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那半分钟里,陆祺的脑海中炸出一簇又一簇绚烂刺眼的烟花,直到烟花的痕迹淡去,天边落下点点星火,陆祺迷茫无助地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眶早就堆满了泪水,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颤抖着指尖抢在顾琅言再次开口之口挂断了电话。
陆祺枯坐在墙边,眼前被泪水浸湿,画面变得模糊不清,手机没有再传来震动,安静得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大脑里像是被病毒入侵了的电脑,弹出无数个警告画面,可陆祺抽不出一点精力来重启电脑,只能任由它宕机。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顾琅言说喜欢他……
天彻底亮了,由远及近的、缓慢地亮了。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但陆祺总觉得有光照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揉了揉僵硬麻木的双腿,站起身子,即使是整夜没有睡觉,但他没有丝毫困意,大概没有比此刻更能让他亢奋激动的时候了。
最早的一趟高铁在八点半,但他已经等不到八点半了,他立刻定了一班六点半从绵城飞往江云的机票,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走了,除了手机和身份证什么都没拿,他在为自己欢呼雀跃,灵魂都跟着一起狂欢,那个曾经他觉得遥不可及的人早已近在咫尺,近到陆祺只要伸出手就能牵住他的手。
然后紧紧握住,十指交叉,不再分开。
早上九点,陆祺站在熟悉的门口,按耐不住上扬的嘴角,他紧张地按响了门铃,又手忙脚乱地敲了几下门。
隔着门,陆祺听到了小白的叫声,然后是顾琅言的脚步声。
陆祺不知道自己等会儿该用什么的表情面对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还不容他过多思考,门开了,小白率先顺着门缝挤了出来,然后是顾琅言。
他双目沉沉看不到一点光亮,屋子里没有光线,黑黢黢的,连带着顾琅言整个人都跟着阴郁低沉了不少。
——他看起来状态很差。
陆祺被吓了一跳,提前准备好的话术停在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大概是一整夜没睡的缘故,他抬眼时陆祺看到了那双往日里深邃的眼睛沾满了猩红,陆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疲惫令顾琅言的反应都慢了半拍,他怔怔地看着陆祺。
陆祺心里翻涌着名为心疼的酸涩,或许他不该突然挂掉电话一句话都不说,他肯定让顾琅言伤心了。
下一秒,陆祺被顾琅言死死按进怀里,滚烫炽热的温度如火舌舔舐着陆祺的皮肤,顾琅言的力道极大,像是要把陆祺活生生塞进他的胸膛里。
小白已经窜到了电梯口,歪着脑袋看不远处紧紧相拥的两人。
陆祺被他的双臂紧箍,喘不上来气,只能拼命在顾琅言的胸口喘着气,汲取氧气。
陆祺听见顾琅言声音沙哑,一字一顿问:“你来找我,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句话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陆祺能感受到顾琅言的胸膛都跟着起伏。
陆祺抬起头,双颊和眼尾都被憋得染上薄红,他说:“是。”
早就在心里做了无数遍假设的顾琅言如释重负地笑了,他腰腹用力直接将陆祺直直抱了起来,猝不及防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陆祺突然双脚腾空,不安令他只能将顾琅言作为唯一的支撑,他紧紧抱住顾琅言,生怕摔下去,同时内心被巨大的满足吞噬,几乎快要溺死在一片无波无澜的深海。
被无视了的小白又灰溜溜夹着尾巴回来了,看到他们在原地转起了圈,本能驱使着它也摇着尾巴转了几圈,一边转一边“嗷呜”。
陆祺红着脸拍了拍顾琅言结实的肩膀,声音都带着点在顾琅言听来可以称做羞赧的颤音:“你,你放我下来……”
顾琅言定定望着他水润漂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将他放下。
陆祺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不自在地避开视线,假装逗狗。
顾琅言的手还搭在他纤细的腰身上,存在感太强了,陆祺想后退一步挣脱,顾琅言反而握得更紧了。
“你……”
陆祺想说点什么,却被打断了。顾琅言伸出另一只手,盖在陆祺的眼上,浓密的睫毛扎在顾琅言的掌心,有点痒,陆祺无奈只能闭上眼。
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听觉就会更加敏锐,他似乎听到了顾琅言靠近的细微声响。
须臾片刻,覆在他眼上的手掌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温热柔软的双唇。
陆祺站在原地像是一座雕塑,僵硬的麻木从脚底沿着双腿迅速蔓延到头顶,顾琅言能清楚感知到手掌下陆祺的眼珠子转了转,但就是没睁开,那副胆怯但又激动的样子完全取悦到了他。
“你没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顾琅言的吻顺着眼角落在耳边,然后缓缓向下,所经过之处都激起一片颤栗,留下长久的酥痒。
最后这个吻定格在陆祺饱满圆润的唇瓣上,先是温柔的辗转,唇珠被轻轻拨弄,陆祺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身体依旧僵直。
就在陆祺以为顾琅言会乘胜追击更进一步之时,他却把头轻轻埋在陆祺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拍打在陆祺的肌肤上,然后听到顾琅言从喉口溢出一阵轻笑。
“小棋子,你怎么不躲啊?”
