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言带着两听冰可乐从人群中走出来时,刘海被挤得沾上了汗水,有点狼狈地垂在眉间。
陆祺从他手中接过可乐,罐身浮着一圈水珠,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递到头皮,陆祺抖了抖身子。
顾琅言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顾琅言和陆祺在树荫下席地而坐,茂密的树叶为他们遮挡了刺眼的阳光,顾琅言用食指的关节轻轻在瓶身四周敲了几下,随即干脆利落地勾起小铁环。
“咔嚓”一声,铁环挂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折射出银色的光,汽水在瓶内翻涌着,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陆祺猛地喝了一大口汽水,感受着可乐在口中跳跃。
他盘腿坐着,一只手撑在后方,影子被拉长,跟随他的动作晃了晃,凑到了顾琅言的影子旁,陆祺盯着两个人的影子看了好半天,发觉两个影子的姿势有些暧昧,像是在牵手。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陆祺立刻收回手,本本分分地搭在膝盖上。
顾琅言抿了一口汽水,两指捏着瓶身,举到陆祺面前,轻轻一晃,陆祺甚至能听到液体撞击发出细微的声音。
“干杯。”顾琅言说。
陆祺忙不迭举起可乐,小心翼翼地碰了上去。
午后、骄阳、微风,还有肆意热烈的少年。
所有美好的因素都汇聚在一起,在这幅名为青春的画卷上落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八班的午休不会做强制要求,有人自习有人午睡,还有像陈知行这种精力旺盛的在楼下打球。
顾琅言带陆祺在学校里逛了一圈,不论是从布局、建筑又或者是管理制度来说,一中都十分时髦,给了学生极大程度的自由,从另一方面来讲,一中上至领导下至老师都对自己的学生抱有极大的信任,这和在绵城上学时,恨不得把学生当囚犯一样对待的老师和领导们截然不同。
难怪连续几年的市状元都出自一中。
也难怪走在校园里,到处可见学生们的笑脸。
重新回到班级时,午休已经结束,距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经过了一个上午的接触,陆祺对陌生环境的拘谨少了许多,多亏了同桌是顾琅言,一到下课时间,顾琅言就会被不同的面孔“骚扰”,出现频率最多的当属陈知行和付炀。
在他们的帮助下,陆祺也逐渐熟悉了一些,比如那个被陈知行起外号的“大嘴婆”,真名叫梁塘;比如英语老师姓苟所以让大家喊她的英文名“Vicky”;再比如班主任叫乔峰大家都喜欢喊他峰峰,谐音“疯疯”……
陆祺被半推半就带到讲台上,无数双眼睛看向他,可他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
“请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顾琅言双手抱胸,倚靠着讲桌,好整以暇地望着陆祺。
陆祺顿了顿,捏着一根剩下的粉笔,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陆祺的字迹清隽,如他这个人一样干净秀气。
“我是陆祺,多多关照。”上午提前准备好的台词早就被陆祺抛之脑后了,在顾琅言的注视下,他只吐出了这一句话。
顾琅言戏谑地挑眉,示意陆祺再多说几句。
讲台下,同学们纷纷蠢蠢欲动,代表人物是陈知行,他率先站起身,故意嬉皮笑脸地问:“帅哥,我替我们班女生问问,有对象没?”
他吊儿郎当的语调引得同学们哄然大笑。
陆祺瞪了他一眼,“没有。”
“那新同学喜欢什么类型的啊?”付炀也跟着凑热闹,坐在他身边的女生红着脸怼了他几下,他立刻改口:“可不是替别人问的啊,我自己好奇而已。”
校园里最常聊的除了学习就是八卦和游戏,八班的人彼此都熟知了,什么秘密都藏不住,现在闯进一个新的小羊羔,他们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这样好的氛围是陆祺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他也不自觉想开个玩笑。
只见陆祺微微抬起下巴,一脸狡黠的笑,说:“现在还没有能入我眼的。”
“狂,太狂了,行哥这你能忍?”
“好你个付炀,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是吧,脏,太脏了。”
一阵混乱之中,不知道怎么回事话题又被引到了顾琅言身上。
“言哥,班长,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危机感?听说现在你在学校的热度都下降了,都是讨论新同学的。”梁塘趁乱问。
顾琅言原本正在发愣,突然被殃及鱼池,一阵怔忡,他不假思索,立刻回复道:“挺好的,做了这么久顶流,终于能做回素人了。”
“顾琅言!臭不要脸!”付炀为首,大声叱责,班级内掀起了讨伐顾琅言的热潮。
陆祺也跟着笑,笑得眼睛眯着一条弯月,顾琅言不经意间就被他的笑容吸引了,忽然发现陆祺笑起来时右边脸颊有一个很浅很浅的梨涡,明明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点光透进来,可他还是被被晃了眼。
在付炀的谴责声中,顾琅言表现得相当淡定,“去去去,别吓到新同学了。”
被当作挡箭牌的陆祺:“……”
我可没被吓到,该不会是你不好意思了吧?
