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祺从斯邈出来后一眼就看到了顾琅言的车。
和陆祺一同出来的还有赵安年,他敏感地察觉到陆祺的表情有变化,跟着他的视线看去,暧昧地笑了一下,“我说你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呢,原来是有人接啊。”
“没办法,他太粘人了。”陆祺故意秀恩爱,秀得赵安年无力招架。
“那你快回去陪他吧。”赵安年吸了吸鼻子,头一次觉得“恋爱的酸臭味”这么刺鼻。
陆祺小跑着上车,安全带还没系上就被顾琅言按在车门上亲了好半天。
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习惯了。
因为顾琅言职业的原因,如果不是他在休假的话,他们之间聚少离多,这对于一对正处在热恋期的情侣来说简直是太难熬了,所以他们每次分别之前或者经历一段时间的分别之后都会给对方一个炽热的吻。
哪怕不说,对方也能从这个吻中感受到浓郁的思念。
一吻结束,顾琅言温柔地帮他蹭掉唇瓣上的水渍,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佳作”——陆祺被他亲的瞳孔涣散浑身无力,脸颊也泛着薄红。
回到家后,陆祺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客厅正中心的钢琴,愣了片刻。
“你怎么把钢琴搬出来了?”
钢琴一直是被他放在书房的。
顾琅言扬了扬下巴示意陆祺脱衣服,然后帮他把衣服挂起来,自己卷了卷袖口,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突然想弹琴了。”
陆祺一脸稀奇,但又想到最近顾琅言在家都是专心投入作词作曲,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你的新歌,进度怎么样了?”
“还行吧,进入瓶颈了。”顾琅言不太在意,拉上窗帘,关掉了客厅最亮的灯。
“那怎么办?要不然出去采风试试呢?”
“没事,再说吧。”顾琅言坐在钢琴前,朝陆祺伸出手,“宝宝,过来。”
陆祺听话地坐在他旁边,“小棋子”这个称呼就像是被尘封的往事,随着两个人的复合被“宝宝”取而代之,最开始陆祺还有点不习惯,觉得太腻歪了,但顾琅言却叫得很开心,陆祺听得也开心,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顾琅言尤其喜欢在床上欺负他的时候喊宝宝。
用着温柔宠溺的语气说出一些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感的命令词汇。
“弹什么?”陆祺问。
顾琅言没理他,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轻按几次试了下音色,然后慢慢闭上眼,一首熟悉的、温柔的音乐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在空中。
顾琅言的粤语说得比以前好了,发音更标准了,唱腔也更加专业,带给陆祺一种与那年完全不同的感受。
陆祺深吸一口气,听他唱到:“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一生一世难分开,难改变也难再。”
那些年褪色生锈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住在泰泽为他弹琴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与现在成熟稳重的顾琅言有一瞬间的重叠,陆祺眼神落在他的侧脸上,视线贪婪地描摹着他的身形。
顾琅言的声音低沉、暗哑,丝毫不掩饰其中的爱恋和缱绻。
陆祺痴痴望着他,甚至不舍得眨眼。
琴声逐渐减弱,顾琅言睁开眼,眼中装满了不安和迟疑。
四目相对,顾琅言看到了陆祺崇拜的眼神,这双眼睛似乎从来没有变过,看向自己的时候瞳孔里满是爱意。
舌尖舔过牙齿最锋利的地方,然后又抵了抵侧脸,顾琅言含糊地说:“你觉得,是现在的我弹得更好,还是以前的我弹得更好?”
不管是唱功还是弹琴的技巧,都是二十九岁的顾琅言更胜一筹,顾琅言不会不知道。
所以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是顾琅言想要得到的答案。
陆祺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终于能肯定了。
顾琅言在怀疑。
他觉得陆祺喜欢的一直都是十九岁的顾琅言,而非现在的顾琅言。
大概是陆祺昨天对那种合照的珍视令他产生了不安。
陆祺在脑中仔细地回想,确实在那之后他的状态就不太对,这段时间他的病情很稳定,甚至不需要频繁地吃药了,所以陆祺只当他是因为药物戒断后的不良反应,没往这方面想。
可对于陆祺来说,无论是十九岁的顾琅言,又或是二十九岁的顾琅言,陆祺爱他的前提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是顾琅言。
陆祺安抚地笑了笑,微微下垂的眉眼间尽是温柔,他还是不太适应说出这种腻人的情话,细长浓密的睫羽轻颤,给出了一个标准的答案,足以打消顾琅言全部的疑虑。
——“无论你向我确认多少次,我都会坚定的告诉你,我爱你。
——“顾琅言,我爱你。现在你的,又或是过去的你,我都爱。”
顾琅言看着陆祺一张一合的唇瓣怔忡片刻,内心那团阴沉沉的阴霾被吹散了,陆祺拨云见日,向他走来。
“我知道,”他说,“我也爱你。”
直到永远。
且爱意会燃烧到最后一刻。
*
几天后陆祺腾出时间,和顾琅言拎着一堆东西回到了泰泽。
从好几天前顾琅言就在紧张了,他搜刮了一些好东西,水果、保养品、酒水、茶叶什么的一应俱全,装满了整个后备箱甚至都放不下。
陆祺一脸哭笑不得,劝他:“要不然还是别带这么多了,我妈和叔叔都不喝酒,你带了也没用。”
顾琅言却执意要带,他认真地说:“他们不喝是他们的事,但我不能不拿,这是礼数。”
说着他还瞟了一眼陆祺,小声说:“万一因为这些细节没让阿姨满意,不愿意把你嫁给我怎么办?”
