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春财和姚田兰今日起晚了。
俩人急匆匆的下了木楼。
就见谷堂衿和季榕夏在用草木灰给院子里的田地追肥。
“爹娘!我给你们留了酥山, 就是有点太冰了,你们放热一点再吃啊。”季榕夏见他们下来,兴冲冲去了灶屋以飞快地速度拿出酥山又冲回来。
“冰?怎么会有冰?”姚田兰感觉自己还没有睡醒。
季榕夏将盘子放到院子里的桌上:“嗯, 冰, 买来的冰!我用了石阿叔送的羊奶做了酥山。”
姚田兰经过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还有羊奶来着。
谷堂衿端出来两杯奶糖水:“这是剩下的羊奶弄的糖水。”
“对,爹娘你们先喝点糖水,再吃这个酥山,不然太凉了。”季榕夏将勺子递给两人。
姚田兰和谷春财对视一眼, 坐了下来, 姚田兰拿着勺子指了指两人:“你俩是不是有话要说啊, 连这么贵的冰都给买上了。”
他们这儿冬日可以凿河冰藏在冰窖里, 夏日拿出来卖, 只是这价钱就贵得很。
谷春财和姚田兰两人就从未在夏日买过冰。
“是有点事。”谷堂衿坐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只是略去了他具体怎么同邬县令有了交情的事,只是说邬县令喜欢他们家的菜,肯定会乐意同他们做生意。要是让爹娘知道他在县令面前使心机, 爹娘怕是要吓到。
谷堂衿自认为他天生便有反骨, 只是平日隐藏在心里而已, 正如师父不慈, 他就不敬, 他从心底里就没想过放过赵举人。引邬县令去寻苏老,也不过是他随手而为的事,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妥之处。
只是这样的心思, 他也只能在夏哥儿面前表露出来。
谷堂衿笑得很温和:“我想着辣椒是个好东西,应当好卖,爹娘就是帮我们管着作坊,不知道爹娘愿不愿意。”
“这辣椒还真长出来了?!前些日瞧着才那么一点点,开了些小花, 这会子都有果子了啊。”姚田兰先是惊讶,原来这辣椒还真能种出来。
随后她就说道:“卖辣椒的事,你们要是腾不开手,我们帮你们看着就是了。”
“说得好听,我看你们是嫌我们这把老骨头干不动喽。”谷春财笑着说。
季榕夏赶紧说道:“爹娘你们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本来也是以爹娘的意愿为主。
谷堂衿也点头说道:“爹娘不想干也没什么,找旁人也可以。”
谷春财赶紧摇摇头:“我同你们说笑的,你俩着什么急。”
“真要是能有活干又清闲,谁不喜欢?你爹我又不是天生爱吃苦受累,以前不是没法子吗?我是担忧你们把银钱都拿出来,若是挣不到银钱怎么办啊?”
谷春财在哪里干活,倒是无所谓,别让他太闲着就行,今个打扫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确实不如以前有劲了,这才多少活啊,就累得他险些起不来床。
再看看夏哥儿,明明下了死力气,这会子却精神奕奕的,就跟上午没干那些活似的。
还有堂衿,他今个还下地了呢,眯了一觉起来,也跟没事人一样!
他心里也知道堂衿想弄个作坊卖辣椒酱和辣椒油是不假,更多应该还是为了他们俩老了之后有些事干,还不太累着。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赔钱!
“这个爹娘别担心,就算是咱们赔了,我这边每日还能挣不少银钱呢,对了,堂衿去拿账本给爹娘看看啊。”季榕夏看向谷堂衿。
谷堂衿起身去屋里拿了账本。
谷堂衿:“这些日,我们食肆每日都能挣个小十贯钱,真赔了也无妨。”
谷春财和姚田兰还真没看过这几日的账目,虽说他们心里有数,但是真看到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么多呢?哎呦呦,我这看着都眼花。”姚田兰瞬间就有了底气。
姚田兰虽然高兴但是有点担心食肆的活:“我们这要事去忙活卖辣椒的事,这食肆里的活你们忙得过来吗?”
