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祺已经忘了那天他是怎样回到家的,他没有任何的意识,浑浑噩噩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灵魂。
他站在花洒下,像是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将他心底的火苗浇灭,扑簌扑簌的火星子挣扎着飞溅,烫得陆祺激起浑身战栗。
他很想将陈豪的话从大脑里挖出去,他不想被人用言语离间,可它们太顽强了,陆祺根本无力招架。
陆祺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小白跳到床上舔了舔陆祺的脸,他伸出手抱住小白,心想他好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温暖、纯粹的怀抱了。
顾琅言回来的时候陆祺已经昏睡过去了,明明刻意洗了澡但身上却还沾着酒气,顾琅言凝眉定定望着他,心里越发觉得烦躁,他把被子盖在陆祺身上,摸了摸他的额头。
睡梦中的陆祺好像感觉有人亲了亲自己,他想睁开眼去看,单眼皮却异常沉重。
陆祺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但醒来才不过八点,顾琅言刚遛完狗给小白擦脚,陆祺眼睛亮了一瞬,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睡醒的时候看到顾琅言了。
顾琅言拍了拍小白的屁股,瞥了一眼陆祺,漫不经心地问:“昨天又喝酒了?”
“啊,对。”陆祺心跳骤然加速,用余光偷偷打量顾琅言的表情。
“又是哪个朋友失恋了?”
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陆祺摆弄了一下刘海,“是姜以泽心情不好,找我陪他出去喝酒。”
顾琅言垂眸嗯了一声,看不清神色:“哪个酒吧?”
陆祺脱口而出:“狂欢。”
说完他飞快地捂上嘴,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嘴比大脑反应还快。
顾琅言微不可察地 蹙了下眉,不悦之色相当明显,陆祺立刻说:“以后不去喝了。”
陆祺就坐在床边,顾琅言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手掌放在陆祺的膝盖上,陆祺能清晰看到他额头上沾着的汗水。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喝酒。”
“喝多了也没那么讨厌,”陆祺含蓄地笑了笑:“那种感觉……反而还很奇妙。”
顾琅言知道他说的是哪种感觉,无非就是酒醉后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飘飘然脚底仿佛踩着云朵,那种放飞自己的自由感罢了。
他搭在陆祺膝盖上的手掌下意识用了点劲儿,“以后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他声音轻柔,陆祺心里泛起一阵酸痛,他想怎么能不去喝呢,喝酒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份工作。
但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
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陆祺也能感觉到顾琅言在酒吧驻唱的时候是快乐的,他现在已经积累了很多忠实的小粉丝,每次他上台唱歌台下都会有人尖叫鼓掌。
陆祺等他走后才去“狂欢”。
“狂欢”的的开始营业时间是晚上七点半,正是一个城市最繁华的时间段,马路上车流不息,车前灯晃眼,没人会注意到驻足在路边发愣的陆祺,也没人会为他停留片刻。
午夜十二点,陆祺端着盘子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他现在对这份工作得心应手,连姜以泽都夸他又很大的进步。
陆祺翘了翘嘴角,有些自豪。
陈豪对他说的话还刻在他的大脑里,但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忙碌令他将所有烦恼甩在脑后。
好不容易才从蹦迪的人群中挤出去,陆祺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脚,心脏几乎窜到嗓子眼里,就在他整个人差点扑倒在地上的时候,腰间一紧,一道调侃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哎呦,这小美男投怀送抱呢。”
陆祺第一反应是稳住托盘上的酒,然后才回头鞠躬道歉:“抱歉,刚才没站稳。”
“别道歉呀。”
陆祺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年纪看起来不大,但染着一头黄毛,唇钉和鼻钉在灯光的折射下反着光,陆祺皱了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黄毛伸手去摸陆祺的下巴,却被陆祺躲开,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好意思先生,我还有工作。”说罢陆祺转身就要走,黄毛立刻按住他的肩膀,黄毛身边的朋友也跟着围了上来,将陆祺堵住。
陆祺心一沉,这是他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到找事的,陆祺用余光寻找姜以泽的方向,可这里都是蹦迪的人,把他们挡得严严实实,很难会被注意到。
“哎哎哎别走啊,再聊聊呗,你在这一晚上能挣多少钱啊?”面前这个男人笑得一脸猥琐,眼神黏连在陆祺的身上,让陆祺感到极其不适,就像是被某种阴暗爬行的生物缠上了一样。
“这样吧,你跟我聊一晚上,我肯定让你挣得比现在多。”
陆祺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想闹大,影响别人也影响自己。
“不用了先生。”陆祺冷冷瞥了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
“装什么清高呢?你在这穿成这样不就是等着被人带走的吗?”他的目光流连在陆祺的身上,收腰的西装衬衫将他的腰线勾勒得一览无余。
陆祺转身的动作一顿,死死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盯着他,黄毛感受到他的眼神却还是继续笑,“生气起来也这么好看,真带劲啊。”
陆祺实在忍无可忍跨步上前揪着他胸口的衣服狠狠拉到面前:“你嘴巴放干净点。”
黄毛的朋友见状上前按住陆祺的胳膊,把他撞到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陆祺只觉得后背像是要裂开一样。
这声响引得周围人都往这里看,音乐声也停了下来,姜以泽第一时间发现状况连忙把领班和经理叫了过来,黄毛和他的朋友更来劲了,把酒怼到陆祺面前。
“你把这瓶酒喝了,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领班好言好语说:“这位先生,他只是我们这里的服务员,如果您需要陪酒的话可以……”
“去你妈的,服务员不陪酒那算什么服务员?啊?怎么,怕老子给不起钱?老子有的是钱!”
