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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念九 朦胧见 3632 2024-07-07 00:33:44

白慕再睁开眼的时候,刀剑交锋的声响已经彻底消失了。

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

窗棱外的积水顺着窗纸上破裂处往内渗,漫延到窗台、又顺着墙壁往下滑,将窗边弟子的衣摆都浸湿了。

可两个弟子仍旧没有动,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扒着窗纸上的破洞向外看。

猛烈的雨点时不时被冷风吹进破洞,两个弟子却连眼睛都一眨不眨,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扑面的寒风和劲雨。

“你们看......”白慕本想问问两个弟子都看到了什么,屋外战况如何了。

但他只说了三个字,就猛然停住了话音!

白慕没有犹豫,直接在指间打了一簇灵火,烧断了捆手的绳索,而后弯腰三两下解开腿上的绳子。他顾不得酸麻的手脚,立刻起身,快步走到窗前。

半蹲着的两个弟子头发都被雨水打得湿透,发尾还在滴水。

白慕双手放在他们肩膀,一阵冰寒刺骨的凉意顺着小臂向上爬——这不是活物该有的温度。

白慕双手向后一带,两个弟子僵硬地随着他的手向后旋转。

双目无神,面色惨白,仿佛只是两座没有生命的石像。

白慕倒吸一口冷气,手指微微一抖。两个弟子僵直着歪倒在一旁,黑发和衣摆随着外道的姿势诡异地翘起,悬在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中了什么邪术?

他竟见所未见。

白慕深深吸气,稳住心神,而后向大门走。

门上的禁制早已消失。他双手一推,门扇大开,暴风急雨横扫进屋!

白慕抬起手臂,用衣袖遮挡扑面而来的狂风冷雨,冷风如刀,划得他皮肤剧痛。

他心里更加没底。

这么大的雨,仙门的晴阳阵想必早就破了。仙门的人败了?

除非起阵之人灵力尽失,否则阵法效力不至于消散得这么快。可仙门高手如林,对战魔尊一人,怎会败得这么彻底?

白慕放下挡雨的袖子。大雨瓢泼,天地间已成白雾一片,不辩前路。

不对......

若是魔尊胜了,怎会连关守自己的禁制都消失不见?

镜尘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撑不住一道禁制。

白慕迈步走下台阶、走进前方茫茫雨雾。雨水冲刷黑发,又顺着眉毛眼睫流进口鼻,呛得他无法呼吸。

发丝贴在脸颊鬓角,雨水腐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但他看到了层层叠叠的人影。

可是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刀剑嘶鸣、没有灵光闪耀、没有高喊低喝......

什么都没有。只有雨。

雨声很大,却显得无比寂静、寂静到诡异。

白慕移动着颤抖的步伐前行,离那些人影越来越近......

持刀的、拿剑的、挥杖的......各种各样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法器都对着自己的方向。

然而那些法器的主人却沉默地伫立雨中,一双双眼睛似乎在看着自己、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白慕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原地旋转了一圈。雨水倾盆而落,茫茫天地间,到处都是人,可又只有他一个人。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谁能阻止这样一场仙魔恶战?谁又能在恶战已发的当中从天而降,拦下这一切。

还用这样离奇恐怖的方式。

白慕的目光一点点扫过那些僵立的人影。

这些人......

还活着吗?

忽然,白慕感到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还没等到他转身,那个声音已经飞速移动到了他身后咫尺——仿佛来者根本不是行走而来,而是随风飘来。

“众人皆醉你独醒。”那声音先是大笑,随后变得无比温柔,甚至暗含情意绵绵,“美人,这种感觉,有趣吗?”

白慕猛地转过身——

雨中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蓝绿色的长袍仿佛孔雀羽,在晦暗天光下仍旧泛着奇异的光芒。

白慕浑身一僵,喉结滚了滚,强行压下惊慌。

但他的脚还是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站在对面的不是别人。

而是......

妖王!

“你......你居然......”白慕又后退了几步,四肢都绷紧,指节间隐隐燃起了灵光,“你怎么......”

“我怎么从忆梦中醒过来了?还是我怎么没有灰飞烟灭?”妖王一步步走近,异色的双瞳如同伏击猎物的野兽缓缓收缩,脸上却带着温柔至极的微笑,“你想说哪一句?嗯?美人。”

白慕不再后退,缓了口气,问道:“你把这些人怎么了?”

