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山路的义塾是一家私人开的学堂, 免束脩,来上学的一般是里镇不大富裕人家的孩子。
当然里面也有一部分是孤儿,就住在学堂里, 由几个婆子管着, 但是食宿一般,勉强温饱。
江盈知没来过这里,还
是双鱼跟她说起的, 双鱼家里开了个年糕坊, 赚了些钱,每年要投一些钱到义塾里去。
双鱼也经常会到义塾里帮忙, 偶尔照管下里面的孤儿。
那天双鱼来摊子上问她, 能不能到她这买些新奇的糕点, 有的孩子眼馋别人带来的糕团,她想给这些小孩尝尝。
江盈知就说会过去看看的, 到时候一起做。
趁着今天刚好在酒楼换了不少菜蔬, 便想着往那边瞧瞧去, 走的这条路正好能到双鱼家的年糕坊。
她就把双鱼给叫上了。
双鱼在路上时不时张望后面的菜蔬, 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说道:“这下一群小家伙有口福了,这义塾的吃食, ”
谈到这个又立马收起笑容, 唉声叹气的,“义塾里的钱不多, 阿婆又很省, 手艺也一般, 老是烧些糊糊、汤粥给孩子吃,只要米放得多, 省事又管饱。”
倒是也没等江盈知开口,说话间便到了义塾,在一条宽巷子的尽头,要从长长蜿蜒的石阶上去。
上去后最先看见两扇简易的木门,然后是竹篱笆围成的院子,门上连个牌匾都没有。
要不是双鱼说这是义塾,江盈知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院子,十分清贫,比她想象的那种石头砌成的屋子还要差。
双鱼拍着门喊:“许阿婆,开下门。”
“来喽,”院子里有道年迈的声音响起,随后木门被打开。露出张苍老的脸来,头发花白,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竹箩,里面有豇豆籽。
许阿婆有点茫然,“双鱼,这些都是谁啊?也有孩子要送来义塾上学吗?”
“不是的,她们来瞧瞧义塾里的孩子们,”双鱼接过许阿婆手上的竹箩,手指着人一一告诉她名字。
江盈知朝老人家笑笑,透过敞开的木门看了眼院子。院子里左边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倒是没有什么竹架,除了口古井,还有一两张长桌,上面压着被风吹得翻动边角的纸张。
而后就是一排的木屋,檐下挂着长短不一的竹帘,有孩子并不整齐的读书声传来,有的声音尖有的声音细,还有那拖着长腔的附和声。
许阿婆也听见了,她忍不住笑,“我儿子正教他们念书呢,快进来坐会儿吧。”
听到这话,酒楼的小厮把几个菜篮子挑进去,放到地上,江盈知说让他先回去,他犹豫着还是走了。
院子里便只留下了几个女人,许阿婆看了看那些菜,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江盈知笑问道:“阿婆,你们午饭吃了没?吃的什么呀?”
“吃了的,”许阿婆回过神,又连忙说,“吃的年糕汤,掺了点米面碎,灶房里还剩点,你们要不要再吃点。”
“我们不吃,”江盈知指指那几个菜篮子,“就是想借你们的灶房生个火,做点菜食成不成?”
许阿婆一口应了,“你们只管用,要是需要个烧柴的,我叫我儿媳给你们帮个忙,双鱼啊,你午饭吃了没啊,年糕汤还要不要?”
双鱼忙摇头,“阿婆我吃过了,你也来,我对灶房还不熟路。”
许阿婆拆穿她,“你像只煨灶猫似的,就守在那灶房了,还能不熟路。”
不过倒是跟着人进了灶房,屋里还有三个女人忙活:一个在擦洗灶台,一个则搬了盆水正准备出去倒掉,还有个坐在灶台后劈着柴。
见到生人,倒是都有点惊讶,双鱼便笑着引见,“怪我,我说这里什么都好,就让她们过来瞧瞧。”
江盈知把两个菜篮子放到地上问,“能不能在这做些东西来?”
“啊,做吧做吧,要不要帮忙,”其中一个清瘦妇人问,她拿着倒完水的水盆回来,虽然嘀咕怎么带了这么多菜,倒是也没有拒绝。
江盈知一听她们的回答心里有数了,而是立即说:“那要麻烦几位婶子了,到时候一起吃点。”
许阿婆摇摇头,“我们吃了,你们先忙吧。”
她实在好奇,“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借了灶台要走亲戚啊?”
