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陆祺从治疗室走出来的时候顾琅言已经赶去机场了。
陆祺知道他这个周末还有一场演唱会,在枫城,必须提前赶到那里彩排。没能和他再见一面,陆祺难免有点失落。
“陆祺!”身后传来赵安年的声音,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年哥。”陆祺朝他点了点头,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性地问:“心情不错?”
赵安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能明显感觉到他状态好了不少。”
赵安年没说是谁,仅仅用一个“他”来代指,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他”代表着顾琅言。
聊起顾琅言,陆祺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丰富了,他欣喜地问:“是吗?”
“对,刚才聊天的时候他主动跟我说了很多,我还……挺震惊的,而且能看得出他很积极。”赵安年暧昧地笑了一下,“我感觉这跟你脱不了干系,你们……”
他顿了顿,道:“你们和好了?”
陆祺一愣,摇头说:“没有。”
赵安年失望地看着他:“好吧,那是我想错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和好了呢,”
他冲着陆祺眨了眨眼睛,那张往日里正经、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戏谑。
“年哥……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呢。”陆祺转头开起他的玩笑。
赵安年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一起吃了顿晚饭后,陆祺就驾车回家了。
晚上陆祺看了会专业书,可始终都静不下心来,别无他法,他只能点开微博又翻起了顾琅言的超话。
——“最新路透!燕燕染了蓝发啊啊啊啊啊我靠帅死了帅死了这还是妈妈的好宝宝吗简直是老公不二人选!!”
——“蓝头发?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图片]图放这里了小蝴蝶们有需要自取哦。”
——“我舔舔舔我舔舔舔,麻麻问我为什么对着屏幕流口水……”
——“这么糊的图都抵挡不住哥哥的美貌,他真的是神颜我跪了……”
——“他上次染头发都是好久好久之前了吧,怎么这么突然发福利?”
——“上年纪了就喜欢搞点年轻人爱玩的(bushi,莫名有一种燕燕在孔雀开屏的即视感hhh”
陆祺点开图片,注意到照片上站在舞台上和工作人员对话的顾琅言头发染成了雾蓝色,哪怕镜头被放大了数倍,图片有些模糊,也根本不妨碍照片上的顾琅言白得亮眼。蓝色真的很衬他,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贵气、高调。
陆祺忽然很想去看他的演唱会,上次没能待到最后就走了,现在想想还是很遗憾的。
于是陆祺只能翻看着粉丝发的视频,一遍一遍重复播放。
他想,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再去看一场的他的演唱会。坐在几万人中,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平无奇的顾琅言的粉丝而已。他可以尽情地挥舞荧光棒,全部的目光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享受着最美好的时光。
*
几天后江云下了一场雨,乌云笼罩在天空的正中间,雨幕是白茫茫一片的,一到这个时候,路上就特别堵,陆祺看了一眼手机,他在这个路口至少堵了半个小时了。
陆祺心烦意乱极了,早知道这条路这么堵他还不如绕远路。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来,是晴晴的电话,陆祺觉得有些奇怪,晴晴一般有事都是给他发微信,很少有直接弹电话的时候,陆祺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接听电话。
“陆老师,言哥今天跟你联系过吗?”晴晴的声音都在颤抖,十分焦急。
陆祺皱了皱眉说:“他没跟我联系,是出什么事了吗?”
晴晴从早上就联系不到顾琅言了,她和瓶子还有徐哥几乎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但都一无所获,“我、我们联系不到他了,他早上就留了一条消息说今天放假然后就离开了……”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今天是姑妈祭日,我知道他去扫墓了,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有点害怕。”
陆祺的心脏蹿了上来,堵在嗓子眼里,像是被人狠狠揪着,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但还是尽可能地稳住声音安抚晴晴。
“你先别急,你知道是哪个墓园吗?”
晴晴眼泪哗啦啦地流着,“我知道,我和瓶子去找过了,没看到他,现在外面还下着雨我怕……”
陆祺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嗓子干涩:“你先别想这么多,他有可能只是在休息。”
“陆老师,你能帮忙联系一下他吗……”晴晴恳求道,她的声音带着点恐惧,陆祺很难不去怀疑之前顾琅言是不是有过什么行为才让晴晴害怕成这样。
陆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说:“好,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他之前……有自杀或者自残行为吗?”
陆祺语气艰涩,这几个词就像是带着电流和火花,刺痛了他的心脏。
这次晴晴却很坚定:“没有。言哥就算是状态最差的时候也没有这种行为。”
“好。”陆祺这才松了口气,他的额头上浮着一层汗珠,顺着两鬓滚落到唇角,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卷走了咸湿的汗水,“我现在给他打电话,如果我能联系到的话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拜托你了陆老师。”
“没事。”
电话挂断,陆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手臂正在发颤,他握紧方向盘,车子朝着前方挪动了几步,被堵在这里陆祺感到极其无力,烦躁冲刷着他不安的心脏。
他先试着给顾琅言打了一通电话。
“嘟嘟嘟——”
没接。
陆祺又过了过去。
“嘟嘟嘟——”
还是没接。
陆祺大力拍了一下方向盘,忍不住在心里骂出一句脏话。
在他的坚持不懈下,终于在数不清第几次的时候被接通了。
他不抱希望地播出一通又一通电话,只能听到电话中传来的冰冷的漫长的铃声。
陆祺无助且崩溃地握着手机,如一叶扁舟,在漆黑、望不见尽头的海面上漂浮,随时都有可能被海浪吞噬。
“……喂?”
