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为什么会来魔界？
白慕站在原地，与对方对视着。
多年未见，南轩的眉眼长开了不少，虽然五官与从前相似，但整个人的气质却与原先大相径庭。
原先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如今却是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沉稳了许多，又好像仍旧野心勃勃。
南轩后退了半步，走到白慕身前，目光落在白慕的眼睛上。
白慕低头垂眼，不去看他。
可下一刻，南轩翻转手腕合上了纸扇，修长的手指轻轻旋转，直接用扇骨撩开了白慕的面纱！
白慕虽然用的并非自己身体，但仍一阵心虚，只能强作镇定，没有躲。
南轩看了他片刻，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个轻佻玩味的笑容：“果然。”
白慕还从未见过南轩做出过这等表情。
南轩以前在玉昆山时虽然有几分少年人的张扬，但对他这个师尊一向是谦恭温顺的，说话都不敢高声。
更不可能做出这种神情。
似乎自从改换了身份之后，他才发现这些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南轩收回扇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白慕答道：“琴师。”
“琴师？”南轩语气上挑，隐隐透着轻蔑与质疑，他复又展开折扇，在身前摇起来，笑道，“世人都知道魔尊最讨厌风花雪月、更是不通音律，竟会留一个琴师在魔宫里，当真是闻所未闻。”
白慕低下头，想要离开。南轩却微移一步，挡住了去路。
南轩的目光落回白慕身上，缓缓开口：“你知不知道，魔尊为何会留你在这里？”
白慕知道，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两人正僵持间，忽然，白慕觉得后颈凉丝丝的，似乎爬上了一道寒气森森的目光。
果然，他还没回头，身后便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嗓音：“都说仙门的人温恭有礼，怎么南掌教却如此不讲礼数？”
南轩与白慕同时转身，只见镜尘抱着手臂靠在明然殿前的柱子上，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前方两人，冷冷地将方才的话说完：“竟来魔宫里审问我的人。”
南轩合上扇子，微微拱手：“魔尊大人，别来无恙。”
白慕心下一动：南轩也会这样与人假意寒暄了，到底不是之前心思单纯的混小子了。
镜尘从柱子上起了身，并不看南轩，而是转身向明然殿内走去，声音听不出喜怒：“本来是无恙，可今日南掌教到了，就不好说了。”
南轩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跟了上去：“魔尊大人当真是不给我面子。”
镜尘踏进了殿内：“南掌教不是向来喜欢给我找麻烦么，今天来又是什么麻烦。”
“瞧这话说的。”南轩道，“我来就不能是问候吗。”
“问候我担不起，”镜尘自己登上高殿宝座，却没让南轩落座，“有什么事情就直说，我很忙。”
南轩带来的仙门弟子此时都候在殿门外，整整齐齐排成三列。
远处的魔族弟子见到这个阵仗，也都渐渐围了过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轩顿了顿，道：“好，那我就直说。”
他微微提高了嗓音，“师尊的尸身，不见了。”
白慕尚在殿外还没来得及走，这句话刚好落进耳里。
什么？？！
他刚回来那日，尸身不是还在玉昆山的陈仙殿？为了不被南轩发现异样，他还专门将尸身原封不动地摆了回去，怎么会不见了？
殿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魔族弟子和魔族守卫，将殿门口的路围得水泄不通，挡住了白慕往山门外走的去路。
他干脆不走了，留下来细听。
镜尘显然也感到讶异，低声道：“你说什么。”
南轩见状笑了笑，道：“我说什么，魔尊应该非常清楚吧？”
镜尘微微眯眼：“你什么意思。”
南轩道：“师尊的尸身，在这世上，除了我这个做弟子的，就属魔尊您最想要了吧？”
话音一落，殿外聚集的人皆是议论纷纷。
白慕也觉得疑惑：南轩要他的尸身情有可原，他是南轩的师尊、玉昆山派的副掌教。可是，镜尘要他的尸身做什么，拿来鞭尸解恨吗？
其他人显然也和白慕想到一处去了。周围的仙门弟子们纷纷发出“心肠歹毒”、“禽兽不如”的议论。
魔族弟子们则在拼命反驳：“我们尊上根本就不会做这种事！不要血口喷人！”
两方的争吵越来越激烈，甚至还有几人互相扭打了起来，一片混乱！
白慕躲闪不及，被一个仙门弟子的剑柄狠狠敲了后脑勺，还没找到真凶，就又被魔族弟子一鞭子抽在后腰。
白慕：“......”干仗能不能针对性强一点，一点原则都没有。
殿外嘈杂一片。
可殿内的气氛却似冰天雪地，压抑寂静。
镜尘抓着宝座扶手的手指崩得骨节分明，声音有些暗哑：“你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我没忘。我答应过你，不是看在你的面上，而是为了他。”南轩说着，走上前了一步，“这么多年来，没人知道那个人是他，就算有传言也都是错的，我一直恪守诺言。”
镜尘幽深的眼眸中有意味不明的暗焰翻腾：“那你今日来，是要做什么。”
南轩缓缓道：“当年师尊身死，我们约好，你拿灵元、我要尸身。后来鬼妖重现，我们又签了停战书。可你却为了抢他的尸身三番五次杀上玉昆山，我都不与你计较，只要今日|你将他还回来，我会一直替你守着这个秘密。”
镜尘沉默地盯着南轩，没有接话。
南轩的语气陡然一转：“但你若是不还，我不介意现在就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魔尊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人，究竟是谁。”
“你想报复我，可以啊，”镜尘冷笑，“但你这是报复我么，你这是要毁了他的名声。南掌教，你当年不是最介意这个么......”
“我改变想法了。”南轩说，“名声能值几个钱，我要他的人。”
镜尘面容阴沉，静默良久，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他的尸身在哪。”
“好。”南轩微微一笑，也不气恼，而是转身向大殿外走，“我明白了。”
殿外混乱不堪，早已听不清殿内话音。
白慕已经从挨打人变作了劝架人，但奈何仙门弟子比魔族弟子还难劝，他右手拉着一个怒发冲冠的仙门弟子、左手推着一个火冒三丈的魔族弟子，活像一个驯兽师。
两帮势力虽说都想打架，但到底顾忌着各自老大没下命令，不敢用法器仙术，只能用棍棒拳头。
右边的仙门弟子大喝一声：“你过来啊！”
左边的魔族弟子也高喊一声：“你过来啊！”
白慕眼看两头凶兽就要隔着自己咬在一起，也跟着吼了一声：“都给我卧下！”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
“坐下......”白慕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都坐下，消消火气。”
忽然，仙门弟子齐齐后退一步，俯首躬身。
白慕：“......？”不是吧，这么听话。
他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南轩从明然殿里走出来了。
南轩扫了众人一眼，径直走下了殿前的台阶。
仙门弟子们纷纷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而让出的这条路的终点，站着的正是白慕。
白慕的眼皮又开始不停地跳，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扭头就走。
谁知南轩翻手飞出折扇，正正击中了白慕的膝窝，将他击得直接跪倒在地！
白慕单手撑住了身子，才没当众表演狗啃屎。
他心道：南轩好小子，敢打你师尊了。
南轩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拉起了白慕，转过身，对众人缓缓道：“你们知道，魔尊留下这个琴师的真正原因吗？”
有隐约听过一些流言的仙门弟子交头接耳：
“听说这个琴师像魔尊喜欢的人......”
“啊......魔尊喜欢的人？是谁啊？”
“好像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我见过画的......”
“错了。都错了。”
“你们都想错了，也不敢想。”南轩笑了笑，接着，一字一句说道，“我来告诉你们，他究竟像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