江盈知已经同她们混了个脸熟,便说道:“不是啊,我听双鱼说这里有不少孩子,她想着这些孩子小,也没有吃过什么糕点,想着买些。我说买些还不如自己做点,就冒昧地拿着东西过来了。”
“但天热怕坏了,只能把东西拿来到借灶台了。”
她说话的间隙,锅里的水已经沸了,该拿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了。
要是江盈知过来就开口说要做给孩子吃,没人会同意,全都得拦着,可她要借灶台给自己做饭食,便都由着她。
结果倒好,听了这番话,烧火的王七姑拿着柴,也不知道要不要塞进灶膛里。
倒是许阿婆冲双鱼说:“你说说你,咋好麻烦别人的,”
江盈知忙说:“我也麻烦你们了,相互麻烦呗。”
有时候人和人关系的建立,就是从麻烦对方开始的。
所以江盈知迅速地打进了义塾后厨内部,知道了膀大腰圆的叫王七姑,清瘦的妇人是许阿婆的儿媳,叫周香兰,另外一个寡言少语的是李大丫。
王七姑跟江盈知说:“我们也不大会做啥糕点,那米面粮油都贵,肯定得先紧着孩子吃饱。”
义塾有三十个孩子,其中十七个晌午回家吃饭,剩下的十三个是孤儿,义塾就是他们的家。
不过这个家里也只能供他们吃饱穿暖,旁的什么也难办到了。
江盈知揉着手里的糯米团,她笑笑,“我今日也就是过来瞧瞧,让小孩甜甜嘴的。”
“他们有没有课休,有的话,出来一起包着玩玩,这猪油汤团还是自己包的吃着好。”
猪油汤团是海浦对汤圆的叫法,因为芝麻馅里要放猪板油,放了后才会润滑。
本来双鱼叫她做糕点,她真的想了许多,从豌豆黄、冰片糕、水晶糕、绿豆糕,甚至想到了番薯庆糕,但还是选择了汤圆,简单好包,而且尤其甜。
周香兰也笑,“有的,等会儿吹了海螺就是课休了,我跟老许说一声。”
等她出去了,许阿婆有点心疼那么多糯米粉,忍不住道:“不年不节的,其实也不用吃这些的。”
“阿婆,吃点好的,不用等到四时八节呀,”江盈知揉好了糯米粉团,洗着手的时候说。
双鱼拿上芝麻馅,闻言附和,“好吃的啥时候吃都行,这叫”
“惊喜,”江盈知接上。
小梅捧场,“正是。”
屋里几个长辈倒是被她们逗笑了,相互看了看,最后李大丫和王七姑一左一右搀着许阿婆,都说:“走吧,走吧,让孩子吃口甜的。”
从矮小的灶房到了宽敞的小院里,周香兰已经把小孩写的大字全给放一边去,拿着布巾在擦桌子,招呼大家,“来,就放这里包。”
今天倒不热,多云转阴的天气,还有风,在院外很舒服。
江盈知把糯米团放下,刚揪好几个,就听海螺号响了,没过一会儿,一群孩子冲了出来,欢呼着,“包猪油汤团喽!”
“我爱吃,让我先。”
这群孩子大多穿着蓝布短衫和黑色宽大裤子,并不面黄肌瘦,个头有高有矮,三到十岁的都有,很活泼。
也有不少女孩,因为被遗弃的孤儿里,绝大多数都是女孩。
江盈知压根分不出哪些是孤儿,她反正瞧着都觉得差不多。
“我咋觉得他们比海娃都壮实,”小梅凑近小声跟江盈知说,要知道海娃现在也长了不少肉,能比他壮实的,在吃的上头肯定没有苛待。
小梅还想说什么,这些孩子便涌了过来,一点不怯弱,都追着问东问西的,有个女娃问,“是甜的吗?”
她还没有吃过汤圆呢。
“甜的啊,”江盈知告诉她,“等包好了,你尝过就知道了。”
等许先生过来,这群孩子才老实洗了手,围着长桌坐下,每个人的手前都放着六个糯米团,几个更
小的圆芝麻球。
有小孩伸手戳了戳雪白的糯米团,他可没吃过,兴奋地坐也坐不住。
“来,自己包啊,自己包的吃得更甜,”周香兰说,她走到一个小孩身后,告诉他怎么包。
对于义塾的孩子来说,包汤圆是件无比新奇的事情,他们全都没包过。倒是有在家里吃过的小孩,就会偷偷跟旁边的人讲,“我吃过,很甜很甜。”
“我没吃过,”另一个小孩说。
“没事,等会儿我的做好了,再分你一个。”
他们稚嫩而笨拙地把糯米团揉扁,将芝麻馅放进去,而后有的孩子太用力,直接把馅和皮揉在了一起。
有的孩子就越包越长,直接给汤圆整了条长长的蒂,捏着那长条还很茫然,“怎么我的不一样?”
