己拿着这颗黑玉珠子?谁喊出了自己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