顾琅言略带戏弄和调笑地声音将陆祺从旋转翻涌的漩涡抽离,冰封在自己四肢上的僵硬感骤然褪去,陆祺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他,转身要往隔壁走,却被小白挡住了去路。
陆祺心想,不愧是顾琅言的狗,和顾琅言一样狗!知道自己把人逗得炸毛了,顾琅言反手抓住陆祺,不让他走。
“刚来就走?”
“你管我呢,放开。”他就多余过来一趟。
“你要去干嘛?”
“我去睡觉。”陆祺咬牙切齿道。
身后的人没有要松开自己的意思,陆祺正想挣脱,却听到顾琅言说:“来我家,也能睡。”
“……”
*
陆祺一觉睡到了晚上,再睁眼时屋内漆黑一片,他慢吞吞下床把窗帘拉开,却没看到想象中的光亮,窗外黑得幽深,天上隐约点缀着几颗星星。
看到窗外的景象陆祺才恍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他习惯性地去开灯,却只摸到了光秃秃的墙面,陆祺拧着眉,好半天才想起这是顾琅言家。
冷却的心脏又开始躁动起来。
床单被罩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陆祺的周围,到处都充满了顾琅言的气味。
陆祺在床上翻来滚去,床单弄得乱乱的,还有很多褶子。
“小棋子,醒了吗?”一门之隔的位置传来熟悉的声音。
陆祺的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怎么就这么巧呢,刚醒没多久他就来了?
陆祺赶紧把床单铺平,不想给顾琅言留下一个睡姿不好的印象,随后才轻咳几声说:“醒了。”
“那我进来了。”
“嗯。”
得到陆祺的应允,顾琅言推开门,客厅明亮的光线顺着缝隙延伸进来,顾琅言一半身子陷进黑暗,一半身子被光线照着。
陆祺没忍住吞咽了几下口水,顾琅言似乎只穿着一个无袖背心,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他握着门把手,陆祺甚至能看到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出来吃饭吧,阿姨做好饭先走了。”顾琅言说:“我把灯打开了?”
“好。”
陆祺话音刚落,灯倏地亮了,陆祺眯起眼睛,伸出手挡了挡刺眼的光芒。
顾琅言走近,体贴地伸手拉陆祺下床,动作极其熟稔。
陆祺盯着他的掌心看了一秒,小心地搭了上去。
眼前这个少年,身形挺拔,肩背宽阔,似乎能盛下广袤无垠的大海。这样优秀帅气,还温柔的少年……也喜欢自己。
陆祺仅仅是想到这些就兴奋不已、心跳加速。
小白也围了上来,蹭着陆祺的小腿,松软的尾巴不停地拍打陆祺的小腿,现在正是夏天,陆祺穿的是短裤,皮肤接触小白的毛发有点痒痒,陆祺笑着躲开小白。
可小白就像身上粘上胶水了一样,任凭陆祺怎么躲他都还是要凑上来。
顾琅言见陆祺的注意力被这只蠢狗吸引走了,心里越发不满。顾琅言干脆果断地抬腿朝着小白的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气得小白转头去咬顾琅言的拖鞋。
顾琅言威胁道:“我劝你老实点,不然你今晚没有零食吃了。”
“零食”两个字就像是小白的一个开关,只要提及到了这个词语,小白就格外敏锐,立刻哼唧了几声,乖乖走了。
陆祺说:“你干嘛凶它啊。”
“它烦人。”
陆祺斜睨了顾琅言一眼,“它又没烦你。”
顾琅言反驳说:“谁说它没烦我?”
“它明明一直围着我转,跟你有什么关系,”陆祺唾弃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顾琅言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陆祺,然后抬手把它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就是因为围着你转,所以才烦到我了。”
陆祺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脸唰地一下升温了。
“那你……那你也围着我转不就得了。”
顾琅言掀唇一笑:“我不是正在围着你转吗?”