“哈哈哈,许小多,你包的什么,咬掉算了。”
更有的孩子想整个大点的,把两个糯米团捏在一起,结果,漏馅了,坐在那里用糯米皮粘芝麻馅。
双鱼笑得肚子疼,“这顿能吃上可真不容易。”
许阿婆也笑,看到孩子们这么高兴活泼,她打心眼里就乐呵。
等到全部包完,那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汤圆,煮熟后分也分不清,被王七姑按每人六个舀进碗里。
孩子们领了汤圆,全都笑容洋溢,捧着碗舍不得吃,有的即使破了点皮,不是自己包的也不在意。
芝麻馅是江盈知特别调的,糖多芝麻多,哪怕孩子们包的不怎么样,但是皮软馅甜,一咬开芝麻馅就会淌出来。
一群小孩都慢慢吃着,有的小孩吃着吃着哭了,她说:“好甜。”
抽噎完了后,捂着脸说:“太甜了,我牙疼。”
但她还要吃,这是她生下来到现在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怕这会儿不吃,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孩子吃了,其他几个大人也吃到了江盈知包的汤圆。
王七姑搅着汤圆说:“上次吃,都不知道是哪一年喽。”
“真甜啊,”李大丫感慨。
这一个下午在汤圆的甜香里度过,吃完了汤圆的孩子,带着满嘴的甜味,回到了课舍里,互相说着这个汤圆的滋味。
而江盈知临走前,把这些带来的菜留给了义塾,都是很新鲜的青菜、小白菜,只取了一截的鲈鱼,还有不少虾,鸡蛋等等。
甚至油也是没用过的,估计用过的油孙掌柜不好意思给,反正她都留给了义塾,她知道孩子们会吃到一顿很丰盛的晚餐。
“下一次来,不要带东西了,”许阿婆特别感激江盈知,但也反反复复地说不要拿东西了。
江盈知没应,只说以后还会过来的。
双鱼留在了义塾,小梅出来后又回头望了眼,她有点疑惑,“阿姐,我以为你会教那些嫂子做菜的。”
再不济,也会留下来做顿饭再走的。
江盈知慢慢走下了台阶,她看向前面,笑了笑,“本来是想的,连做什么菜都想好了。”
甚至可以说,她带着那么多菜过去,就是想要给孩子们改善伙食的。
但是到了那里后,一切都没有必要了,因为大家都很用心照顾着孩子,哪怕吃得很一般,但都做到了最好。
她要是过去烧了一顿饭,以后小孩光想吃味道好的,那些味道一般的菜不想吃了可怎么办。
小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们要帮忙,但不能帮倒忙。”
江盈知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小梅嘿嘿笑,又问,“要不要也送海娃到这里来?”
“再晚些吧,现在还不行,”江盈知拒绝了,义塾孩子岁数太杂,只有一个先生,再多几个孩子都看顾不过来。
其实义塾存在的问题很多,粮食时常不够,只能用最便宜的糙米掺着番薯丝熬粥,菜倒是种了,但也就刚刚够吃,再多点也没有了。
像是咸鱼干都油腥气很重了还在吃,盐是潮的盐发苦,糖罐子全是空的。
最要紧的是,没有钱,又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有时候碰见可怜孩子想收,但是压根没法再收。
义塾除了之前那个员外建起来后,兴盛了几年,到后来员外没了,他的后人连钱也不肯出,还要轰人走,调和僵持后,义塾里的人便过得捉襟见肘起来。
义塾能开到现在,也实属不易,很多时候靠周边邻居接济。
这年头好人难做。
只是江盈知毕竟是第一天去,什么也不好说,对待孩子的事情上,总得细水长流。
不是说她去一趟,一切都会变好。
到了第二日,江盈知独自一人到了鸿兴楼前,她难得来这么早,倒是把在算账的孙掌柜给惊了下。
“怎么这么早来了?”孙掌柜说话颇为不可思议。
江盈知跟孙掌柜问好后说:“可不是得早点来,我晌午还得回去支摊呢,那面筋留了没?”
“面没好,那什么面筋留了,”孙掌柜跟她实话实说,“瞧着也不大有卖相的样子,这真能当作一道菜卖出去?”
