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祺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幅画面。
一对情侣在城市最高的大厦中,踩着月光和琴声,手挽着手翩翩起舞,明明看不到脸,但陆祺却能感受到甜蜜与幸福就在他们之间流淌,爱意无声但却热烈,在两人每一次的触碰中燃烧,他们在窗边借着月光亲得密不可分,窗外是抬手就能触碰到的云层,身旁是低头就能亲吻到的恋人。
陆祺如同一个局外人缓缓靠近那对情侣,他听见自己突兀的脚步声越来越重。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对恋人的样貌也逐渐清晰。
是……
他和顾琅言。
轻柔浪漫的乐声缓缓停顿,画面碎裂。陆祺被碎落一地的玻璃残渣划破了脚心,恍然惊醒,面前是一脸温柔笑意的顾琅言。
这一刻的顾琅言好看到陆祺觉得他在发光,光芒晃眼但不刺眼,像是独属于他的细腻,自己发光但不会让他人感到不适。
“怎么还发呆了?”顾琅言说,“我弹得不好吗?都给你听走神了。”
陆祺回过神来,“好听……我只是在想……”
“在想什么?”
陆祺在心里说,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好。
但他说的却是:“在想你还会不会再给我弹一首。”
顾琅言无奈地勾唇笑,语气中带着些许宠溺:“你怎么这么贪心啊?”
陆祺垂下温顺的眉眼,掩藏起眼里的情绪,顾琅言说的没错,他确实很贪心,甚至开始留恋顾琅言身边的那个位置,他已经不满足朋友这个虽然长久但却普通的位置了,如果能和他更进一步……他大概会高兴到疯掉。
“不行吗?”陆祺反问他,又像是在反问自己,和他的关系更进一步,不行吗?
“行啊,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满足你吗?”说着顾琅言转过身子,修长匀称的十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滑过,像是在同钢琴对话,然后说:“那再给你弹一首出现在我很喜欢的电影里的一段钢琴曲吧。”
陆祺坐直身子,两只手交叠着,忽然紧张得喘不上气。
先是一段轻柔、活泼的琴声,紧接着琴声骤然加快,顾琅言的手在钢琴上的动作幅度更大、速度也更快,只是稍微眨了眨眼,陆祺就似乎在眼前看到了顾琅言十指飞舞的残影。
弹了一半,琴声戛然而止,陆祺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只见顾琅言站起身甩了甩手腕,解释道:“累了,太久没练这首曲子了。”
陆祺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在听曲子的时候就觉得顾琅言实在太牛了,两只手弹出了四手联弹的效果,还在想他这样不累吗。
“剩下那一段,下次再弹给你听吧。”顾琅言倒了两杯水递给陆祺一杯,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
“下次是指什么时候?”陆祺显然不太满意他这的说辞。
顾琅言心里暗爽,无奈地“嘶”了一声,伸出一只手在陆祺头上胡乱摸了一把。
顾琅言带着一种小孩子成功吸引家长注意力的得逞,说道:“下次就是下次啊,等到下次来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陆祺努了努嘴,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顾琅言绝对是故意在吊他胃口!
但他绝不可能轻易承认自己被吊到了,这太丢脸了。
陆祺只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在期待下一次的到来。
到了十一月,江云就彻底冷了下来,陆祺上学前不得不穿上外套,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有多么的幼稚,他总觉得衣柜里没有好看的外套,明明之前他也并没有多么在乎这些。
门铃响了,陆祺背上书包朝周月萍打招呼:“妈,我去上学了。”
周月萍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掌的水,“别让小顾等久了,在学校好好学习。”
陆祺点点头,换上鞋出门了。
这段时间以来周月萍和顾琅言也熟络了起来,刚得知顾琅言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班级第一名、年级第三名时,周月萍脸上都要笑出花来了,她有事没事就喜欢拿陆祺和顾琅言比,甚至还偶尔允许陆祺去他家学习,虽然陆祺很不喜欢别人比较来比较去的,但如果是顾琅言的话,这种比较好像也没那么令人讨厌。
陆祺推开门,一眼看到穿着黑色冲锋衣外套的顾琅言靠在墙边,拉链被他拉到最顶端,下巴收在衣领里,正低头看着手机。
黑色很衬他的气质,但却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陆祺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当顾琅言收起手机抬头看向陆祺的时候,盘旋在顾琅言周身的那股冷淡悄然退去,迎面而来的是满载鸟语花香的春风。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粉蓝色拼接的棒球服,越看越觉得幼稚,和顾琅言相比,自己简直就像是小学生,一点都不成熟稳重。
陈知行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了,他只穿着一中的秋季校服外套,看起来一点都不冷的样子。
“你们好慢,在上面磨蹭什么呢?”陈知行吐槽道,“祺祺你这外套还挺好看的,特别显嫩。”
这对于陆祺来说并不是赞美,“我本来也不老,用不着显嫩,倒是你只穿这些不冷吗?”