妖王哈哈大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妖王停在白慕身前,用压迫的姿势说,“睡着了啊。”

白慕皱眉。

睡着了?什么叫睡着了?

难道是......

“我曾吞食辰匙,续命数十年。如今辰匙没了,我自然要再靠别的活着。”妖王的红舌舔了舔尖利的牙齿,阴恻恻地笑着,“美人喂了我忆梦丹,我就吞了忆梦丹,靠所有人的梦活着。只要这世上还有人做梦,我就不会死。”

白慕早就知道妖王的丹元阴邪,擅长将侵吞的所有灵物之力化为己有,但是万万没料到对方连忆梦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能吞。

见什么吞什么,改名叫饕餮算了。

白慕深吸口气,平复了心情,语气冷淡地道:“忆梦丹之力可虚可实,借它续命,实乃下策。也许下一刻,你就会随着别人的梦境灰飞烟灭。”

“那又如何?”妖王闻言仍在笑,丝毫不慌张,甚至还悠然自得,“我多活这数十年的光景都是不属于我的,我早在千百年前就该死了,就算这次我活不长,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起码,还有你们陪我玩这最后一场游戏啊。”

白慕眉心微蹙:“游戏?”

“是啊,游戏,最有意思的游戏,比你我洞房花烛还有意思一万倍。”妖王转身,宽大的袖子扬起,瘦长狰狞如利爪的指节扫过那些雨中静立的人影,“美人猜猜,他们会沉入忆梦多久?是会有人从梦魇中挣脱出来杀了我,还是会一起永远睡下去,在这里树立一片人|肉碑林呢。”

白慕心下思索:这些仙门高手中也许能有挣脱欲|望从幻梦中清醒的修士,到时候杀了妖王、毁了他造出的这场梦阵,其余人便可逃脱虚幻。

镜尘来之前给自己的缚妖符咒用尽,现在没有灵元灵力低微的自己不是妖王对手,此刻没必要与妖王硬碰硬。周旋拖延,保住自己性命无忧便好。

“美人可别对他们期望太高。”妖王转回身,看着白慕的眼睛说,“能来此地的人,若非个个欲|望缠身,又怎会陷入我的造的忆梦?”他走到白慕身侧,贴着白慕的耳朵,暧|昧气息扫着白慕的侧脸,“闲着也是闲着,我想与美人玩点更有趣的,美人意下如何?”

白慕退后一步,与妖王拉开了距离:“玩什么。”

“美人何必如此紧张,我们好歹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妖王停下笑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春宵苦短,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完。”

白慕眼角直跳。

——这混蛋不会又要玩什么角色扮演的床上游戏吧?

“美人看我的眼神好冷,看来是对本王无意。”妖王摇头,语气不悦,“我将他们都拉进忆梦,唯独没舍得动美人你,可美人却一点都不领情、不感激我。让本王好难过啊。”

白慕:“......”

白慕:“你想要我做什么?”

唯独留自己清醒着,绝对不是什么好心。对方怕是又有什么不怀好意的心思。

“唉,美人怎么这么快就拆穿我呢。”妖王抬起头,瞳仁拉长成线,危险地注视着雨中的人影,“我的妖元困于此地,还需几个时辰才能恢复,若美人能在我妖力彻底恢复之前,将他们救出来,你和他们就都可以离开这个虚幻之境......”

“否则,就永生永世留在这场不存在的大雨里。”

白慕心道:将这些人救出来?如何救?

自己先前陷入忆梦,最初入梦的时候还残存着几丝清醒的意志,后来便彻底陷入了梦境,再也分不清现实与回忆。若非先前与幽萤有过三声铃铛响的约定,不知道还要继续沉沦多久。

如今这些人毫无防备地陷入忆梦,没有提前约定任何响动作为唤醒方式,就算此刻在这里闹出天大的动静,梦里的人也不会有反应。

除非......

除非用那种极其危险的办法。

魂梦术。

“美人,我用魂梦术送你进他们的梦境,你亲自去看看他们的梦里都有什么,”妖王在同一时刻说出了白慕心里想的三个字,他的笑容逐渐兴奋,眉梢眼角都透露出无法抑制的激动,“想去看吗?去看看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们,心里面到底有什么肮脏龌|龊的东西,想吗?”

