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听得脸都绿了,一口气没上来,呛得剧烈咳嗽。
“别伤心了,啊。”幽萤用翅膀一下一下呼扇着白慕的后肩,疑似在安慰人,而后又语气一变,恶狠狠地说,“大不了,咱们以后去把他的贞|操也给破了!”幽萤在豪情壮语之间还不忘严谨地加了一句,“哎,他是魔尊,身边花花草草那么多,贞|操应该早就没了。”于是重新组织豪情壮语,“不管,咱就假装他有!再破一次!”
“你......”白慕一手捂着翻江倒海的胃部,另一手指向远处,嘶哑地说,“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幽萤不离不弃,不仅没走,并且打算继续叭叭。只是它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竹林外忽然有了响动。
白慕立刻警觉,一把抓过幽萤攥在掌心,望向声音来源处。
月光从枝叶的缝隙倾泻而下,晚风如薄水,在冰凉的树林中缓缓流淌。
将阴沉的脚步声清晰送来。
在白慕看清来人之前,一件宽大的黑袍先兜头劈脸落在了白慕身上,将他的视野彻底淹没。
白慕:“......”
黑袍冰冷,带着寒气和淡淡的草药甘苦。贴上裸|露的肌肤,让白慕忍不住打了个颤。
白慕将衣服拿开,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月黑风高夜,冤家路窄时。
不是镜尘是谁!
“穿好衣服。”镜尘微动薄唇,说了四个字。
声音不大,却气压极低,令人觉得难以喘息。
不同于吟舟周身的地狱寒气,镜尘身上带着的是一股无法言说的狠毒与阴晴不定,根本不知他是喜是怒。
幽萤吓得在白慕掌心直哆嗦,趁着黑袍遮挡的阴影一个飞身溜走了。
白慕:“......”
忘恩负义的好东西,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白慕低头看了看那衣服,是镜尘的外袍。
开玩笑呢,上辈子就是相见就打的仇人,刚才又经历了那种不堪回首的误会,现在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动手。
还要我穿你衣服?做梦。
——我白慕就是冻僵、冻死在这深山野林里,也不会碰一下你这破衣服!
白慕将衣服放在了一旁的地上,起身便走,打算离开此地,去找其他可以蔽身的地方。
黑影微动。镜尘挡在了他身前,不让他再前进半步。
“穿上。”镜尘低声命令。
镜尘背对月光而立,浓密的眼睫下垂,遮住了深眸,整个人散发出阴郁的气焰。
白慕借着夜色正浓给了他一个白眼,心道:方才不让我穿,现在又要逼着我穿,到底是想怎样!
镜尘冷冷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白慕道:“你觉得呢。”
说罢,他侧身避过镜尘,迈步便走。
镜尘并未回头,也并未动手,甚至连衣摆袖子都没有动一下。
白慕却怎么也迈不出第二步了——他的喉头猛地被一道魔气紧紧锁住,喉结几乎在这股蛮力下碎裂!
“穿上。”镜尘负着手,嗓音阴沉地说,“我不想看见你顶着这张脸做不雅之事。再有一次,我拿你去喂食骨兽。”
魔气锁链越收越紧,白慕双颊憋得通红,感觉颈骨都要断裂。
奈何这具身体没有灵力,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绝望地用双手扒住那道魔锁艰难喘气,双眼难以控制地充盈起水汽。
“废物。”镜尘低眸瞥了白慕一眼,撤去了魔索,在转身时厌弃地留下一句低语,“他根本不会这样。”
说完,镜尘没有再看白慕一眼,直接在空中划开了一道传送裂缝,转身踏入,身影消失在了夜雾中。
空荡寂静的夜晚,只剩捂着剧痛脖子的白慕,和一点躲在远处枝头的萤火。
白慕扶着树干连咳带呕。
魔气腐蚀皮肉,肩颈火辣辣一片。疼痛像毒虫,还在残忍地往骨肉更深处钻。
原来凡身肉|体的身子这么不扛揍。才挨了魔尊一下,居然就已经有要就此一命呜呼的趋势了。
幽萤探头探脑地从远处的树叶间伸出小脑袋,问道:“白慕?还活着吗?”
白慕又低头呕了一声,缓了缓,伸手冲幽萤的方位招了招手:“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幽萤飞过来:“什么好东西?”
白慕扬手抽了它一巴掌。光团顺着巴掌劲儿在空中愣愣转了三圈。
寂静了片刻,幽萤才破口大骂:“你个臭不要脸的!我关心你!你居然骗我!好东西在哪呢?难道就是这个大嘴巴子?”
“当然不是,”白慕语调依然平缓,深吸了口气,揉着脖子站直身子,指了指半空中,“看到了么。”
幽萤睁大豆豆眼,摇了摇头。
白慕趁它没收回视线看自己,照着另一边就又是一巴掌。
幽萤被打得趔趄,摔到了地上,它尖叫道:“白慕!你有病吧!你就是想打我!想报复我!你堂堂剑尊!心眼子比我拉的屎还小!”