江盈知点头,“等会儿尝了就知道。”
到了小厨房,她拿出酵面放进面筋里,等着它先发酵膨胀,上锅蒸一炷香的时辰。
然后将黄花菜、金针、干香菇、笋干全都浸在水盆里,让它们慢慢泡发开。
她拿出蒸熟的烤麸,蒸过后从一块很扁的面,突然变得蓬松多孔起来,她撕着烤麸,跟胖师傅说:“不要用刀切,就得手撕才能入味。”
好些食材手撕和刀切得整整齐齐,那种下锅煮熟后的口感是不同的。
胖师傅点点头,他闻了下手里的烤麸,“有点酸气,跟放坏了差不多。”
“所以这撕好的烤麸,得再过一遍滚水,”江盈知把烤麸放在竹爪篱上,再焯水过一遍,去掉发酵产生的酸气。
她把烤麸的水挤干,在胖师傅以为能炒了后,江盈知又开始下锅油炸,去除烤麸里的水分,把原本软软弹弹的烤麸炸到外皮像是馒头被烘干后的触感和色泽。
才终于下锅翻炒,木耳、黄花菜、笋干、香菇碎连同烤麸一起炒,最后焖煮到水分彻底收干,烤麸的颜色变得酱黄。
江盈知把筷子递给胖师傅,“来,您老尝尝。”
胖师傅鼻子也很灵,他接过筷子,没尝就先说了句,“这滋味肯定差不了。”
他先夹了块折腾了好半天的烤麸,汁水一直往下滴,他只好放在碗里,然后再送到嘴边。
烤麸本来就孔多,在焖煮的时候汤汁不断渗入,哪怕不咬,只是提起来的时候汁水都往下流,一进嘴,那浓重的酱汁便从被牙齿挤压的烤麸里爆出。
而且那又软又脆的木耳、滑嫩的香菇、口感很特别的黄花菜,配上烤麸后,有种海浦菜的清淡,但又有着不属于海浦的浓油酱赤,会让食客觉得出乎意料的一道菜。
胖师傅连说了三个好字,他吃了小半碗才放下筷子,“这要一上单子,肯定卖得特别好。”
他也没说太客气的话,直接按江盈知的法子,又炒了一小锅,分在二十口小碗里。
胖师傅让伙计端出去,吩咐道:“让掌柜的给那些不差钱的食客吃,就当是新菜刚上的添头。”
伙计应了一声,端着盘子出去,孙掌柜还没吃过烤麸,但一听这话,就乐呵呵地端起来,送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前。
“陈兄啊,这段日子来,多亏你照顾生意,这是我们店里的新菜,先给你们这些熟客尝尝味,要是有哪里不好,我让大师傅再改改。”
孙掌柜把一小碗四喜烤麸放在桌上,那陈六看了眼,举着筷子说:“这就你们新菜,又搁那糊弄人是不是?不会是把什么回锅豆干掰了撕碎,混了料炒的吧。 ”
“我说如今你们鸿兴楼也越做越不是样子了,一
看那菜单子,全是老花样,”陈六越说越激动,拿着筷子敲着碗沿,“连出了个新菜式,盘也不装,放在个白瓷碗里就来了。”
他终于说够了,然后甩甩手,哼了声,“卖你个面子。”
然后朝四喜烤麸夹了一筷子,见滴了汤水在桌上就皱起眉头,暗骂什么东西。放在碗里,犹豫了下,见孙掌柜在一旁看着,还是吃了下去。
孙掌柜见他好半天没说话,试探着问了一句,“陈兄,吃着还行不行?”
“孙正啊孙正,”陈六看他,“我到你们鸿兴楼吃了那么久,有这种好菜你们不早点端上来,竟让我吃鱼吃虾了!”
“别的啥也不用说,”陈六点点这碗四喜烤麸,一字一句地说,“给我换个大盘的,装满了!”
这玩意瞧着不大耐看,可吃到嘴里那汁水多的,陈六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的生气。
孙掌柜知道这菜成了!
他忍不住乐,但到后面再也乐不出来了,因为烤麸压根就没有了,今天再去凑都凑不出来。
孙掌柜顶着一头被扯乱的头发到后厨,脸颊也被食客的手肘不小心撞红了,仍是笑呵呵的。
“上个菜还带打人的啊,”江盈知坐在后厨的凳子上,看到孙掌柜这副样子,有点不忍直视。
“哪啊,全追着我要新菜,我哪里给得出来啊,那些人脾气太急,”孙掌柜揉揉自己的脸,他又说,“我这两样可是能卖不少的啊,你那换价可太亏了。”
“你看,要不我再给你添补点东西,钱?粮食?还是旁的?”