说罢黄毛狠狠踹了一脚墙面,得寸进尺:“你要是把这瓶酒喝了,我就算了,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陆祺轻蔑地笑了笑:“我凭什么喝?”
“就凭你不如我意,让你陪我玩玩是给你脸了,你还给脸不要脸了是吧,臭婊子。”黄毛一把把酒瓶砸在墙上,瞬间瓶子一分为二,液体顺着墙面哗哗流在地上。
陆祺面色一沉,死死握着的拳头抬起,眼看着就要朝着黄毛脸上挥去,姜以泽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下一秒陆祺就感觉胳膊被人紧紧箍住,他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却在看清来人后愣在原地。
顾琅言为什么会在这里?!
手上的力气顿时如退潮一般卸了下去,顾琅言眼神带着冷意看了一眼陆祺,没说话,把他往身后一扯,动作极其粗暴。
陆祺费力地喘着粗气,胸口跟着呼吸的频率起起伏伏,他现在大脑有些混乱,一时间搞不懂为什么顾琅言会出现,还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不等陆祺反应过来,只见顾琅言弯腰捡起碎了一半的酒瓶,动作极快几乎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他如同一只愤怒的猛兽,青筋盘旋在鼓起的肌肉线条上,他高举着啤酒瓶,哪怕玻璃划伤他的掌心,他就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样,锋利的下颌线紧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他将破碎的啤酒瓶抵在为首的黄毛混混的脸上,语气阴凉:“道歉。”
那黄毛小混混注意到他掌心沾上血液的酒瓶,下意识朝后面退了退,虚张声势:“你是他姘头?”
场面一度混乱,陆祺吓了一跳浑身都在颤抖,他抱住顾琅言的腰把他往后拉,经理和领班都挡在小混混面前,汗流浃背地劝说,可顾琅言却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依旧是凶残狠戾盯着那个还打算继续出言不逊的小混混,仿佛下一秒手中的酒瓶就能划破他的喉咙。
“你来啊,我怕你怎么?有本事你就照我头上打!怕你了还不成?”
顾琅言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不顾陆祺的劝阻,硬生生拖着陆祺往前走了几步,他浑身笼罩着黑色的气压,盖在陆祺身上,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冷静冷静,我们这边已经报警了,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经理在一旁打电话,领班死死拦住顾琅言,说话都不利索了,显然是被顾琅言吓到了。
陆祺注意到他的手在出血,手足无措,声音带着恳求:“顾琅言,别……你的手受伤了……”
大概是这附近经常出事,警车来得很快,顾琅言沉默地看了一眼苦苦哀求他的陆祺,缓缓扔下破碎的酒瓶,始终没和陆祺说一句话。
直到从警局出来,陆祺依旧心有余悸,他敢肯定如果不是及时拦住了顾琅言,他一定会砸下去的,陆祺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琅言,哪怕是他都忍不住感到害怕。
那群小混混是惯犯,在警察看完监控回放后对陆祺和顾琅言简单教育了一番就让他们走了。
一路上陆祺紧紧牵着顾琅言,在路边的药店买了消毒用的酒精和绷带,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伤口,伤口很长但好在不算深。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陆祺担心道。
顾琅言使了点力气像挣脱掉陆祺的手,却被陆祺紧紧缠住。
陆祺声音带着点委屈:“你怎么不牵我了?”还对我这么凶。
后半句话陆祺没说出口,他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但还是觉得被顾琅言无视的感觉太难受了,五脏六腑都跟着刺痛,像是要爆炸一样。
可顾琅言只是看着他,用受伤的那只手按在他的手上,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陆祺害怕他的手再次伤到,也不敢反抗。
鼻子突然很酸,眼睛也有点睁不开,脚下更像是拖了千斤重的巨石,他眼睁睁看着顾琅言大步离开,而他却无能为力,垂下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许久后,顾琅言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无力地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陆祺感觉面前站着一个人,把自己头顶的路灯挡住了,投下一片阴影,陆祺抬起头,眼泪挂在睫毛上,脸颊通红,嘴唇被咬得没有一点血色。
顾琅言又站在他面前了。
陆祺哭得更大声了。
顾琅言没说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的神情晦暗不明,他把手里拎着的热汤面递到陆祺的面前。
陆祺盯着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面,忽然感觉喘不上气来,眼泪停住了,心脏却是断断续续地痛着。
他没有伸手去接,顾琅言就那样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大概沉默了几分钟,顾琅言轻叹一声,声音虚虚飘在陆祺的头顶,和寒风的声音融在一起,但他却听得很真切:“走吧,回家。”
陆祺撑着膝盖站起来,眼前有片刻的眩晕,他偏过头,看到的是顾琅言紧抿的嘴唇,和冻得发红的耳尖。
风一吹,陆祺的身形一晃,顾琅言就放慢了脚步。
他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以及心底那个蠢蠢欲动几乎要搅得天翻地乱的念头。
顾琅言怎么这么好呢……陆祺想。
而我,却把所有的一切都搞砸了。
【作者有话说】
陆祺:???o???? ·? o????????
下一章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