白慕弯下腰,将它捧起来放在掌心,又指了指半空:“看到了么。”
幽萤头晕眼花,顺着他所指看过去——
晚风轻柔,月色斑驳。
林中竟然漂浮着千百金银交错的光点,漫空都是,一闪一闪,如天上星辰落世间。
幽萤看得呆了,喃喃道:“这是什么,比我们萤火虫精都漂亮哇,好美啊.....”
白慕微微倾身,在它身后声音温和地说:“多看几眼。一会儿就没了。”
满空的光点的确在渐渐暗淡,幽萤惋惜地说:“世间美景大多都是这么短暂,唉,真让虫难过。”
白慕微微一笑,贴心地说:“没事,我能替你留住它们。”
幽萤高兴地说:“那你快留住它们呀!”
话音未落,它就又挨了白慕狠狠一耳刮子!
“怎么样,”白慕嗓音依然温柔,“这回是不是重新满眼金星了。”
幽萤眨了眨眼,整个视野全是闪烁的金银光点。
呆愣半晌,幽萤才反应过来。它气得整个身体球一鼓一鼓,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不就是刚刚跑得快了点嘛!你至于打我嘛!就你这样还什么‘天下第一剑’呢!我呸呸呸!你根本不配......”
“谁说我是‘天下第一剑’了。”白慕道。
“你不是吗?”幽萤愣住。
“不是。我没那么厉害。”白慕回答得一本正经,“我只不过是‘天下第一帅’而已。”
“啊!你怎么不去死!”幽萤捂住豆豆眼痛苦嚎叫,“你要不要脸啊!你是不是人啊!管你什么‘第一剑’还是‘第一帅’!镜尘打了你你为什么来打我啊!啊?你怎么不敢去打他呀!你就是欺软怕硬!只敢欺负我!你就是个没骨气的窝囊废!大窝囊废!......”
“是是是、好好好。我是窝囊废。”白慕在它絮絮叨叨的空隙认了错,重新靠着树干坐下来,“我不该和你开那样的玩笑。能别哭了么。”
幽萤的放声大哭变作了抽抽搭搭,但依然不依不饶:“你给我!道歉!”
白慕说:“我给你道歉。”
幽萤得寸进尺:“你和我说!对不起!”
白慕道:“对不起。”
幽萤体会到了命令别人的快乐:“你也扇自己一巴掌!”
白慕连犹豫都没有,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右边脸侧瞬间显出几道血痕。
幽萤登时呆在半空,不哭了,翅膀蹭了蹭眼角,咕哝道:“你、你怎么这么没骨气......”
白慕挑眉,“啧”了一声:“我是怕你再哭。”
幽萤自作多情地问:“为什么呀?你看到我哭了之后,是不是觉得很心疼。”
白慕诚实道:“看到之后更想打你。忍了半天了。”
“你......”幽萤气得喘不过气,一拍翅膀怒而出走。
过了片刻,它又飞了回来,自言自语地自己劝自己,“算了!看在还要和你共事的份上,再忍你几天!”
白慕微微动了动脖子,颈前被魔气划出的伤口很难愈合,疼得他“嘶”了一声。
幽萤忧心忡忡地道:“唉,你这具身子的原主好像得罪了魔尊,那以后是不是很麻烦呀?”
“不麻烦。”白慕用手指摸了把红肿的侧脸,看着拇指上蹭到的血迹,说,“从镜尘对待‘我’的态度来看,‘我’似乎一直都很让他讨厌。”
“这还不麻烦?”幽萤重复道,“你很让他讨厌诶!”
“正因如此,才不麻烦。”白慕道,“我这具身体是个凡人,什么优点都没有,行为举止和性格都惹人厌恶。你想一想,镜尘那样脾气古怪,却还能忍得了我,甚至在我屡次冒犯的情况下也没有下杀手。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幽萤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豁然开朗:“他爱你!”
白慕呛了一下:“......当然不是。”
幽萤点点小脑袋:“也是哦,他要是爱你的话,怎么可能只和你做半盏茶,应当做一晚上才对......”
“我这具身子,”白慕及时打断了幽萤的遐想,“一定有对他有价值的地方。而这个价值,就足够我待在他身边。”
“对啊!”幽萤想通之后,立刻重新斗志昂扬,“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呀!咱们这次一定能成功!你杀掉镜尘这个宿敌,夺回灵元,风风光光回仙门!我拿到解药,回去告诉大妖小妖们镜尘是我杀的,风风光光当妖王!以后天下就是咱们俩的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挺好,”白慕抓住狂笑的幽萤,躺在干草堆里,“先睡觉。”
冷风冷夜,可怜人只能睡草地。
刚才从镜尘寝殿出来的时候,围观的人那么多,却也没一个告诉他他的住处在哪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唉。
“不行!我睡不着!”幽萤喊道,“我太激动了!我想想哈!等我当上妖王,俺们那里的桃花精樱花精忍冬花精都要拜倒在我的鸡翅之下!争着抢着要嫁给我,可我注定要辜负她们中的几个,你说我到底是选谁好呢......”
白慕拿起“冻死都不会碰”的镜尘的黑袍,当做被子盖在身上,呼撸了一把幽萤球:“早点睡着,梦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