陆祺脸红了一瞬,“……谁要嫁你了!”
“你啊,不然我嫁你也行。”顾琅言挑眉笑得痞里痞气的,“那你娶我啊。”
“你就会打嘴炮。”
顾琅言:“我认真的。”
陆祺敷衍地附和了几声,改口问:“你这是从谁那了解到的啊?”
“付炀跟我说的,他第一次见越潇母亲的时候带的东西更多,恨不得把他房本都拿上。”
陆祺闻言,说不出话了,这事放在付炀身上确实不违和。
“那你说放不下了怎么办?”陆祺抱怨。
顾琅言思索片刻,拎出一部分东西放在后座,怕路上磕到碰到,甚至还给这些水果系上安全带:“就这样吧。”
陆祺犟不过他,只能由着他了。
到泰泽的时候周月萍已经做好几道菜了,她也是前阵子才知道陆祺有男朋友了的。
只是没想到对象还是顾琅言。
在和陆祺打电话的时候周月萍惴惴不安,从声音上没听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连着好几晚都没睡着,一边担心自己曾经的行为曝光造成和儿子不可挽回的结果,一边又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即使这样她也无法回到过去阻碍自己。
“来了啊。”周月萍的丈夫从陆祺手里接过东西,笑着说:“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是他非要带,我说不过他。”陆祺无奈地说,“叔,最近你和我妈身体怎么样,都还好吧。”
秦叔推了推眼镜,“都挺好的,别站着了快坐吧。”
陆祺带着顾琅言坐下,然后给他介绍人,顾琅言表现得大方得体,赢得了秦叔的好感。
虽然他对于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态度微妙,但毕竟不是他的儿子,他就跟着周月萍尊重祝福就好。
周月萍做好饭,擦干手招呼着他们吃饭。
他们边吃边聊,周月萍看上去不在状态,和她说话还有些精神恍惚,她对顾琅言的态度说不上冷漠,但也不热络。
陆祺皱了皱眉,忍住没问出口。
饭后顾琅言主动提出要去洗碗,陆祺拦不住他,秦叔觉得让人家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就洗碗不太好,于是也跟着他去了厨房。
沙发上就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了。
陆祺观察着周月萍的微表情,忍了又忍,还是小声问:“妈,你今天怎么了?”
周月萍恍然回神,生硬地笑了下。
“没事。”
“你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祺祺你别想多。”周月萍不安地攥着手,“我只是……”
看顾琅言坦荡的表情,周月萍能猜到他没把自己找过他的事情告诉陆祺。
可越是这样,周月萍越是难捱。
陆祺有点失落,“妈……我是认真的,我们想得到你的祝福,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陆祺的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周月萍的心上,她发出一声微弱的哀叫,捂着脸小声哭泣。
“祺祺……我……我当年,去找过他。”说出这句话后,周月萍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陆祺脸上的表情,如释重负。从她得知他们再次走到一起后,周月萍没有一天不是胆战心惊的,她知道哪怕她自己不说出来,或许某一天顾琅言也会将全部都告诉陆祺,一想到这里她就备受煎熬。
“什么?”
“我去医院找过他,在他母亲的病房外。”
周月萍三言两语勾勒出一幅浸着血的画面。
那时候顾琅言母亲病情严重,他几乎每天一半时间都待在医院,经常需要陆祺给他送饭。
周月萍打听到他们所在的地方,主动找到了顾琅言。
她跪在那个少年面前,抓着他的裤子苦苦哀求。
她说:“孩子,算阿姨求你了,你放过他吧,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一个母亲哀求的力量如此沉重,重到顾琅言根本没力气把她拉起来,只能膝盖一弯,也跪了下去。
对于母亲这个身份来说,她没有任何错,她的祈求值得得到回应。
而顾琅言一直没有说话,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在周月萍的头顶转了几圈,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缺氧而亡。
周月萍当然不知道,对顾琅言来说,那时候的陆祺就是唯一能救他的氧气。
周月萍的声音刺进陆祺的耳膜里,搅得大脑要炸开了,“奶奶去世后,他给你打过电话……我……我挂掉了。”
“然后我用你的手机给他……”
“你干什么了?!”陆祺脸上淌满了泪水,骤然抬高嗓音,扯着嗓子拼命地喊,厨房的两个人也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
“我发了条短信。”
“……‘别再打扰我了’。”
心脏轰隆一声,极速坠进看不见底的深渊,陆祺也跟丢了魂似的,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身体重重栽倒在沙发上。
“……为什么?”陆祺茫然地看着她,“如果不是今天,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了?”
“对不起……”周月萍不敢看陆祺的眼睛,只是反复重复着她的道歉。如果不是他们再次走到一起,周月萍悲伤地想,她可能真的不会告诉陆祺。
因为她潜意识里也认为顾琅言和陆祺已经没有可能了,所以她甚至自己都快忘了她曾经做过这些事,尤其是在看到顾琅言坦率的目光时,周月萍就知道了,顾琅言并没有把当年自己去找他的事情告诉陆祺,这让她感到更加痛苦和窒息,这么多年来看着陆祺形影单只,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也曾怀疑过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有问题,可那时候的她只是为了陆祺好,仅此而已。
一切都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难怪顾琅言才会在几天后再次给他拨打电话,用那种冰冷的声音问陆祺什么时候把东西拿走。
原来那一天,把那通电话当作救命稻草的不止陆祺一个人。
原来那通电话,是顾琅言最后的求救信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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