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显然对他的问题感到吃惊,愣了愣,才回答道:“当然是女的呀!”
“噢......”白慕不知为何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那当然、肯定是女的。”
姑娘又道:“尊上的密室里有那女子的画像,师姐们冒死潜入临摹出来了几幅,你平时都是照着那画像打扮自己的......既然你想改邪归正,以后可不能再扮成她的模样了。”
白慕问道:“为何?我既然长得似她,那再扮作她岂不是可以以假乱真,魔尊不喜欢吗?”
姑娘摇头:“嗯......我也说不清,但出于女人的直觉,我觉得尊上好像不是很喜欢。”
好一个女人的直觉,好神秘深奥的东西。
受教了。
姑娘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微微敛起神色:“等等,你问了这么多,不会是还想继续模仿她再去勾引尊上吧......”
“不,”白慕干脆利落的否定,“我不会了。”
——不会就鬼了。我已经想到绝妙的计划。
姑娘放下心:“这才对嘛,既然失忆了,以后就好好做人。”
说完,她鼓励地拍拍白慕的肩膀,就要转身离去。
白慕拱手道:“今日多谢姑娘了,来日若有能帮忙的地方,姑娘尽管来找我。”
那姑娘身形一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我现在是真信你失忆了。你以前可从没说过谢谢。”
白慕:“呃......”
那“我”以前让别人帮完忙说什么,说“没事了,滚”吗?
“我叫温栀。”那姑娘道,“这话可是你说的,若我以后有事相求,你可不能食言。”
说罢,她便步履轻快地离开了这里。
魔界常年阴云不散,天地黑白两色。此间却有虫鸣鸟叫、桃花春色,俨然魔窟里的人间。
白慕关好院门,把藏在黑袍里的幽萤放了出来。
幽萤舒展了一下身体,拍拍翅膀,得意地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说我保证能给你问得清清楚楚!我表现得还不错吧?啊?”
白慕向着屋内走,心事重重地敷衍了一句:“嗯,不错,运气不错。”
幽萤不服气:“这怎么能是运气的问题呢,明明是我实力使然呀!哎!这回我能反过来请你看星星吗?哎哎!慢点走嘛。”
白慕回想起那些魔族弟子看向“自己”时厌恶的眼神,说:“你恰好碰上了个善良的姑娘,若是你问的弟子不愿答你,你又能如何。”
幽萤不高兴道:“什么叫‘恰好碰上’,我一开始就是挑着问的好嘛!我叫住的那个姑娘,是先前说你“也是个可怜人”的姑娘哦。”
白慕心道:哦豁,这么一听还是个有点脑子的虫。
“是啊,”白慕点了点头,“你是挑着问的。挑着最好看的问的。”
幽萤气得撞在了门框上,晃了晃脑袋才重新进入房间。
白慕进了屋内,将镜尘的外袍脱下放在桌上,暂且顾不得到衣柜中寻找可以穿的衣服,先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几口。
幽萤新奇地欣赏着屋内的挂件摆设,心情颇佳地宣布:“很好!这个地方我非常满意!我宣布!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啦!我要一直住在这......”
白慕喝干净了茶碗里的茶水,擦了擦嘴,叹了口气:“来吧,现在我们好好捋一捋。”
幽萤问:“捋什么?”
“捋一捋我们的大计怎么施行。”白慕说。
“大计?”幽萤流连于缤纷花饰,头也没回,“哦,我都忘了,行吧,你捋吧,我听着。”
白慕:“......”
是哪个虫昨天晚上还信誓旦旦要杀了镜尘回去做妖王?这也太不靠谱了。
“首先,第一个疑问,”白慕食指在桌沿边轻敲了一下,“镜尘有一个爱人,这个爱人,可能和我长得有那么一些相似。这个事情,难以置信。”
“确实挺难以置信的,一个女人,长得有点像你、像你这个仇人!我要是镜尘的话,讨厌那个女人还差不多!怎么可能会把她当爱人?除非我是脑子被驴踢了,”幽萤顿了顿,飞过来,悄声说,“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他真的被驴踢过?”
白慕侧眸:“我觉得你是不是被踢过。”
幽萤道:“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被踢过?”
“你要是聪明能想出这种解释吗?”白慕收回视线,继续说回正事,“这件事,前因后果反了。”
幽萤问:“怎么反了?”
“应该是镜尘的白月光爱人在前,”白慕说,“不是她像我,而是前世的我长得像她。”
“既然前世的你长得像镜尘的爱人,”幽萤问,“那镜尘为什么还会那么恨你?见着你就打?”
白慕挑眉,指了指上半身一丝|不挂的自己:“那你说,这个疯子琴师也长得像她,为何镜尘昨晚还让我滚出来?”
沉思良久,幽萤突然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啊——我懂了!就和这个疯子的拙劣模仿不讨喜一样,镜尘觉得你长了一张相似的脸,是对他白月光的玷污,所以上辈子才越看你越不顺眼,要追着你打!对不对?”
白慕嗓中“嗯”了一声:“差不多吧......”
“那也不对啊!”幽萤忽然又改变了想法,“那镜尘上辈子都快把你打死了,这辈子怎么没见他把这个疯子打死啊?你们俩同样都是白月光的替身,怎么待遇还不一样呢?”