“我俩想着雇两个伙计。”谷堂衿说道,“辣椒还没熟,还有些时日呢,再说具体怎么样我还得同邬大人商议,此事不着急。”
姚田兰看向谷春财,示意他拿个主意。
谷春财一咬牙说道:“你们心里有成算,那我跟你们娘就赌一把,能成就成,不能成咱们也不怕。”
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姚田兰和谷春财心里都有些忐忑。
这么大的事呢,三言两语的就给说定了?
姚田兰现在更是恨不得把院子里那些辣椒都给供起来。
别这都快熟了,他们养着养着给养死了。
这要是养死了,那辣椒酱作坊可不就没了!!!
季榕夏笑着说:“那爹娘,你们快吃这个酥山吧,有点化了,冰可精贵着呢。”
姚田兰一听也顾不上恍惚了,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酥山。
甜蜜蜜的糖浆,奶香味十足的酥油,底下还有冰冰凉凉的冰沙。
暑热的时候吃最好了,就跟能从嘴里凉快到全身一般。
“这冰贵还真没错,是好吃啊,吃了都不热了。”姚田兰心里的焦躁都少了不少,她又喝了一口奶糖水,真是甜滋滋的,还有奶香味,膻味却没多少。
她从来没觉得羊奶这么好喝过!
谷春财没说话但他一连吃了好几勺酥山呢。
季榕夏心说爹娘喜欢的话,他可以再做,不如冬日挖个地窖弄些冰?
这样也能遮掩他经常有冰用的问题。
这么想着自己的手突然就被谷堂衿抓住了。
“想什么呢?”谷堂衿问,看夏哥儿刚才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跟小师傅说话,更像是在想鬼点子。
季榕夏笑说:“想着挖地窖,冬日藏点冰呢,夏日能做些甜食还不怕东西放坏了,就是有些贵了,要是爹娘今年帮咱们挣到银钱,咱们今年冬日就挖冰窖!爹娘,明年咱们能不能常常吃上冰,就看你们的了。”
谷春财闻言脊背都不由得挺直了几分,他心说,对啊要真能挣到钱,不就能反过来贴补食肆这边了!
“我跟你们娘肯定尽心。要是以后忙起来了,还能找亲家公他们来帮忙。”谷春财说。
姚田兰心说八字没一撇,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想得是越来越远了。
不过她心里听得也是美滋滋。
两人心里都有点怕堂衿和夏哥儿往后用不着他们,怕被孩子嫌弃,这会子倒是更有奔头了。
好歹也得挣个冰窖回来不是?
谷堂衿见爹娘明显高兴多了,赞赏地看向季榕夏。
季榕夏大大方方地任谷堂衿瞧,他撑着下巴,笑盈盈轻轻拿脚踢了踢谷堂衿的脚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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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晋城,管府。
邬宝全没想到先来到管府的竟然是苏寒围。
他起身相迎。
苏寒围朝他行礼后道:“这位便是邬县令吧?”
邬宝全很是恭敬地说:“正是在下。”
虽说苏寒围没有功名,但该敬着还是要敬着。
苏寒围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头发已经花白,身形颀长神情矍铄。
虽然他论起年纪比管斐白还要小一些,仔细算来同邬宝全也差不多。
但苏寒围身上有一种长者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将其看做个严厉的长辈。
“你手中有谷秀才的信,信我已然看完了,何时动身告知老夫一声就是。”苏寒围的话很是直接,面上也没有什么笑意。
瞧着很是不好亲近。
邬宝全却浑不在意,有本事的人嘛,自然不会都跟管斐白似的随和。
有些怪脾气反而好些,真要是面面俱到,那就令人害怕了。
“苏老不如在此休息几日,我们还需等一等贾秀才,收拾停当便可出发。”管斐白先请两人坐下笑着说道。
苏寒围点点头并不言语。
见状邬宝全继续开口道:“在下原是在北疆寿武县当县令,初来贵宝地,对乐晋府也无甚了解,不知苏老能否提点一二。”
苏寒围闻言没有多问,而是将乐晋府的水文地理、人事经济等等一一细细说来。
邬宝全原本只是想要同苏寒围搭话,如今却听得如痴如醉。
谷堂衿果然仗义,这样的人说举荐给自己便举荐给自己了。
“大人,老夫能当你的师爷,但这些年请过老夫的人不少,乐晋府知府也请过老夫,老夫却从未答应过旁人,你请了我,往后怕不会太平。”苏寒围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旁人都请不到,就邬宝全请得到,认识苏寒围的人,怎会不好奇?怎会不多加留意?