陆祺低头看地面干净的大理石地砖,小声问:“我们这算什么。”
“我倒也想知道我们这算什么。”顾琅言没有正面回答陆祺的问题,仰头看了一眼白色的天花板:“我啊,给某人打电话表白结果还被挂断电话,昨天的事也没想跟我解释,突然就降落在我面前了,现在还反过头问我这算什么。”
顾琅言语气中带着点幽怨,“所以你说,这算什么,你来给我评评理吧。”
倒打一耙的陆祺这才意识到从头到尾好像都是自己的问题,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坦荡。
“我还想问你呢,昨天为什么挂我电话?”陆祺话音刚落,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像翻旧账。
顾琅言被气笑了,死死盯着陆祺那双干净漂亮总是熠熠生辉的杏眼,“陆祺,你怎么这么笨?是不是故意气我呢?”
“我哪有……”
“我问你回不回江云,你怎么说的?这都算了,话还没说两句呢就跟别人打情骂俏了,你让我怎么想。”
“我哪有打情骂俏!”陆祺脸红得不像话,耳朵也发烫,原来顾琅言真的是因为自己和姜以泽的聊天而生气的。
“宁愿在朋友圈发合照也不主动找我。”顾琅言继续谴责,像是在法庭上将证据一一呈上,就等着法官敲锤定罪了。
陆祺被他说得心跳加速,手指攥着衣角,小声嘀咕:“我明明找你了……”
“呵,是啊,统共发三条,在吗,睡了吗,晚安。”顾琅言往他的碗里夹了两块肉,“渣男。”
陆祺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埋头吃饭,心里又乱又高兴。
吃过饭后陆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家,他心里是想多跟顾琅言待一会儿的。陆祺给周月萍发消息说自己先回江云了让她别担心,周月萍为了陆祺高考的事操了很多心,尤其是最后一个月,比陆祺还要紧张忙碌,甚至还请了小半个月假就为了陪陆祺回绵城考试。
周月萍在电话那头埋怨陆祺不懂事,又说他考完试心都野了一点也不听话,陆祺现在心情很好,顺着周月萍的话说好听的逗她,周月萍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陆祺用余光瞄了一眼坐在沙发另一头的顾琅言。
他们两个人中间还有一条萨摩耶,头趴在顾琅言的大腿上,尾巴搭在陆祺的胳膊上,简直是狗生赢家。明明这么近的距离,却仿佛又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银河,横跨在两人之间,陆祺心里涨涨的,刚才的话题戛然而止,他需要一个契机续上。
“顾琅言。”
“嗯?”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我……”陆祺支支吾吾了好半天,那句我喜欢你像是长在他的喉咙里一样,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顾琅言慵懒地支着头,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白的毛发。
陆祺咬着嘴唇,低头想逃。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江云的夏天本就多雨,只要下了一场,后面的雨就跟没完没了一样不间断。
细密的雨丝拍打在玻璃上,水珠停留了片刻,坠下高空。
屋内灯光明亮,下了雨不仅没有凉爽反而更加燥热,陆祺知道,燥热的不是天气,而是他的心脏。
嘴唇传来震痛,令头晕目线的陆祺稍稍清醒了许多。
他说不出话,但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他想告诉顾琅言他的心意。
顾琅言目光沉沉,就一直望着他,似乎在等他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大概是不耐烦了,顾琅言用了点力把小白赶下沙发,小白一个趔趄,圆滚滚地倒在地上,一脸懵逼。
他一只手撑着沙发向陆祺靠近,衣服的布料摩擦沙发,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这声音彻底扰乱了陆祺的心智,整个世界都是嘈杂的,只有顾琅言靠近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轻抚陆祺的侧脸,看他因为自己面红耳赤,双眼水盈盈的,没有人能抗拒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于是他又一次认输了,捧着陆祺的脸,鼻尖碰着鼻尖。
“我问,你答,行吗?”这个距离太近了,陆祺只需要扬一扬下巴就能再亲上去。
陆祺被顾琅言蛊惑了,注视着他的眼睛,心甘情愿被吸进去。
“你也喜欢我,对吗?”
陆祺舔了舔嘴唇,轻轻点头。
“那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陆祺没有片刻犹豫,继续点头。
顾琅言笑了笑,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染着浓浓的笑意,继续问:“那你想要我亲你吗?”
原来他能看出来。陆祺心想。
这一次陆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用行动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他闭上眼,不甚熟练地主动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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