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种那日, 天高气爽,阳光温暖。
正是万物生发的好时候。
农田早就翻耕过了,各种种子也提前泡过, 农具更是不用说, 大多都是去年新打的,就连肥料谷堂衿都提前准备好了,所以真到了耕种那一天短工干起活来都感觉格外顺手。
新买来的牛养了几日,坐船而来的颓靡都没了, 拉犁拉得很稳当, 季榕夏不太会干农活, 下手跟着干了一会发现自己还不够添乱的, 他非常干脆地放弃耕地, 去灶屋里做了许多果子饮。
他们这里几乎没有春日成熟的果子,幸亏现在他们庄子上有冰窖,在秋冬的时候, 他们就在冰窖里放了些果子, 不少果子还是邬三娘子从南地带来的, 有这些果子当挡箭牌, 季榕夏可以做不少口味的果子饮。
季榕夏做了橙子口味的、桑葚口味和梨子口味的果子饮。
不仅如此季榕夏还泡了好几壶茶水。
“果然, 下地我不行,还是做饭适合我。”季榕夏拍了拍手将装了果子饮和茶水的大陶盆放到独轮车上, 他让桑二巧和吕小顺去给短工们送水, 自己则是提着两个大茶壶,又用篮子装了几个竹筒去找谷堂衿他们。
谷堂衿额上出了一层热汗,面上神情专注,仿佛眼中只有种田似的。
季榕夏放轻了脚步,慢慢地慢慢地朝着谷堂衿走去。
田里季木匠和洪月莲一眼就看到‘鬼鬼祟祟’的小儿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 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季榕夏还没走到谷堂衿身旁,谷堂衿就转过身来:“小心些,别扭到脚。”
季榕夏眼睛睁得圆溜溜:“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我都没发出动静。”
还想要吓堂衿一跳呢。
“闻到气味了。”谷堂衿实话实说。
季榕夏闻言赶紧低头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哪有什么气味啊。
难道自己馊了?
昨日刚洗了澡,衣服虽然是方便干活的短褐但也是清洗好的,除了香胰子的味道外没有旁的气味。
谷堂衿:“你身上有果子的甜香。”
季榕夏松了口气:“我说呢,堂衿你鼻子还挺灵的,我做了果子饮,喝点吧。”
他说着拿出个竹筒,从大茶壶里倒了满满一杯加了橙肉的果子饮。
谷堂衿接过竹筒喝了一口,酸酸甜甜清爽解渴。
季榕夏:“堂衿,你低头。”
谷堂衿闻言低下头来,季榕夏拿出帕子轻轻将谷堂衿额头上的汗擦干净,然后季榕夏将帕子放到谷堂衿手里。
“我去给爹娘送水了,待会我过来收竹筒啊,你慢慢喝。”季榕夏提着篮子去找洪月莲和季木匠了。
谷堂衿将手中的果子饮喝完,他静静等了一会,一直等到季榕夏再次过来将他的竹筒收回去。
“好好干活吧,今天晌午想吃什么?种地这般辛苦,今日允许你点菜。”季榕夏笑眯眯地说。
“嗯,吃石锅烤鱼吧。”谷堂衿思索了片刻说道。
季榕夏:“堂衿你还没吃腻啊,昨天和前天都吃了!”
“好吃怎么会吃腻。”谷堂衿以前也没觉得鱼肉多好吃,但这几日吃的石锅烤鱼的确美味。
季榕夏点头说:“那成,今日就吃这个。我娘和爹说想吃锅包肉,我在去问问公爹他们想吃什么。”
说完没等谷堂衿回答季榕夏就脚步轻快地走了。
谷堂衿一直看着季榕夏背影消失,他这才继续开始干活。
晌午谷堂衿果真吃上了自己想吃的剁椒石锅烤鱼,除了他的石锅烤鱼晌午饭菜还有凉拌鸡丝菠菜、锅包肉、粉丝豆腐汤、烧茄子和掉渣饼。
晌饭吃饱后他们在小院子里歇了个午觉,下午接着干。
这春种怎么也得用上三四天才能忙活完,季榕夏想着第二天就得去开门做生意,下午就撸起袖子做了很多点心。
核桃酥、鸡蛋糕、花生条、蜜三刀等等。
好吃好拿,干活干累了吃上一口就能补充体力。
幸亏庄子上的厨房经过了升级,烤箱什么的都不缺,点心做起来也不难。
季榕夏还不忘早早烧好了水,等谷堂衿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过来时就能直接洗澡休息。
“这些堂衿你吃不完可以分给短工吃。”季榕夏将一包包点心分门别类地放好,“你别不舍得吃,这种点心吃新鲜的才好吃,反正我还能继续给你做。”
现在堂衿的身材正好,看着清瘦但是脱了衣服就能看到结实的肌肉,再瘦就不成了。
季榕夏不反对谷堂衿亲自下手种地干活,但是干体力活这吃的方面一定得跟上才行。
“我知道了,向你保证一定不会继续变窄的。”谷堂衿弯下腰将下巴搭在满是香甜气息的季榕夏身上。
烤了一下午的点心,季榕夏整个人仿佛都浸透了香味,谷堂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仿佛一天的劳累都消失了。
“你知道就好,你最近还长高呢,我听我娘说,长高的时候不好好吃东西,很容易就瘦成竹竿了,一点都不好看。”季榕夏伸出香香的手揉了揉谷堂衿黑了一圈的俊脸。
谷堂衿以前皮肤白嫩的时候看起来很是冷峻,现在黑了瘦了一点,眉眼更加凸出清晰了,五官锐利,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更不好惹了,真要是皱眉生起气来,光靠着脸都能吓人一跳的那种,但在季榕夏看来更加俊了。
只是最好不要再瘦了,对身子不好。
谷堂衿乖乖被季榕夏揉捏:“若是我不好看了,夏哥儿说不准就看不上我了。”
“哪有啊,咳咳咳,虽说我一开始是想着找个好看的,那不是我还不够了解你,再说了你现在还很好看!”季榕夏笑眯眯地说。
谷堂衿:“……”
他哭笑不得:“你就不能说,你现在觉得我才华横溢,被我才华征服了?”