白慕也哑口无言了。
是啊,怎么还搞差别对待。
太可恶了吧。
“我知道啦!”幽萤在脑海中完成了自我解答,兴奋说道,“一定是他打死了一个替身之后懊悔不已,所以另一个替身就舍不得打死了,以便之后想要缅怀白月光的时候有一个活的人体画像供他把玩!对不对呀!”
白慕:“嗯......”
怎么听起来更可恶了。
不过好像还有点道理的样子?据温栀姑娘所说,每年八月三十,镜尘都会让这个疯子琴师前去奏曲,大抵就是缅怀白月光用的吧。
月黑风高,把这个琴师脸蒙半张,在夜色里看着这个略有相似的朦胧侧影、听着白月光曾经弹过的曲子......
替身的作用也就是这个了。
惨啊。
一想到以后这个重任要落在自己身上了,白慕顿觉前路十分艰险。
希望自己只是一个供镜尘观看赏玩的替身,别再有其他服务了。
“搞明白了第一个问题,我们再来说第二个。”白慕修长的指节捏着茶碗边沿,缓缓滑动着,“我必须要得到镜尘的信任。与他爱人相似,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点。只要我能讨他欢心,也许就能套出魔宫里秘宝的具体位置,拿到我的灵元。”
“嗯嗯!分析得太好啦!”幽萤一边舔着桌边盆栽的花瓣一边捧场,“所以你怎么讨他欢心呢?他好像看见你就要呕吐的样子耶!”
白慕:“......”
镜尘一边因为自己的长相玷污了白月光而恶心自己、一边又因为自己是白月光的替代品而不杀自己。
这么纠结的情绪不会把他搞精神分裂吗?
“那是因为这个琴师没能模仿到精髓。”白慕试图剖析深层原因,“模仿得不像叫‘东施效颦’,模仿得像了,那就没白月光什么事了。”
幽萤停下了舔花瓣的动作:“什么意思哇!你要取代他的白月光?你想替身上位嘛?”
“可以试试。”白慕深深吸气,微微闭眼,大义凛然地说,“一切为了我们的理想。”
幽萤肃然起敬,端端正正落在茶碗里,高举翅膀:“一切为了大义!我们必胜!”
“好了,”白慕起身,“现在,让我去......”
幽萤激动到颤抖:“你现在就要去找镜尘?你太勤奋了!”
“让我去穿上衣服。”白慕搓了搓手。
裸了一晚上,有点冷。
然而,当白慕打开这个琴师的衣柜的一刹那,彻底傻眼了——
只见一排排的衣衫全部都是五花缭乱的彩色,还镶着金花银边,几乎将白慕的双眼闪瞎!
“这......”白慕捏起花红柳绿的衣衫一角,想象了一下将它们穿在身上的模样,猛然甩了甩头,“这是人穿的衣服?”
还不如一丝|不挂来得痛快些。
幽萤飞近,看了看那些衣服,又看看白慕的脸,认真道:“我觉得还行哇,起码这些衣服和你的脸很配呀。”
白慕抬眼:“什么?”
什么叫“和我的脸很配”,我的脸有这么花吗?
但紧接着,无数昨晚和今早的回忆碎片涌上心头——
幽萤昨晚的那句:“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呀?不行,我得确认一下!咳咳,是你吗?白慕?”
还有那句:“我觉得还挺......还挺、挺别致的。”
今早温栀说的那句:“你白日梳妆打扮......”
方才温栀透露的那句:“你平时都是照着那女子画像打扮自己的......”
白慕浑身一僵、嘴角一抽,心感不妙。
他快步冲到屏风后的铜镜前,抬眼望向镜中——
差点晕倒。
一双描成细长柳叶状的女子眉,然而眉尾妖娆地向上挑起,似人非人。
双眼周围涂满了不知名红色粉末,似乎想要做出梨花带雨的哭妆美感,但实际表现出了兔子精的效果。
脸上糊着厚厚的铅粉,又蹭掉了不少,显得坑坑洼洼,像是火山爆发后的惨状。
双唇除了红还是红,似乎刚“生吃个人我很抱歉”,并且没擦嘴。
白慕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能迷住镜尘才怪!这波分明是反向勾引。
怪不得大家都觉得这个琴师“东施效颦”,以这种惨不忍睹的状况来看,是东施知道了都要告他诋毁自己声誉的程度。
幽萤见白慕在镜前“欣赏”自己的妆容,也跟过来:“我实在不知道是该夸你别致呢,还是该夸镜尘的审美别致呢。”
毕竟温栀说了,这个琴师是按镜尘白月光的画像打扮自己的,那么由此可得,镜尘的白月光应该就长这样。
“不。”白慕摇头,“我不信镜尘是这种审美。”
贬低对手等于贬低自己。他不能相信与自己当了一辈子死对头杀得不分胜负的大魔头,竟是这种审美!
感觉比自己是这种审美还丢人。
“应当是这个琴师技艺不精湛模仿不到位,要么就是他看错了画像。”白慕故作镇定地为镜尘找借口,“为了将替身做到精益求精,我必须亲自去看那个女人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