谷堂衿做事仔细,且他就是个瘸腿的小秀才,旁人不知内情不会在意他,对邬县令来说就不同了。
“求之不得,若是能在上官面前展露名号,岂不是好事?”邬宝全哈哈一笑说道。
他既然已经改了主意,那就不畏惧这些!
苏寒围闻言终于露出了个笑来:“那老夫便放心了。”
达成默契,几人谈天说地时便更加融洽了。
贾前是傍晚才到的。
“失礼了,小生去捕鱼,未能早早赶来,还请见谅。”
贾前有几分风尘仆仆,他长得五大三粗,被晒得皮肤黝黑,瞧着不像是个读书人。
邬宝全却热络地说道:“贾秀才快坐,正好我们聊到了清赤县的水利,不知你有何看法。”
贾前闻言稍稍放松了些,若是问这些,他就有话说了。
“清赤县水土最大的难题,便是土质细腻太过容易冲刷入河水,下流淤泥淤积,行洪不畅。而清赤县多雨水,汛期长,因而清赤县下游时常有洪灾。清赤县好就好在位于清赤河上游,乐晋府城则在清赤县的下游,当年建造此城乃是因为此处地形平坦,良田众多,府城为能治洪,大兴土木,前朝便建有水库蓄水泄洪,本朝也已重修过两次水库,因而清赤县水利条件称得上一句好。”
苏寒围闻言连连点头。
“好啊,贾秀才,你同咱们苏老说的相差无几。”邬宝全拍手称快。
谷堂衿年纪轻轻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
真真是奇了!
说起谷秀才,邬宝全就想起谷家食肆来了。
夏哥儿的手艺真是好啊。
等回去他的大吃一顿,外头的饭菜果然没有夏哥儿做得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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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赤县,无曲巷。
劲瘦的男子生拉硬拽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进了食肆。
“哥,你别扯我手啊,你真是的,听风就是雨,我就说想尝尝而已,没说真要吃啊,再说了这个时候食肆都要没菜了!”
“不来看看怎么知道还有没有菜?再说了,想吃就吃,你哥我有银钱。”男子爽朗地说。
“没菜了,要吃等明日吧。”谷堂衿快速汇拢着今日的账目,隐隐听到有人说话,他没抬头直接回了一句。
“堂衿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啊?我拿北疆的织布同你换怎么样?”刁开鹏见人三分笑。
刁秋芸踩了刁开鹏一脚:“哥,你别让谷大哥难做!”
谷堂衿闻言缓缓抬起头,正巧见多年未见的刁开鹏拉着刁秋芸站在他面前。
谷堂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是猎人看见猎物的光。
这可是他们夏哥儿小师傅充能的希望啊。
还没等他们找他,他竟是自投罗网了?
刁开鹏见谷堂衿瞅他,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糙了不知道多少的脸说:“堂衿,这才两年多不见,你不会是不认得我了吧?”
谷堂衿笑道:“怎么会不认识?不过食肆里的菜确实没了。”
“哥,我都跟你说了,你这个时候来,早就没菜了。”刁秋芸不好意思得脸都红透了。
谷堂衿无比亲切地说道:“不过我们家还没吃晚食,要是不嫌弃,刁兄和小芸留下来吃些饭菜吧,我们正好叙叙旧。”
今日他们晌午没吃好,夏哥儿就让他记账留下了好多菜,准备晚上吃顿好的。
刁开鹏心说,几年不见谷秀才怎么这般随和了?
见到自己还想请自己吃饭?
以前对他虽说也是温文有礼,但绝对没这般亲近。
刁开鹏这个人精,突然有点警惕。
“好啊。”刁开鹏应道。
虽说警惕,但是该吃还是要吃的,而且他想要看看谷堂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刁秋芸的脑袋都要低到胸口了。
怎么就要去蹭饭了呢?!
