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宅。
“师父你竟然将那一把折扇送出去了?”居星腾将人送走了才转身严肃地说, “那折扇,您已经带了十几年了,怎么想起将其送给谷秀才?”
饶康贤反问道:“谷秀才的字, 你觉得如何?”
“自然是极好。”居星腾不解师父怎么会问这个, 他们不都觉得谷秀才的字好吗?
饶康贤抱起平哥儿语气慈爱地说:“看似潇洒肆意,实则内蕴锋锐,字如其人,端看这字, 谷秀才定然不是个安贫乐道之人。”
“师父, 谷秀才明年才到加冠之年, 说起来不比我大上几岁, 你让他现在就安贫乐道是不是不大合适?”居星腾忍了忍, 没能忍住反驳道。
饶康贤被他这话一噎。
饶康贤:“问题不是他的年岁,而是他的腿,他没法继续科考了, 我想安慰他一二, 若他还能科考, 这样的锋锐内存当然好, 现在就怕是不好了。”
闻言居星腾也是叹了口气。
饶康贤嘀咕道:“可惜了。我让人查了赵举人, 他跟唐大人是同窗。”
居星腾吃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唐大人,那位压了师父一头高中状元的唐大人?”
“正是。”饶康贤仔细同居星腾说道, “唐大人在前朝读了两年书, 家中爹娘就生了病,没钱继续读,本朝开朝后他家中只剩他一人,穷得饭都吃不起,成日忙于生计, 险些自卖自身去当马夫,还是乐晋府官学的夫子慧眼识珠,供养其进学。”
“赵举人同唐大人当了六年同窗。”
“赵举人是秀才的时候,唐大人还吃不上饱饭,唐大人考上了状元他还是个穷秀才,他心中愤恨却不能伤唐大人丝毫,在发觉谷堂衿天资非凡之后,他便将其收为了亲传弟子,想着将其养废,谁知这谷堂衿竟是还能出头中了案首,而他恰好又被盗匪伤了脸。”
居星腾了然颔首:“所以他让人打断了谷堂衿的腿!师父你怎么知道这些?”
饶康贤:“这个赵举人喝醉了,在他一位好友面前漏了口风,我写信让齐弟打听此事,齐弟探听到原委后写信告知了我。”
“好生歹毒,竟然以大欺小!”居星腾忍不住想要是自己如同谷秀才一般,年少时拜的师父是赵举人这样的人,自己还能成如今模样吗?
思及此,他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恶寒。
饶康贤深深叹了口气:“可他毕竟是谷秀才的师父。陛下推崇孝道,咱们手中没有物证,此事难办。”
“不,不太对啊。”居星腾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饶康贤疑惑:“什么不对?”
居星腾皱眉说道:“这赵举人若是真如师父你查得这般小心眼肚量狭窄,如今厨仙食肆名声如此大,乐晋府的学子都来此处吃饭,赵举人怎么没有半点动静呢?”
“假设,师父查得都是对的,那这是为何?”
“谷秀才丝毫不怕那赵举人以是其师父之名来为难他们食肆吗?”
“为何呢?”
饶康贤想了想说道:“谷秀才同苏弟他们说过,如今名气大的是夏哥儿,让其名声传出去,旁人只会以为他这个秀才在吃夫郎的软饭,赵举人最是看不上这般的人,自然就不会为难他们。”
这些是苏寒围同他闲谈时提到的。
居星腾赶紧摇头:“不对,这不对,苏老和师父都一叶障目了,这个理由若不是师父您来此,倒是勉强说得通,问题是师父你过来了啊!师父你怕是低估了自己的名声,赵举人若是知道你在此处,他能不过来吗?!”
“他此时还没有动静,只能说明,他不知道,我记得贾秀才曾经提过一嘴,他上次休沐回乐晋府时,听说赵举人的书院关门了。”
“师父你说此事……谷秀才知道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
饶康贤顿时悚然一惊。
两人面面相觑,平哥儿没听懂他看看师祖又看看小叔,圆圆的眼中满是疑惑。
过了许久饶康贤才苦笑摇头:“看来,我这折扇送差了啊。”
谷堂衿心中有青云之志,在清赤县内也能按死他那个不省心的师父,自己却让他安贫乐道。
简直错得离谱!
*****
乐晋府,赵家侧院。
梁琴心听着小厮绘声绘色地形容清赤县如今的热闹场景。
既震惊又为谷堂衿高兴。
“拿去买糖吃吧。”梁琴心看了眼吕奶娘,吕奶娘从荷包里拿了一颗银珠子。
“多谢夫人!!”小厮笑容满面地收下银珠子,退了下去。
自从夫人有孕之后脾气是越来越好了,给的打赏也多。
要这小厮说,早该如此了,赵举人爱瞎折腾就让他在主院瞎折腾,如今大伙的日子,不都过得很是痛快吗?