最后还是上课铃声响起,乔峰夹着教材哐哐砸了几下门,教室里才安静下来。
“整栋楼就咱们班最吵,还有脸笑呢,”乔峰眼神凌厉地扫过每一位同学,“说的就是你,陈知行!还有付炀,就属你们两个笑得最欢!来跟我讲讲有什么好笑的,让我也乐呵乐呵。”
陈之行和付炀赶紧合上了嘴,一脸苦大仇深。
作为罪魁祸首之一顾琅言就跟自动屏蔽了他们两个幽怨的目光似的,晃晃悠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课堂上偶尔也会有老师好奇,点陆祺回答问题,大部分问题他都可以轻松应对,一小部分没学到的部分他则是相当坦荡地说自己不会,一点都没有扭捏,一天下来,留给八班的老师和同学们相当好的印象。
一中的课堂自由度很高,整体是由学生们主导,老师只是在台下做补充,答疑解难。最常见的方式就是老师会在黑板上准备一些经典例题,按小组上台解题并讲解思路,一套流程下来,一道很普通的题在学生们的共享下多出了不少新的解题思路。
陆祺很喜欢这种上课方式,整个大脑都活跃了起来,甚至还会积极和顾琅言探讨。
“你说如果把这两个点连上,是不是可以一次性把第一问和第二问一起做出来?”陆祺把笔帽怼在嘴角,压出一圈印子,可他丝毫没有察觉。
顾琅言按照他的思路做了一遍,赞同道:“确实,但是整体的步骤就会繁琐很多,可以,但没必要。”
陆祺:“还好吧,也就多了几个小步骤而已。”
顾琅言指着他用完的半张草稿纸,“你确定吗?”
陆祺心虚,扯回自己的草稿纸,轻咳了几声:“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就是想这么做。”
顾琅言闻言,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可以啊,反正得分是一样的。”
虽然顾琅言表达出了肯定,但陆祺却莫名有一种被嘲笑的错觉,这句话完整的解读难道不是“你写这么多行得到的分数和我写几行得到的分数都一样”吗?
陆祺舔了舔牙齿,偷偷摸摸换了个标准的解题步骤。
*
开学第一周高三没有晚自习,一中也不提供住宿,所以一到放学时间门口的车可以排到另一条街,学生也密密麻麻的,习惯了在绵城九十点钟放学,习惯了伴着月光和路灯,甚至习惯了拥挤的公交车,难得这么早走出校门,陆祺还有些不适应,他伸了个懒腰,看向天边的晚霞。
放学的时候陈知行临时有事,让陆祺在校门口等他,陆祺等了半天也不见陈知行的人影,反而看到了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出校门的顾琅言和付炀。
顾琅言半垂着头,轻薄的刘海微微盖住了他的眉峰,他没什么表情,但却很认真地在听身旁付炀说话,不知道付炀说了什么,顾琅言唇角翘起了很浅的弧度。
顾琅言推着一辆黑色的单车,仿佛是受到了上天的某种指引,他抬头的那刻,陆祺的心脏都跟着漏掉了一个节拍,茫茫人海中,这个无声的对视远比想象中更加震撼。
就像是一个不会水的游客,被卷进了凶猛的浪潮,潮水淹没了他,口鼻灌满了腥咸的海水,他如漆黑神秘的大海中渺小的蜉蝣,飘呀飘荡呀荡,最终在一切都归于平静后,他终于苟活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大脑。
同时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心悸永久地埋在了最深处。
不等陆祺回过神,顾琅言就推着车走向了他,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顾琅言就像那片大海,而他就像陷在其中的蜉蝣。
“在等陈知行?”顾琅言问。
心脏颤了颤。
顾琅言右眼的眼皮上有一颗很浅的棕色小痣,要距离特别近才能看到,陆祺觉得他那颗痣简直就是点睛之笔,为他清冷的气质添上几分妖艳。
陆祺点头,“你们看见他了吗?”
付炀抓了一把头发,想了会儿说:“陈知行刚才好像在和高嘉怡说话呢,现在应该快出来了吧。”
高嘉怡?
