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陆祺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心脏不受控制地漏掉了一拍,仿佛也跟着掉进了那片寂静、隐秘的角落。
顾琅言的说话的语速很慢,语调也有些奇怪,不似往日平稳,陆祺大概能猜出他是喝多了。
也几乎能想象到顾琅言此刻一定是用脸紧紧贴着手机,然后发出一声低喃:“没事,就是想问问你在做什么。”
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强烈的疼痛顺着唇瓣散开,嘴里弥漫着很淡的血腥味,陆祺舔了一下伤口:“我在……吃饭,有事吗?”
在顾琅言听来,他的声音冷静又疏离,掺杂着顾琅言能想象出的抗拒,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到不会痛了,胸口和大脑此起彼伏的钝痛逼得他直面真相。
“这周四……赵医生有空吗?”
他像是一个患者积极求救,努力寻找一个理由来解释自己这通电话为何如此不合时宜,可他这才发现,除了这件事,他和陆祺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他们相识数十载,最终还是落得一个无话可讲的结局。
高中时的顾琅言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他们会有这样一天吧?
他一意孤行,全凭自己的喜好,靠近、逗弄陆祺,带他和自己一同坠进深渊,然后自以为是地放他离开自己的世界,几年后又控制不住自己朝他走去。
可是,顾琅言,你凭什么觉得他还会在原地等你?
这些年来,顾琅言就如那句歌词一般“沿着光追寻你走过的印迹,跟在你身后走走停停”。
却连一句“你过得好吗”都不敢问出口。
陆祺沉默了几秒钟,“我不知道,有需要的话可以关注斯邈的公众号,在上面可以预约。”
他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彻底划开和顾琅言之间的界限,他们再一次变得泾渭分明。
如果他们不曾再次站到一起过,顾琅言也许真的甘愿不再打扰他。
可他们偏偏因为命运的捉弄又再一次重逢了。
正因为人生多的是动如参商,久别重逢才显得更加珍贵。
所以他在自己投资的那家名为“Look Forward”的咖啡厅里,鼓起勇气,击溃所有的怯懦,将那句“你过得好吗”问出口。
好在陆祺给出的结果是令他满意的。
他过得好就够了,在他们错过的八年里,顾琅言曾这样欺骗自己。
“好,我知道了。”顾琅言尾音发颤,极力地克制自己,“我没事了。”
陆祺当然听出了他声音中微弱的颤抖、以及呼吸频率的紊乱。
“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陆祺紧咬牙关,逼自己说出这句话。
“别挂。”顾琅言急忙开口,酒精涌上大脑,身体极速降温,但他却觉得格外亢奋,并且在这种不正常的兴奋中再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心意:“让我听一下,就一下……”
“你……”陆祺动作一顿,被他语气中的紧张和焦虑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有点喝多了。”顾琅言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低声道歉。
他的道歉声将陆祺的心脏击中,浑身的血液都跟着调动了起来。
陆祺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好像无法狠下心来,就像当年分开后明明那么痛苦、煎熬,他依旧想去探索有关顾琅言的近况一样,这份感情早就和他的身体融合在一起了,永远也无法割舍。
算了,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多年不曾联系过的老同学”身份,不会显得他的关心太过于狼狈。
“你现在在江云吗?”
“我在。”顾琅言说。
“戏拍完了吗?”
“拍完了。”
“最近不忙吗?”