陆祺语速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别叫我祺祺。”
陈知行毫不在乎地拍了拍胸膛,甩了甩寸头,耍帅道:“不冷啊一点都不冷。”
陆祺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可别冻感冒了。”
陈知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我要是感冒了,第一个传染你。”
“神经病。”陆祺毫不留情地骂了他一句,看向顾琅言,像是在找人为自己撑腰:“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顾琅言含笑瞥了一眼满脸写着不爽的陆祺,颔首:“是有点问题,所以祺祺大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陈知行:“你们两个孤立我,我要上报法庭!”
可陆祺满脑子都是顾琅言那句开玩笑般的“祺祺大人”,不管听了多少次他还是会觉得脸红耳热,很不自在。
陆祺双手插兜,全然无视在一旁快要跳脚的陈知行:“别这么叫我……”
是对陈知行说话时截然相反的语气。
“我是你们之间的一环吗?”陈知行再次遭到惨绝人寰的冷漠对待,愤懑地骑着车将他们甩开。
“不喜欢这个称呼吗?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从最开始跟着陈知行喊他祺祺,到现在自己研究出来了个“祺祺大人”,他的恶趣味一点都不比陈知行少。
陆祺气势汹汹地问:“怎么,你要做我的小跟班吗?”
眼见着陆祺要炸毛了,顾琅言丝毫没有适可而止的打算:“我现在不算你的小跟班吗?不喜欢这个称呼的话……”
顾琅言垂下眼眸思索,不一会儿他说:“小棋子怎么样?”
他们的“传纸条代号”计划只实行了一周就中道崩殂了,原因无他,只是十分不巧地被乔峰一网打尽了。
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纸条转了一圈又回到陆祺的手里,他正在埋头画符号,头顶忽然有个阴影遮挡了视线,陆祺心一惊,抬头就发现乔峰一脸祥和的笑容,他伸出一只手,陆祺老老实实把纸条上交。
陆祺不禁有些懊恼,自从月考完换了座位后,都没有顾琅言帮他望风了。
于是那节自习课就成了批斗大会。
乔峰:“来吧,请说出你的同伙。”
陆祺紧张地攥着衣角,没吭声。
乔峰捏着纸条读了出来:“糖果说‘自习课好无聊兄弟们出来冒个泡’,太阳回‘晚上有没有相约吃烤冷面的,我馋一下午了’,然后知了说‘今晚有约了你们吃吧’。”
乔峰把代号念了出来,引起哄堂大笑。
读着读着乔峰也被气笑了。
陆祺尴尬地咬着嘴唇,把小纸条的内容公开念出来无异于脱了裤子在舞台上走秀!
陆祺的耳朵跟滴了血似的红得要命,他从来没觉得这么丢人过,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下。
“你们都高三了,还整这些,幼不幼稚啊?”乔峰说,“陆祺,你自己招还是我解码?”
陆祺脑袋里像是有只猫抓乱了线团,他余光扫到付炀一脸紧绷地朝他使眼色,陆祺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死守秘密”。
可是……
乔峰笑容收了起来:“陆祺就是这颗小棋子吧,黑不溜秋的,其他人……”
他冷冷一笑,把人都点了出来:“梁塘,陈知行还有付炀,你们三个也给我站起来,真当我傻是不是?”