好像有印象,应该是越潇的朋友,她们两个人一到下课就手挽着手去卫生间,关系特别好。
“你也骑车?”付炀注意到陆祺身旁黄色的自行车,问。
“我家离这儿不远,骑车方便。”
付炀有些失望地叹气,“我也想骑车上下学,可惜我家太远了,给我腿蹬瘸了也蹬不回去。”
听到这儿,陆祺眼睛一亮,看向顾琅言,却发现他正在看自己。
这么说……
顾琅言是自己一个人回家?
陆祺还没想好虚伪地说点什么安慰付炀,陈知行就出现了。
“陆祺,俺来也——”
陈知行推着车风风火火冲到陆祺身边,“哎,言哥你也骑车啊。”
顾琅言以前一直是车接车送的,所以陈知行看到他推着一辆自行车时十分震惊。
“方便高三上下学,暂时搬家了。”顾琅言明明是在对陈知行解释,可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陆祺不放。
陆祺扭头躲开他的视线,这目光怎么火辣辣的,让他无力招架。
“搬哪儿了,该不会也是泰泽吧?”陈知行随口问,泰泽就是陆祺现在住的小区,一中有很多学生都住在泰泽,小区环境不错,安保也很好,最重要的是离学校很近。
顾琅言淡淡地嗯了一声,同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陆祺这在自在了许多。
“这么巧?陆祺也在泰泽住,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下学了!”陈知行家离泰泽并不近,但是上下学会经过泰泽,也算是顺路。
陆祺心说,不仅是在同一个小区,还是同一栋楼,甚至就在隔壁。
陆祺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大概是命运筛选的结果,有时候缘分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马路上有不少穿着红色校服的一中学生骑车,清脆的铃声在风中穿梭,迎着天边粉红色落霞,陆祺蹬车的动作放慢的许多。
陈知行骑在最前方,中间夹杂着许多陌生的面孔,而顾琅言的速度却很均匀,像是刻意放缓速度在等陆祺一样,他们两个之间始终隔着不仅也不远的距离,陆祺不至于被落下,两人之间也不会插进陌生的人和车。
顾琅言就在陆祺的斜前方,只要他偏过头就能注意到陆祺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偷看他。
陆祺看到顾琅言嘴角紧绷着,像是不高兴,但弧度却是上扬的,一时间也摸不准他的情绪是怎样的。
风毫不留情地灌进顾琅言的校服短袖里,鼓起了一大块,然后又顺着领口挤了出去,吹掀顾琅言的刘海。
陆祺望着他下颌线分明的侧脸,以及高挺的鼻梁弧度,最后极快地扫了一眼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他很久没见过帅得这么明目张胆具有冲击性的男生了,陆祺觉得这样一张完美的面孔非常适合出现在大荧幕上。
“陆祺!小祺祺!你快点呀!”骑车骑爽了的陈知行口不择言地喊起了陆祺,祺祺是他的小名,但他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很羞愤,总觉得不够阳刚。
“陈知行,你闭嘴!”陆祺怒火中烧,蹬车的速度都快了不少,直奔陈知行的方向,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略略略,你追不上我!”
“陈知行你是不是活腻了,你太嚣张了,看我锤不锤你!”
陆祺自然是追不上陈知行的,陈知行劲儿大还是骑车的老手,但陆祺一点都不气馁,反而越挫越勇,一双漂亮的杏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他一边说话一边骑车灌了一嘴风,嗓子都沙哑了许多。
被落在最后的顾琅言倒也不着急,看戏似的任由他们打打闹闹,只是在有汽车从身后经过时抬高嗓音提醒他们小心车辆。
听到顾琅言的声音,陆祺脚下的动作放慢了,没一会儿就和顾琅言持平,他们谁也没有看对方,心里沉甸甸的。
一场追逐游戏落幕,耳机里的音乐切换了一首又一首,正好播放到陆祺最近很喜欢的粤语歌,连歌词都十分应景地唱到:“诗一般的落霞,酒一般的夕阳,似是月老给你我留印象……”
陆祺跟着音乐哼唱了几句,驶去远方逐渐沉寂的落日余晖。
【作者有话说】
(滑铲入场)(狰狞wink)(提踝升天旋转跳跃)(落地砸坑)(单膝下跪)我不知道您对我有没有兴趣(说罢帅气撩发)(冷笑)反正我对您有兴趣(华丽唱歌)(尬舞)反正您自己想办法爱上我(滑倒)(爬起来)(华丽离场)(撩头发)(潇洒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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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是:《最爱》-周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