孙掌柜是真怕这么有手艺的人跑了。
“这件事的话,”江盈知犹豫着说,“倒是真能再商量商量。”
她问,“四喜烤麸卖多少钱一份?”
“那肯定得一两百文了,那黄花菜多贵啊,”孙掌柜一想起那个菜钱,都忍不住心疼。
江盈知说:“如果真要给我抬高价钱的话,不如每卖出一盘,就拿出五文来,每个月的月底结,钱都捐给义塾吧。”
“听说你们昨儿去了那,”孙掌柜倒是没有太惊讶,他对义塾也知道点,摇摇头,“不成,这事你不要捐钱掺和。”
“那地皮都在别人手里,你给义塾钱有什么用,”孙掌柜叹口气,“这件事,你要真想管,我会帮你问问的。”
江盈知若有所思,孙掌柜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嗅了嗅,“烧的什么啊,这么香?”
边上一个帮工笑道:“红烧肘子啊,刚大师傅问小满要吃什么,她说肘子,大师傅就给她做了个。”
孙掌柜不可置信,“大中午的你吃肘子?”
而且是他那么好的猪啊,乘船运过来的,那肉香的,本地猪完全没法比,这肘子红烧起来都不知道有多好吃。
但是呢,给别人吃了孙掌柜还要气一下,给江盈知吃,他想了想,跟她打个商量,“分我点。”
胖师傅哼了声,端着一个大盘子过来,朝孙掌柜说:“你可真有出息。”
又笑眯眯地朝江盈知说:“小满啊,尝尝我的手艺,哪里不行,再给我说说。”
他指指肘子那肥瘦相间的部分,“这里最好吃,你多吃点啊,前两次来都没好好招待你,下回还想吃啥,你就直说,这里有的都能给你烧。”
“这红烧肘子可比我自己烧的颜色都漂亮,一看那肉皮,指定又酥又软,我可爱吃了,”江盈知倒不是恭维,而是说的实话。
但偏偏她说的认真,可把胖师傅给乐得整张脸都绽开了笑。
他忙说:“快吃快吃,尝尝这味道。”
江盈知瞧着眼前这一盘肘子,色泽红亮,那肉皮完整地包裹住了里面的肉,连骨头都没有去,一动骨头,那肉皮就颤巍巍地摇动。
她动了动筷子,筷子头吱的一声扎进了肉里,稍微一动,肉皮连带着里头的肉一起拉下来,瘦肉的纹理分明,肉皮上的酱汁缓缓滴了下来。
完全不顾周围人的视线,她把肘子肉放在米饭上,瞬间米饭都被浸得油亮。她低头尝了口,肉皮刚入嘴就跟肉断开,有点肥但是又特别的酥软,压根不用咬。
尤其吃到最里面,沾着点白色的肉皮和大块的瘦肉,那吃起来是最好的,不过分油腻,肉又被煮得特别酥烂,半点不柴,再吃口米饭,那真是绝配。
江盈知嘴唇都染上了不少酱汁,她舔了舔,感慨道:“大师傅,我可能还要过个十年才能有你这手艺,这肘子让我天天吃都成。”
“你还天天吃,”孙掌柜嘀咕,“那么好的猪哪能天天都有。”
胖师傅听了后哈哈大笑,“那以后我再给你烧别的,猪蹄我也炖得不错,下次买了从家里烧了,给你吃啊,肯定不比肘子差。”
江盈知也说:“那我就等着了。”
她又把盘子推了推,“吃吧,孙叔,我一个人吃不完,大家分分。”
“哎,小满,你真客气,”孙掌柜拿过筷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他吃了一大口肘子肉,喊了一句,“明儿再加个炖肘子,大热天的,就该吃肘子啊。”
最后这个大肘子,灶房里每个人都尝了点,汤汁都被倒进碗里拌起饭吃了个精光。
而江盈知同酒楼后厨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有时候过去,还有专门给她留的早饭,哪怕知道她吃了。
虾饺虽然压着没上,但是先上了的四喜烤麸,让鸿兴楼的生意较往常都兴隆许多。
每次江盈知过去,总能听见不少人在催,“那什么烤麸好了没?快点,就等着这一口呢!”
她也为此收到了孙掌柜的一个大红包,钱倒是不紧要的,关键是给了她很多的香料,江盈知琢磨起了卤菜的生意来。
而在大伙忙着为生计奔波时,航船终于到了明府。
石员外家里,守门的婆子看着几个大包袱,她等着晌午大伙吃饭的时候,跑过去喊,“周巧女,有你的东西,从海浦那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