谷堂衿可不会让他们俩给跑了,他故意说道:“刁兄你捡的那些小石头,我夫郎觉得很是漂亮,我正想要谢谢你呢,今个你可得好好尝尝夏哥儿的手艺。夏哥儿的厨艺不比外头大酒楼里面的年轻小师傅差。”
刁开鹏面上笑嘻嘻,心里更怀疑了。
不对,很不对!!!
谷秀才什么时候这么热情好客了?
‘小石头’。
‘小师傅’。
厨神系统筛选到关键词立马从半休眠的状态中脱离:“宿主宿主,宿主伴侣在叫我们呢,那个刁先生回来了!赶紧的,咱们准备宴席!把他哄住!”
“啊?谁来了?”
季榕夏反应过来:“哦对,你能听见三十尺以内的声音。你听见堂衿叫你了?”
“对,刁秋芸的哥哥回来了!”厨神系统赶紧说。
他眼睛一亮:“呦呵,自投罗网?放心吧小师傅,我肯定把事情给办漂亮了。”
不过他没做菜,而是去了一趟屋里。
拿出他从刁秋芸手里买的石头,选了几块好看的放在兜里。
随身带着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喜欢啊,待会才好开口提这件事啊!!!
当然了饭菜事不能少的,一定要做些好的,这么点小事就高兴。
“怎么这么高兴?”姚田兰等着端最后几盘菜给最后一桌食客,见他蹦蹦跳跳的,还去了一趟屋里,不解地问。
季榕夏笑盈盈地说:“这不是能吃晚饭了,我晌午吃了那么一点东西都饿了,今天吃点好的!我还有蒸面筋没吃完呢,也给做上!”
谷春财和姚田兰对视一眼,心说,夏哥儿这孩子就是跳脱。
姚田兰端了最后几盘菜去食肆,一看这食肆还有两人站着,这都没菜了,怎么还有人站在这里?堂衿没说不让等了吗?
她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刁开鹏,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快,堂衿你先带着他们先去后头坐,这边我来收拾就行。”
刁开鹏笑说:“哎呀婶子我帮你收拾吧,我晌午刚回来,睡着觉呢,就听我爹娘和小芸说你们家的东西多么多么好吃,愣是把我给馋醒了,我这不就带人过来了,我让爹娘跟我一块过来,他们不乐意。”
刁掌柜他们可是不敢过来,一道菜一百多文,他们光是说说都觉得贵,连上门都不情愿。
刁开鹏就只能拉着小妹过来了!
此时刁开鹏毫不见外地先让小芸等着,自己跑去帮姚田兰收拾碗筷。
不知道刁开鹏这走商都遇到了什么,擦桌子端茶倒水的,麻利得很,像是真干过伙计的活。
姚田兰笑得见牙不见眼跟刁开鹏凑一块收拾,那模样亲亲热热的。
谷堂衿他合上账本,一瘸一拐地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刁开鹏眼睛余光看到他走路的姿势后猛地回头仔细看去。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谷秀才走路向来潇洒漂亮,如今怎会?
“我哥刚回来还不知道……”刁秋芸紧张地小小声说。
她说完就赶紧狠狠瞪了自家兄长一眼。
看什么看啊!
她哥跑得太快,谷秀才瘸了两年了,大伙都知道,刁秋芸也忘记跟刁开鹏说这件事了!!!
刁开鹏赶紧收回目光,小妹这么狠狠瞪自己,看来谷堂衿走路一瘸一拐不是意外,而是伤得很严重啊。
谷堂衿见状眼中暗光流动,心思百转,他温柔地对刁秋芸说:“没事,小芸你跟我先去后院。让你哥干干活,我也歇一歇。”
刁秋芸闻言松了口气,她连连点头:“对,谷大哥你别跟他客气。他就一身力气没处使,他爱干活。”
谷堂衿甚至还对刁开鹏笑了笑说:“刁兄你还不知道,我腿两年前被几个毛贼打断了,如今有些瘸。不过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忧。”
刁开鹏:“……”
我真该死啊!!!
怎么会觉得谷堂衿有什么企图呢,人家说不准只是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