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言怔忡片刻,目光落在陆祺唇角的笑容。
这是他重逢以来头一次觉得,陆祺的笑容这么熟悉,这么亲切,仿佛又看到多年前那个骄傲阳光的少年。
其实陆祺一直没变。顾琅言出乎意料的冷静。
他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语气有点得意,炫耀道:“我的演唱会每一个环节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陆祺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幼师,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很厉害,哪怕我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你的用心。”
顾琅言话锋一转,略带埋怨地说:“之前邀请你来看,但你拒绝了。”
他说的是他们刚分手的第二年,顾琅言那个男团正是最火的时候,铺天盖地都是他们的要开演唱会的消息,那也是顾琅言人生中的第一场演唱会,他托付炀邀请了许多以前的朋友,包括陆祺这个前男友。
但陆祺那时候拧巴得不得了,他一方面抗拒关于顾琅言的消息,一方面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打听他的近况。
这样的矛盾把他折磨的不成人样,他以为痛苦的一切源泉都是顾琅言,却不知真正的来源是自己那颗还爱着他的心。
“我那时候在英国,不太方便过去。”陆祺不敢看镜头。
顾琅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在聊天间已经卸完妆了,脸上是最朴素最真实的状态,也最接近想象中八年后的顾琅言的模样。
“那现在呢,方便了吗?”
“……什么意思?”
“下周我还有一场,要来吗。”顾琅言声音有些沙哑,他能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指甲嵌进掌心,他感受不到疼痛,作为一个“不正常”的人,他早就习惯了疼痛,甚至能掌控自己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陆祺张了张嘴,就在那句“好”脱口而出之前,理性占领了上风:“我……抱歉。”
他的支支吾吾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我下周约了来访者。”
他在说谎。但又没完全说谎。
下周六和周日他确实有来访者,但都在上午,如果他真的想去看这场演唱会的话,路上奔波一点也是来得及的。
但他还是又一次拒绝了顾琅言满怀期待的邀请。
那双难得明亮起来的眼睛又一次蒙上阴霾,陆祺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不是看到过几分钟之前那双映着光的眼睛,他恐怕也分辨不出此刻顾琅言眼底的情绪。
正是因为上次一时兴起去看了他的演唱会,才会被粉丝分享到网络上,那条热搜“顾琅言 他来听你的演唱会了”还历历在目。
陆祺觉得顾琅言不该再因为自己上热搜了。
那次热搜留给了陆祺很大的阴影,现在只要是牵扯到顾琅言的,他都格外小心。
虽然热搜的记忆在大众脑海中渐渐淡去,但并不是没有人记得,他能想象到如果自己再次出现在他的演唱会上,后续又 回出现怎样的负面热搜。
顾琅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不愿意来自己的演唱会后,嘲讽地笑了笑:“不来算了。”
陆祺看他这副样子,心脏都跟着揪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解释,“我不是不想去看……”
“你想不想看我都无所谓。”顾琅言抢在他把话说完之前打断了他,“真的,我无所谓。”
一句“我无所谓”将陆祺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无助地看向镜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是吗……”
看似顾琅言就在自己面前,实则两个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就像顾琅言的注定是要在各座城市之间奔波流转,而陆祺却实实在在扎根在江云这座城市。
他像一只自由的鸟,而陆祺是一座小岛。
鸟儿只会在小岛上停留片刻。
他的目的地不是这座小岛,他的理想是陆祺这座小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遥远的海的对岸。
“是。”顾琅言说,“所以你不来也无所谓,我……不在乎。”
冰冷的生硬的语调和斩钉截铁的态度就是刺穿心脏最好的利器。
陆祺垂在一侧的手紧紧攥着,每呼出一口气都牵引着每一个器官跟着泛起阵阵疼痛。
“先挂了,准备休息了。”顾琅言语速很快地吐出一句话。
“好好休息。”陆祺勉强地笑了笑:“晚安。”
顾琅言的手机被平放在桌子上,看不到人脸,只能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就在他以为电话要被挂断之际,顾琅言很轻地说了声:“……晚安,别忘了吹头发。”
画面暗了下来。
电话挂断了。
陆祺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发呆。顾琅言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气话?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顾琅言最后真的对自己说晚安了吗?那句冷淡又体贴的嘱咐难道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吗?
而他之前对顾琅言种种行为的推断,到底是对是错?
问题太多,陆祺神情恍惚地吹干头发,连睡梦中都在反复推敲顾琅言的所作所为。
*
演唱会之后顾琅言在网上的消息就很少了,据说是真的在休息。
陆祺无所事事地看着专业书上记录的种种病例,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一些重点,忽然后悔,前天挂电话之前他应该邀请顾琅言再次来斯邈的。
陆祺无法确定他现在正处在治疗的哪一个阶段,不敢贸然行动。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视频里的顾琅言情绪不算平稳。
陆祺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许多情绪。
有惊喜、有亢奋,还有难以掩饰的低落。
陆祺忍不住懊恼自己拒绝得太干脆了,或许应该迂回一点的。
陆祺叹了口气,他给晴晴发了条消息,简单寒暄了几句才直入正题。
他问晴晴顾琅言最近是不是很忙,但晴晴却说她不知道,自从上一场演唱会结束后顾琅言就给他们放假了,这几天顾琅言应该一直在家没出门。
陆祺微微皱眉,听到她这么一说,陆祺更觉得胆战心惊。
仅以陆祺自己的经验来说,大部分患者在抑郁症发作的时候会想要独处,最好是在一个密闭的环境,拉上窗帘关上灯光,搭建一个只能塞下自己的巢穴。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强制社交,但陆祺还是有点担心。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给顾琅言发条消息。
【7】:在忙吗?