听到顾琅言的声音时,陆祺有一种溺水的人被捞上岸的劫后余生,他想的是,得救了,能活下来可太好了。
心脏从嗓子眼缓缓落回胸膛,陆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一脸愠怒道:“你去哪里了?”
顾琅言一愣,他迟疑了几秒钟,没有正面回答:“怎么了?”
大雨瓢泼都浇不灭他的愤怒,但陆祺知道,他心中更多的是那股名为后怕的心慌。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失踪?你知不知道晴晴他们很担心你?”
“……”电话那头的顾琅言沉默了片刻,解释道:“我跟她说过了今天想休息一下。”
“然后你就不管不顾,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了是吗?”陆祺呼吸声音粗重,胸膛跟着起起伏伏:“那么多人在担心你,你在干嘛?”
可话刚说完陆祺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这番质问毫无理由,甚至有点多管闲事,或许他只是没看到电话,又或者是单纯没心情接听,陆祺忍不住站在顾琅言的角度想,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想一个人静一静,却被别人不停地用电话骚扰,刚一接通电话就是铺天盖地的指责……
陆祺呼吸一滞,在顾琅言沉默的这段时间理智回笼,心里被懊恼填满,他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我态度有点不好。”陆祺的脾气熄火了,低声承认错误。
“抱歉,我刚才睡着了。”
和陆祺这句道歉同时说出口的还有顾琅言的道歉。
他声音沉闷,陆祺听不太出来他的状态,比起他这么及时的道歉,陆祺越发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顾琅言说:“我没怪你。”
陆祺应了一声,前方终于不再堵车了,就和他淤积在胸口的糟糕情绪一同疏通了。
陆祺一脚油门踩了出去,问:“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顾琅言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慢腾腾说:“我在康华。”
耳朵里“嗡”的一下,像是电流声,又像是烟花升到空中之前的爆破声,这是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康华是他们曾经一起同居过的小区。
陆祺的大脑空白了几秒钟,他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的路,几乎是凭借本能和直觉地往前行驶,开着开着,眼前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这条路太熟悉了,他……正在开往康华。
陆祺没说话,顾琅言便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握着手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明明隔着手机,但他们的呼吸声却亲昵地交缠在一起,陆祺竟然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耳边的呼吸声,是自己的,还是顾琅言的。
“你等我,我马上就到了。”说完,陆祺很快就挂掉了电话,他没忘记给晴晴发消息报平安,晴晴在得知陆祺和顾琅言联系到之后也终于能放心了。
雨依旧在下,雨刮器不知疲倦地摆动着,陆祺停在路边,眼神有些涣散。
这里没什么变化,依然破旧衰败,再加上淅淅沥沥的雨丝,显得这片小区更加摇摇欲坠。
陆祺好不容易才翻出一盒烟,却半天找不到打火机,他想了几秒钟还是下车淋着雨买了一个打火机,点燃香烟,然后放在嘴边轻轻吸了一口。
白色的烟圈萦绕在车厢内,遮挡住他全部的视线。
这里承载了太多他们之间的回忆,美好的、快乐的、痛苦的、难忘的……陆祺曾经拼命地想要把这里的记忆尘封,可那些记忆太顽固了,偏偏不如他的意。
陆祺捏着烟,一抹猩红在他指尖明明灭灭,香烟的气息缓缓过肺,大脑像是飘在半空中,时而眩晕时而清醒。
他对香烟没有太大的瘾,平时抽的也很少,但他无法否认抽烟能让他放松下来,像是所有的情绪都跟着烟燃尽了一样。陆祺第一次抽烟是在英国,那时候他过得痛苦迷茫,除了药物能抑制他的情绪以外,就只有酒精和香烟了。
曾经陆祺很讨厌闻烟的味道,但现在车厢里飘着淡淡苦涩的香烟味,他嗅了一下,竟然觉得还好。
一根燃尽,陆祺放下车窗散了散味道。
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顾琅言都是外界口中的“男神”、“老公”,却是陆祺怎样都不愿提起甚至是回忆的老同学。
可如今,他想象中那个如鱼得水,过得风光无限的顾琅言,身上带着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伤疤”,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会脆弱,会难过,甚至会偷偷藏起来消化自己的情绪。
陆祺则是依旧忍不住为他提心吊胆,回想从得知联系不到顾琅言的那一秒开始,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起,高度紧张之后神经虽然放松下来了,但心里的那一场海啸却像从未停止一般。
他捏了捏眉心,推开车门的那瞬间竟然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焦虑。
这大概就是“近乡情更怯”,没人比陆祺懂得这里在他心中代表着什么,又有着怎样的分量。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小顾病情大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