“夫人,你喝点甜汤润润喉。”吕奶娘端来一碗冰糖炖梨。
秋日秋燥,嗓子容易不舒服,喝点糖水温补。
“嗯。”梁琴心对自己身子好的东西,如今是来者不拒,便是以前不爱喝的汤水也能喝下去了。
她可得长长久久地活着,养大自己的孩子,她便是生出的是小哥儿或是女孩也无妨,到时候她能帮着招赘,总能顶门立户。
还有那几个庶子庶女也该好好教导起来,不求他们有什么大本事帮衬自己肚子里这个,只要他们不跟赵举人那般似的眼高手低,能有个养活自己的营生就好。
“给几位小姐公子找的先生可找好了?”梁琴心问道,“如今夫君不教书了,他们的学业也不好落下。”
“找了,寻了个老实本分的老秀才,那秀才的几个孩子前些年都陆续病死了,夫郎也早早去了,如今就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学问倒是还说得过去,来咱们府上就是想着能有个地方养老送终。”吕奶娘也是好容易才打听到这样的人选。
那种有大脾气的文人她也不敢请啊。
“我怕他年纪大,镇不住那么些个小子丫头。还请了个年纪轻些的童生来帮忙,这童生读了几年书,没读出个名堂来,就在府城一家布庄子上当管事,机灵着呢,最好的是他学问也没落下,他自己给自己儿子开蒙,如今他儿子十一岁就考上了童生呢。”
“这位求的就更不多了,只是想要求些书来看,让他那儿子能多些书读,因着这个都不敢要多少月例。”
“我同他说了,该给的一定给。我还同他提了提谷秀才的事,让他知道好歹,咱们家老爷最是看不得那些青年才俊,想必此人入府之后为了他儿子平安,定然也不敢往老爷面前凑,只会绕着老爷走。”
“如此甚好,替老夫子找大夫把把脉,平日养身子的药该用就用,好歹让他多教些时日,还有那童生你也盯着点。府里的小姐公子,能读书的便读,不愿意学的只要不干坏事也不需强逼他们读书,咱们别好心做了坏人。”
“等我这孩子出生,也是要开蒙读书的,老爷那边我不管,但旁的地方,家中风气定然不能坏了。”梁琴心摸着肚子提醒道。
吕奶娘应了一声:“是。”
梁琴心目光沉沉,她心说,先让夫君痛快喝上几年美酒,过上几年自在日子,也算是她不辜负这些年的夫妻恩情了,至于几年后……谁知道几年后夫君的身体如何呢?端看他能不能受得住这份酒色财气了。
****
无曲巷,厨仙食肆。
谷堂衿将折扇仔细收好,转头一看发现季榕夏定定地瞧着自己。
谷堂衿笑问:“这是怎么了?”
“这扇子是好,一面得意,一面失意,不过跟你不合适。”季榕夏仰着头说,“对不对?”
谷堂衿垂下头,用自己的额轻轻碰触了下季榕夏的额头,如同鸳鸯交颈。
“对,知我者夏哥儿也。”
季榕夏用自己的额头顶了一下谷堂衿光洁的额头。
“我当然知道你想什么,我是你的夫郎嘛!”
“到底是饶山长一份心意,咱们也不能轻忽了,赶紧先把毛豆腐都做上。”季榕夏说道。
谷堂衿:“好。”
季榕夏和谷堂衿忙活了一上午做豆腐,将豆腐再做成毛豆腐,放一边发酵。
到了下午,季榕夏就开始研究这个山药枣泥糕和水晶肘子怎么做。
从简单的山药枣泥糕做起,季榕夏正好手中有做酥点奖励的枣子和切山药时候奖励的山药。
山药用火将表面的皮烧一烧。
然后用小刀将其挂个干净。
切成小段放入蒸锅。
红枣同样洗干净蒸熟。
山药碾成泥,纸条上写了这山药枣泥糕吃起来糯糯的,季榕夏猜测里面放了糯米粉,因而趁着山药还热,季榕夏放入了适量糯米粉,这样糯米粉就能被山药泥给烫熟。
季榕夏怕这糯米粉烫得不够熟,还提前将糯米粉炒了炒。确保不会出现夹生的问题。
山药面团揉好放冰箱冷藏,方便之后捏成团。
红枣蒸熟后剥皮,去核,碾成泥。
季榕夏还用搅拌机打了一份枣泥。
这样的枣泥也很细腻,里面还有红枣皮,吃起来的口感跟纯粹的枣泥有一点不同。
枣泥放入锅中翻炒,加入油和糖。
季榕夏炒馅料炒得多了,就发现做馅料这糖和油就是要加足了,不然馅料的状态不好。
季榕夏用了冰糖、白糖、黄油和猪油,四种材料交替更换搭配,做出了好几种馅料。
馅料同样要冷藏。
皮和馅料都分成小剂子,山药皮包住枣泥,用模具按一下就能成形了。
季榕夏用的模具还是从刘家糕点铺子买的,就是很普通的圆形,圆形边缘是花边,中间有个福字。
“模具有点少啊,不然我还能弄些小动物模样的枣泥山药糕。”季榕夏第一次觉得手中的模具不够用。
季榕夏:“下次咱们去找爹娘,可以托爹和兄长做几个新的模具。你尝尝这个加黄油的,味道会不会有点古怪。”
“没有,我只能尝到一点点奶香味,跟枣泥的味道融合得极好。”谷堂衿低头就着季榕夏的手吃了一口山药枣泥糕说道。
“那就好。”季榕夏咬了一口,味道是还不错。
虽说做法简单,但这材料几乎都是小师傅提供的,就没有不好吃的食材,在加上季榕夏的手艺,真是想要难吃都难。
“那这个还凑合吧,再做水晶肘子。”季榕夏将手中最后一口山药枣泥糕递给谷堂衿,谷堂衿一低头吃了。
炖菜季榕夏不太熟悉,做起来有些犹豫不定。
今天的肘子是谷堂衿特地去叶屠户那边买的。
一共就四个,两个前肘,两个后肘子。
季榕夏仔细观察了那四个肘子。
居星腾的纸条上写了水晶肘子色泽透明,切成大小差不多的薄片后凉拌,味道清香又肉味浓醇。
季榕夏一边思考一边嘟囔:“这肘子最后能切成薄片,那应该不能有太多的肥油才对啊,但是居星腾又说他是晶莹透明的,这是为什么?难道是用了猪皮冻?”