“在休息,下周就又要开始忙起来了。”
“挺好的,劳逸结合。”
“嗯。”顾琅言的鼻音有点重,声音沉闷,陆祺听得耳朵麻麻的。
陆祺想到刚才陈知行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心里的迷雾又散去几分,露出原形。
大脑觉得自己不该问出口,可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脱口而出:“需要……我去接你吗。”
陆祺的语气不太自然,他很怕又是他的自作多情。
“可以吗?”顾琅言呼吸一滞,小心、谨慎,在陆祺看来甚至有些卑微。
陆祺死死攥着手机,以此使出全部的力气来回应他,“可以。”
陆祺在他卑微示弱的声音中,看到了自己。
挂掉电话后陆祺的心跳许久都没有平复下来,陈知行暧昧地看了他一眼,“走吧走吧,我自己吃饭自己喝酒。”
陆祺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走不动了就在我家睡吧。”
接下来陈知行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满脑子想的都是……
又要和顾琅言见面了。
走出小区的时候陆祺神情恍惚,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他都有点记不清之前平静的生活是怎样的了。
陆祺驱车前往手机上那个地址,不算远但是挺偏的,转了好几个弯又过了好几个街口,陆祺把车停在小巷子的外面。
他打开闪光灯对照门牌号,从地图上来看这里是老旧的居民区,墙皮斑驳脱落,墙角黑黢黢的,才晚上八九点钟,这里就看不到光线了。
顾琅言发给他的定位是一家饭馆,陆祺抿了抿唇,回头看了一眼隔得很远的路灯,很难想象这么阴森的地方会开一家餐馆。
终于,陆祺在巷尾看到了一点光亮,走近一看,还真有一个餐馆,名叫“小巷人家”,装修风格复古,店名是写在牌匾上的,陆祺推开门,却被餐馆内部的装修震惊到愣在原地——古朴、传统,很有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那种大宅院的风格。
陆祺推开包厢门的时候顾琅言已经喝得有些迷糊了,他面前的菜基本没怎么动,桌子底下摆放着许多喝空了的啤酒瓶。
付炀也喝了不少,他睁大眼睛看清来人,笑呵呵地说:“呦,来了。”
“好久不见了。”陆祺朝他点头打招呼。
“我要找人送他回去他偏不,说有人来接他,我还真没想到这个人是你。”付炀的脸上带着点打趣的笑意。
“怎么选在这里吃饭?”陆祺坐下环顾一圈。
“嗨,还不是言哥得低调点,这里正好位置偏僻,”付炀穿的是便服,却丝毫不减眉眼间的魄力与气势,他现在在部队担任军职,想必和顾琅言也是许久没见。
“你有人接吗,我顺便把你也送回去吧。”陆祺道。
付炀可不傻,他若无其事地瞟了一眼顾琅言的方向,知道顾琅言肯定不想自己掺合进来,于是笑着摇头拒绝了,“不用了,我朋友等会送我回去。”
陆祺松了口气,点头道:“行,那我……先带他走了。”
陆祺瞥了一眼闭 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顾琅言,拍了拍他,“走了。”
顾琅言慢腾腾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神情担忧的陆祺,暗沉的眼底倏地亮了起来,缓缓眨了眨眼:“是你啊,你来了。”
陆祺只当他醉过头了,脑子不清楚,扶着他站了起来说:“是我,我来了。”
顾琅言对他的回应很满意,心满意足地弓着腰靠在陆祺的肩膀上,压得陆祺有些喘不上气。
付炀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半点没有想要帮忙搭把手的打算,甚至还含着笑说:“慢走啊,路上注意安全。”
即使陆祺觉得顾琅言太瘦了,但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依旧不轻,陆祺废了好大劲才把他带出餐馆。
陆祺把他的胳膊环在自己肩膀上,而自己揽着他的腰,勉强能使上劲。
若不是顾琅言还有一些意识,能独立行走,恐怕陆祺想带他穿过这条小巷要废很多力气。
“你口罩和帽子呢?”
黑漆漆的小巷里只有他们两个,但陆祺依旧谨慎小心。
顾琅言轻哼了一声,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算了,他喝醉了,跟他说话他也听不懂。
陆祺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着他的腰,轻声说:“你靠在我身上,别把脸露出来。”
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顾琅言这才含糊地“嗯”了一声。
陆祺怀疑地斜睨着他,问:“你能听到也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吧?”
这下顾琅言又不理他了,只是把头埋在陆祺颈窝,不久前做过造型的头发有点硬,戳在陆祺的脖子上痒痒的。
他寻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慢悠悠地蹭了两下。
“晴晴和瓶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陆祺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两个居然能放心让顾琅言一个人出来喝酒。
本以为得不到回应,却没想到顾琅言忽然开口:“他们放假了,我也放假了。”
陆祺哑然失笑,“我要是不来,你打算怎么回去?”
顾琅言没吭声,思考了好半天说:“等你来接我回去。”
陆祺脚步一顿,微微低头,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顾琅言的发梢和正对着自己的发旋,在心里默默叹气:“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琅言噗嗤一下笑了出声,语气骄傲自豪,像没有被大人提出的问题难倒的小孩儿,“当然知道了。”
醉酒后的顾琅言竟然意外的可爱,陆祺心脏软软的,像一团蓬松柔软的棉花糖,咬下去一口腻得发慌。
他问出了顾琅言期待着被问的难题:“那我是谁?”
顾琅言动了动身体,想抬头却被陆祺按住,“嘘,别抬头,马上到路口了。”
顾琅言老老实实继续埋着头,高挺的鼻梁蹭着陆祺的脖颈,亲密又暧昧。
“你是……小棋子。”
那一刻陆祺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直冲云霄,他沉寂的的血液只因顾琅言这三个字再次沸腾起来。
【作者有话说】
顾:谁有老婆接回家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