【7】:小猪探头.jpg
【7】:小猪伤心.jpg
陆祺一边在网上保存表情包,一边同步发给顾琅言,他原本只想发一个探头的表情,却手滑把“小猪伤心”那张看起来可怜又委屈的表情包一并发出去了。
陆祺:“……”
趁顾琅言还没回复,陆祺吊着一口气按下撤回的按钮。
下一秒,对话框“嗖”地连着蹦出三条顾琅言的消息。
【。】:?
【。】:怎么了?
【。】:不忙,有事吗。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陆祺眨了眨眼,发现他把那句“怎么了”给撤回了。
所以“怎么了”是回复“小猪伤心.jpg”的?
姑且当作是这样吧。
陆祺在心里安慰自己。
见他消息回复得这么快,陆祺心里的慌乱减少了几分。
陆祺重振旗鼓,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大堆话,但回过头一看,大概是他在学校当老师习惯了,说教味有点重,他摇摇头,一口气删光了,然后又开始措辞。
删删减减,好不容易觉得满意了,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
【7】: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斯邈,年哥周四下午有空,他很专业,应该可以帮到你。
【。】:你在对话框里写论文吗?
和陆祺的消息同时蹦出来的,还有顾琅言的消息。
哪怕只是看文字,陆祺都能感觉到他的不耐烦。
陆祺抿着嘴笑了又笑,看来顾琅言正捧着手机等他的消息呢。
【7】:没有在写论文,我只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年哥?
【7】:对,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以给你看一下他的营业许可证、心理治疗师职业资格证书以及各种获奖证明,都是含金量很高的证书,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官网给你保存一份。
【。】:……
【。】:不用了。
然而陆祺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消息一样,退出微信,跑到斯邈的官网上找出赵安年的个人介绍,密密麻麻一大堆字,他一股脑都复制了下来,一口气发给顾琅言。
发出去之后陆祺往上面滑了好几下才看到他的拒绝,失落地看着占满屏幕的绿色对话框。
【。】:你还真去复制了?
【7】:对啊,我以为你是担心他的资格不够。
【7】:小猪沮丧.jpg
【7】:所以你会来吗?
【。】:不想去。
胸口像是被掏空了,辛酸一股一股地涌到喉咙里,嗓子紧绷绷的,陆祺对顾琅言这么明晃晃的拒绝感到失落,甚至有些难过。
【7】:我不知道你是抗拒见咨询师,还是抗拒在斯邈见到我,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业内其他咨询师。
【。】:不用费心了。
他没有说是或是不是,但陆祺却能读懂他的意思。
他是在抗拒见到自己。
【7】:我不觉得费心,我是真心希望你好。
陆祺咬着嘴唇,掌心出了点汗,落在手机屏上留下一点水痕,但没心情蹭掉,他知道此刻正上演一场无形的博弈。
胜负未定,但陆祺似乎闻到了失败的味道。
虽然心里没底,但隔天陆祺还是跟赵安年打了声招呼,说周四下午可能临时有来访者。
赵安年推了推眼镜,一愣:“我记得我周四没有啊。”
陆祺尴尬地笑了笑,拧开一瓶水递给他,好声好气地说:“是我朋友,但是也有可能不会来,提前跟你说声。”
赵安年无奈地看着他说:“你可真是先斩后奏啊。”
“事发突然嘛,晚上请你吃饭?”
“晚上有事,留着周四请我吃吧。”
“谢谢啊,年哥。”陆祺心里暖暖的,他觉得自己能遇到赵安年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如果不是在英国的时候赵安年开导自己,为自己提供帮助,回国后他还邀请自己合伙创建咨询所。
现在想想,如果他没有遇到赵安年,恐怕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从牛角尖里钻出来。
赵安年是一个成熟稳重,极其富有个人魅力的男性。
陆祺十分相信他能引导着顾琅言走出正在折磨他的痛苦漩涡。
“年哥……”陆祺犹豫着说:“他来的时候我要是不在的话,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赵安年一脸稀奇,挑眉道:“难得见你对谁这么上心,是谁啊。”
“……”
“难道是哪个小情人?”
【作者有话说】
顾:被老婆拒绝的第n次(故作坚强并摆出一副完全不care的冷脸其实内心已经发大水了)
陆:(看着对话框满屏绿色)密密麻麻是我的自尊……
【更新时间一般都是零点,如果我判断可能有意外零点更新不了会提前在评论区说明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