陆祺竟然松了口气,心想,还好顾琅言因为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批改作业逃过一劫,不然陆祺很难想象顾琅言也被乔峰念出代号的画面会有多么羞耻和尴尬。
“我都不用想,主谋肯定是陈知行,”乔峰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好好一个小棋子被你带的上课传纸条,我看你真是要上天!”
乔峰被气得手抖,对着陈知行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教育,陈知行本来还有点生气,觉得疯疯什么都往他身上扯,虽然这件事确实是他开的头……
但在陈知行听到从乔峰嘴里喊出来的“小棋子”三个字时,“噗嗤”一声,格格不入的大笑声就这么闯了出来。
陆祺悄悄抬起眼皮,他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乔峰脸上的“裂纹”,果不其然,下一秒乔峰就把手里的试卷狠狠砸在讲台上。
紧接着他们四人喜提检讨书以及清扫户外分担区的任务。
后来他们就没有再用这种代号的方式传纸条了,传纸条的方式也隐晦了起来,变成了夹在课本里,光明正大地递出去,少了很多偷偷摸摸的即视感。
那天姗姗来迟的顾琅言在听到付炀添油加醋的讲解后,也表达出对”小棋子“这个称呼的兴趣。
……
不知道这个称呼戳到了陆祺的哪根弦,他有点恼羞成怒地快走了几步,将顾琅言甩在身后。
“怎么了这是?”顾琅言明知故问,大步流星跟上前。
“小棋子?”他试探性地喊。
陆祺像一只小刺猬,恨不得扑上去扎他,“你喊太监呢?”
顾琅言挑眉笑了笑,“我可没这个意思啊,你别污蔑我。”
陆祺不理他,这段时间他骑车的技术倒是越来越好了,轻松追上了前面的陈知行。
陈知行注意到陆祺追过来了,还以为他是找自己和好的,主动跟他说话:“班长呢?”
提到顾琅言,好不容被风吹散了的愤怒又飘回来了,陆祺没好气说:“不知道,管他呢。”
陈知行一阵莫名其妙:“你们两个刚才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么这么一会就吵架了?”
“谁跟他吵架了?”陆祺骑车骑得十分卖力,感觉像装上了一对风火轮。
“没跟他吵架你怎么一提他就这种语气?”
“我哪种语气?”
“你哪种语气你心里清楚。”和陆祺认识这么多年,陈知行相当了解他的脾气,但陈知行也心有不满,故意呛他。
陆祺抿了抿嘴唇,又不说话了。
直到进入校园,顾琅言骑车有点热了,把外套搭在臂弯上,不远不近地跟在陆祺身后,莫名有一种追逐陆祺的影子的感觉。
陈知行凑近问:“你怎么惹他了?”
顾琅言看了一眼陆祺笔直的背影,小声说:“喊了他一声小棋子就炸毛了。”
“小棋子?”陈知行大咧咧地笑:“之前被疯疯抓包的事他还没忘呢,他本来就好面子,你还反复鞭尸,他肯定不高兴。”
顾琅言说:“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觉得这个称呼挺可爱的吧?”
陈知行摸了摸下巴,仔细品味了一下:“念顺嘴了是挺可爱的,但是有点像太监的名字。还不如祺祺呢。”
顾琅言不认同他说的话,祺祺是陆祺的小名,对他来说不够特别,但小棋子不一样。顾琅言想到那天随手在陆祺草稿纸上画的象棋,这个称呼算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是吗?”顾琅言随口敷衍了一句,目光依旧落在陆祺的身上。
粉蓝色的外套将他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脖颈,在顾琅言眼里,陆祺有点像一只气鼓鼓的小河豚,他上楼的速度明显放慢了,显然是在等人跟上去。
生气但是等着被哄。
顾琅言溢出一声轻笑,陈知行还说陆祺不好哄呢,哪里不好哄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写小纸条取代号这种事我小学的时候班级里真的有人这么做,那时候会的字不多都是画一个符号然后写拼音……
顾琅然日常把老婆气得炸毛然后再顺毛,动作娴熟,该说不说不愧是养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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