“啊,这个啊,你当然有才华了。”季榕夏糊弄着说。
只是他看上堂衿又不是为了他的才华,是为了谷家教他手艺,还有堂衿这一张脸来着,总不能说谎吧。
嘿嘿嘿。
谷堂衿反过来伸手捏了捏季榕夏的脸颊。
“哎呀,不说这个,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啊?今天下午一直做点心,都没来得及问你们想吃什么。”季榕夏眼睛一转换了话题。
谷堂衿忍着笑意说:“随便吃点吧。”
“那我做一个大盘鸡拌面吧。”季榕夏一边说一边推着谷堂衿到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顺手塞给他一块刚烤好的桃酥和一杯冰镇过的果子饮。
季榕夏活动了下手脚说道:“你先吃着,我一会就做好了。”
谷堂衿:“……”
他乖乖做好,看着季榕夏手脚麻利地快速做出了一大锅大盘鸡拌面。
他是最先洗漱好的,等爹娘他们洗漱好的时候,拌面正好可以吃了。
大伙都累了,呼哧呼哧吃完了饭就去睡了。
谷堂衿倒是还有精神拉着季榕夏散步消食。
白日庄子上还热热闹闹的,如今庄子上却十分冷清。
两人一个人提着灯笼一个提着香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看天上的星星真亮啊。”季榕夏抬着头看向天边的繁星,他有点好奇地问,“堂衿,若是你科举当官了,咱们是不是不能待在清赤县了?”
据说当官不能在官员籍贯地当官,这还是邬三娘子跟他说的。
谷堂衿一愣,随即说道:“你想去外地吗?”
季榕夏挠了挠脸颊说:“想啊,但我就是想要去玩而已,长住的话,我还是更想要留在清赤县。”
这里有他的食肆,有他爹娘,有他的庄子,有他的作坊。
他倒是不担心去了一个新的地方不能重新开始,但总还是不舍得。
若只是四处游历去玩不必长期定居就好了。
当然他就是想一想,这也不现实。
谷堂衿闻言笑了笑说:“那咱们就不去。”
“啊?堂衿你不想要参加科举了?!那不行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总不能白读啊!”季榕夏重重地拍了一把谷堂衿的肩膀。
仿佛要把他这个不好的想法给拍掉似的。
“通信这么久我也是看明白了,太子殿下想要薅我去给他干活,我真要是去了,怕是就没有现在的悠闲了。”
谷堂衿虽然有野心,但也不想要每日只劳心劳力地干活,便是太子殿下都时不时抱怨自己的辛苦,好好一个太子当得还不如富家翁舒服。
“啊?不会吧。那你一直当秀才公也行,要不你只考个举人也可以。举人的名头更好听一点!”季榕夏一听谷堂衿这么说,顿时觉得不去考试也行,反正自己养得起堂衿。
“夏哥儿你对我还真是有信心。”谷堂衿听夏哥儿将考举人说得像是摘野菜一样容易,忍不住笑了。
谷堂衿继续说道:“去自然是要去,好歹名头不能少,至于旁的,我想着种出些高产的种子,在咱们庄子上多种几年,确定种子能保持稳定,到时候献给太子殿下。求个恩典,请他就让我给你种食材,安心务农吧。”
“如今邬大人干得不错,将来应当能升为知府,他身边的亲信,也都是我亲友,到时候我便是不是官员,也无妨。更别说我还与饶山长交好。”谷堂衿笑说。
季榕夏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心里还是很高兴,他抿了抿嘴问道:“若是堂衿你是为了我,其实不必如此。”
“不是为了你,夏哥儿,这庄子也是我一点点建起来的。”谷堂衿拉着季榕夏的手说,“这一砖一瓦,你离不得,我也离不得,而且我想好好养身体,陪你活得长长久久。”
季榕夏心中暖呼呼的,却又忍不住想笑:“你才多大,就说生生死死的事,太早了点吧。”
谷堂衿笑着摇头:“我自小就瘦弱,幼时险些养不活,能长成如今这样实在不易,若是太过操劳,必定短寿,我不想如此。”
他培养邬宝全也有远远掌控本府的意思,至于当不当官对他来说并非执念,这些日他早就想明白了,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季榕夏说而已。
季榕夏不自觉地抓紧了谷堂衿修长的手,随即他故作轻松地晃了晃谷堂衿的手:“放心,我们还能抽奖呢,你忘了,你肯定不会短寿的!”
谷堂衿感觉到了季榕夏的紧张,温柔地说:“我知道,夏哥儿你不嫌我不想当官是不成器就好。”
“哪有啊!你若是不成器,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成器了。”季榕夏严肃地说。
谷堂衿眉眼含笑,在灯笼的光下,谷堂衿锐利的五官变得柔和,眼睛中的笑意和温柔仿佛能溢出来:“夫郎谬赞了。”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结伴散步消食,就好像刚才不是谈论将来如何,而是谈论明天的天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