白慕抬眼:“你要我去他们的梦里救他们。”

妖王说道:“不仅是救他们,也是救你自己啊。”

白慕冷笑一声:“是救你吧。”

雨势骤急,闷雷作响。

孔雀色的衣摆在水中更加妖异,与积水中的扭曲倒影混为一体,不辩虚实。

妖王挑眉:“前途未卜,我们赌一把,不有趣么。”

妖王借梦复生,可梦皆为虚幻,他的灵元困囿于此间幻境,难以脱离。他现在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进入这些幻梦,才能借助梦中实体真正重生。

代价就是,进入梦境的活人灵魂会被困梦中。

生死两换,他走出困境,此人永坠沉梦。

妖王的指尖触到白慕身前,留下一朵黑色的三瓣花。

这是魂梦术的印记。

“你若救不出,是会成为我复生的踏脚石。可你若真的救出一个修为在我之上的仙门高手,大可以杀了我,一起逃出这里。”妖王说,“是输是赢,还是未知之事。美人不想试试吗。”

寒风渐劲,吹得雨雾倾斜,妖王近在咫尺的异瞳忽明忽暗。

他身后层层叠叠的人影,好似幽冥鬼魂,在冷雨中无比骇人。

白慕薄唇紧抿,良久,低低说道:“我可以答应你。”

妖王脸上重新绽开笑容:“这就对了,世途艰险,我们总要为自己搏一把。美人准备救谁?”

白慕转头,望向茫茫雨中——

不少故人面庞。

有与自己共同喝过酒的侠客、有与自己在仙门武试上切磋过的旧友、有在清谈雅会上与自己一面之缘的修者......

千百人里,到底有多少人是为了那颗阴阳珠甘愿冒险,又有几人是真正为了自己而来?

白慕的目光最终停在南轩身上。

南轩。他在心里默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这本是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人。他教南轩习剑、教南轩阵法、教南轩符篆,为他讲他礼义廉耻、为他讲人生百态,照顾他出行起居、关心他生活琐事......

做师尊,他做到了倾囊相授。做长辈,他做到了尽心尽力。

他想不明白,南轩对他,何来恨意。

妖王见白慕看向南轩,笑道:“果然,师徒情分最真。美人,去吧,去看看你那徒弟的心思。”

白慕微微侧眸,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忆梦丹如同连心粉,你中了我在辰匙上留下的忆梦丹粉,我便能窥见你梦中所想。”妖王又将他浑身上下看了一遍,缓缓说,“鸣月仙君,与我想象中,可是截然不同。”

白慕问:“你想象中他应当是什么样。”

妖王挑了挑长眉:“冰冷无情,不懂凡俗事。和仙门那些不苟言笑的无趣男人们一样。”

白慕淡淡笑了一下,对妖王的话未置可否。

他转身迈步,走向人影重叠处,来到南轩身侧。

但只停留了片刻之息。

他继续前行,停在了镜尘身前。

南轩醒来,不一定会是狡诈多变的妖王的对手。此间千百人里,只有唤醒魔尊镜尘,能有十足的把握彻底杀死妖王。

妖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神色微变,语调里不再有笑:“你要去魔尊的梦里?”

白慕没回头,将掌心缓缓覆上镜尘的左心口,道:“不行么。”

妖王身形瞬间移动到白慕身旁:“魔尊满手鲜血,他的回忆梦镜里定然也是凶险万分,你就不怕自己再也出不来吗?”

白慕手指没停,继续召动魂梦术:“那不就正和你意。”

妖王又道:“千百种选择在眼前,你为何偏要选最凶险的一个梦。”

白慕道:“你怕了。”

妖王顿了顿,语气恢复了带笑的腔调:“我当然不怕。我是替美人惋惜啊。魔尊的梦境回忆里难免有与你相关的旧时仇怨,就怕到时候美人应付不来,永陷梦魇。”

“劳你费心。”白慕五指一收,魂梦术已成。

大雨仍在下,白慕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唯留一阵无声薄风。

作者感言

朦胧见

朦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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