“先做一个肘子试试吧。”季榕夏给自己鼓了鼓劲,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猪肘子用火烤制去除表面的猪毛,用刀刮掉被烤的发黑的猪毛和猪皮,再冲洗干净。
季榕夏思考片刻将猪肘子的肉剔了下来,并且将那些肥膘去掉了。
看得谷堂衿很是不解,那纸条上写了那么多吗?
“纸条上写水晶肘子味道清香,我觉得可能没有肥肉。”季榕夏见谷堂衿不解,开口解释了一句。
猪肘子肉放入锅中,季榕夏加入葱姜,酒,花椒和一点胡椒炖煮,趁着炖肘子的时间,季榕夏去拿了些猪皮冻。
他们每日都要做生煎,猪皮冻还是有的。
猪肘子肉煮熟后,季榕夏将其切成薄薄的片,猪皮冻切碎跟猪肉放到同一个大碗里。
季榕夏本来想要直接撒盐,但想到直接撒不太均匀,他想了想还是最后将猪肉和猪皮分成两份,一份加水和盐炖煮最后放凉,一份同样加水和盐但是换成蒸,煮好后放凉凝固。
蒸的那一份明显成形得更好些,季榕夏看后觉得这水晶肘子应该是蒸成形的。
“还真是晶莹透亮,怪不得叫水晶肘子。”谷堂衿感叹道,“夏哥儿你怎么想到将肘子肉剔下来做的?”
“纸条上面写了切片呢,猪肘子肉很难切成差不多大小的片,我猜可能不是整个肘子切片,而是用了猪皮冻。就是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季榕夏自己都有点不确定。
他将水晶肘子切成薄片,然后调了个料汁,酱油、香醋和少许香油。
因为纸条里着重写了清香,季榕夏都不敢放味道重的调料,料汁做得无比简单。
季榕夏夹起一片水晶肘子沾了沾料汁,另一只手托着放在肉下面:“堂衿你尝尝。”
谷堂衿低头咬住那块晶莹的水晶肘子。
“清爽可口,肉香浓醇,我没吃过旁的水晶肘子,但你做的这个味道不错。”
季榕夏:“真的?”
他也夹了一筷子吃。
猪皮冻做凉拌菜真是无敌,这弹牙爽口的味道,怎么做都好吃,季榕夏吃了两口就说:“不行,还是不太好,肘子的肥肉剔得不够干净,多吃几口就会腻!”
谷堂衿:“???”
这还不够好?
原来夏哥儿做不知道菜谱的菜时,是这么精益求精。
要不是今日的时间不够,还得开门做生意,季榕夏恨不得立刻将剩下的三个肘子给做了。
但时间不够,只能算了。
今日做的这个‘不成功’的水晶肘子,只能是自家人吃了。
第二天季榕夏就迫不及待地将其他三个肘子给做了。
终于得到了比较满意的一份水晶肘子!
而昨日他们做的毛豆腐,也生出了一点点白毛。
有两盘毛豆腐生出了黑点,季榕夏果断将其给丢了,见其他的毛豆腐都乖乖长着白毛,季榕夏就放心了。
又一日,那些白毛变长了不少,季榕夏喜滋滋地做了一盘油煎毛豆腐。
对此,姚田兰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她有点接受不了这毛豆腐独特的香味。
但是谷春财挺喜欢的,用油煎毛豆腐下酒,喝了两小碗米酒。
姚田兰看得龇牙咧嘴的,不知道这老头子怎么能吃得这么香。
在季榕夏做好油煎毛豆腐的那天,晚食卖完食肆一关门,季榕夏和谷堂衿就上了邬三娘子准备的马车。
随着邬三娘子去了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