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鱼汛结束后, 大黄鱼便一夜间在大街小巷多了起来,连鱼行门前都晒起了黄鱼鲞。
江盈知打从鱼行那经过,忍不住瞧了眼, 豁, 还是白鲞,不加盐直接晒的黄鱼鲞,是鱼鲞里滋味最好的。
她又看自己手上提着的冬瓜, 本来想喝冬瓜排骨汤的, 但是她突然觉得,大热天的还是得喝黄鱼鲞冬瓜汤。
江盈知回去后, 小梅刚从封了顶, 盖上瓦的新房那里出来, 脸上洋溢着笑容,飞跑过来, “阿姐, 房子有顶了!”
当初刚盖新房的时候, 小梅每天回去都兴冲冲去看人家造新房, 枯燥乏味的垒砖块也能看半个时辰。
回来还要说造了半堵墙,能和海娃说着说着就大笑,毕竟那是她们以后的家。
但后来小梅就没了兴趣, 因为天热又燥, 运石块敲石块都没什么好看的,倒是上梁那日热闹了会儿, 请工匠吃了竖屋酒。
今日房子封顶, 至此新房除了房门外, 其他都渐渐落成,江盈知要请工匠吃饭的。
她看了眼那座石头墙, 尖屋顶的大石屋,心里不是没有激动的,哼着欢快的调子,手里切着黄鱼鲞。
小梅在旁边仍旧很兴奋,她就跟只毛茸茸的猫一样,一下在江盈知的左边,一下又从右边蹿出来。
“你干啥?”江盈知最后用手肘压住她脑袋,好笑地问道。
小梅老实了点,“我一想到我们能住进新屋,我就很高兴啊,夜里都睡不着。”
“你再说一句夜里睡不着呢,”江盈知眼睛瞪大,有好几次她跟小梅一起睡的,说话说着好好的,她再起个头人就没声了,一瞧睡得跟昏死了一样沉。
还有她有时候起夜,总要去看看海娃和小梅盖没盖被子,一个个睡得死沉。
小梅嘿嘿笑,“我梦里睡不着啊。”
江盈知敲了敲她脑门,“你快点去晒鱿鱼干吧,我可等着过冬了吃呢。”
小梅立马应了,她喊,“海娃,来晒鱼干,你再把自己的鞋拿出来晒。”
“我来了,”海娃抱着几双鞋艰难走出来。
江盈知往锅里倒油时看了眼,叮嘱道:“你先拿两双下去,别给摔着了。”
说完往灶里塞了几根柴,用筷子试试油温,把黄鱼鲞下锅炸,炸到鱼肉外皮焦黄才捞出沥油,再放冬瓜片炒,鱼鲞后下。
她浇了半勺冷水,只放点盐,酱油都不放,黄鱼鲞和冬瓜在炖煮间,慢慢的清水会变成微白的汤汁,油花被冬瓜吸走,而黄鱼鲞渐渐松软,炖出鲜味。
这道汤喝起来特别清火,尤其是汤里的冬瓜,炖得又软又绵,黄鱼鲞的鱼肉咸中又带着点冬瓜的鲜。
今日来吃饭的匠人只有六个,江盈知买了点五花肉,切块炖煮做红烧肉,又切了鲳鱼,炒红烧鱼块。
她在旁边的土盆拔了点水白菜,小梅拿去洗了,江盈知准备最后清炒,等大菜都炖上烹煮后,她开始处理昨天钓来的鱿鱼。
这会儿的鱿鱼没有籽,开春捕到的鱿鱼大多是带籽的,又叫糕鱿,籽的口感有点硬,微微弹牙,带着点黏,越嚼越香,不过也有很多人不爱吃这口。
江盈知还挺喜欢的,但这会儿的鱿鱼比小鱿鱼稍微大点,个头长,分量足,紧致而新鲜。
不像后世过度捕捞,鱿鱼已经在望海失去了踪影,市场卖的都是鱿钓船去远洋公海钓来的外国鱿鱼,个头很大,但煮久了就柴,跟嚼橡皮筋一样,不如她这会儿钓的肥嫩。
江盈知撕掉了鱿鱼外皮,露出里面雪白的鱿鱼肉,抽掉透明的鱼骨。她准备一半做白灼鱿鱼,另一半在鱿鱼上改刀切成鱿鱼花,爆炒鱿鱼。
这两道都是快手菜,白灼只需烫熟鱿鱼,切片装盘淋上酱汁。而爆炒鱿鱼,则先是焯水,让切了花刀的鱿鱼渐渐绽开,肉皮两边往里卷,外面那层的鱿鱼肉颗颗分明,像是麦穗花。
然后急火爆炒,倒入鱿鱼的时候,得把调好的料汁也倒下去,翻炒勾薄芡,立即出锅。
鱿鱼不能煮久,一久会老得咬不动,这样的吃起来最嫩,又不失鱿鱼的韧劲。
小梅在屋里擦桌子,江盈知喊她,“小梅,去叫叔几个过来吃饭。”
“哎,我就去,”小梅回道。
过了会儿,她跑出去,又赶紧跑回来,后面几个做活的匠人跟了过来,陈大发则回去提了罐酒来。
“每次都不好意思来吃,”泥水匠摸摸自己沾满灰的脸,“你们给我们吃的这菜太好了,其实就蒸鱼干,有块馒头都够可以了。”
陈大木来做门窗的,他瞧了眼桌上的菜,“这只铺了瓦,吃这么好,小满啊,下次可别做了。”
“你们懂啥,小满这还不是想给你们吃点好的,都坐都坐,”陈大发一手拉一个,让他们赶紧坐下来,等会儿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几个人才坐下来,江盈知把最后一盘白菜端上桌,她说:“也不是啥好菜,叔你们赶紧吃。”
“那个鱿鱼,诺,”江盈知指指正中间的两盘鱿鱼,“就是这个枪乌贼,我们说是讨口彩的菜,吃了之后干活游刃有余,你们多吃点啊。”
“哎,”石匠欢喜地应了声,虽然不知道游刃有余是啥意思,但肯定是好话。
他看了眼鱿鱼,没动筷子,反问道:“小满,你爱吃这个啊,那你八爪鱼(章鱼)吃不吃哦?”
“吃啊,王叔你们那滩涂上有八爪鱼啊,”江盈知在外面探头进来问。
她以前赶海的时候,可喜欢在退潮的时候抓章鱼了,但是西塘关前面最多的是滩涂,而章鱼大多喜欢躲在沙滩底下很深的地方。
石匠立即说:“可不是,就在那海神庙底下那片海滩上,老多了,我每次一过去就能瞧见,我想着你要爱吃这个枪乌贼,那八爪鱼你肯定也爱吃。”
“叔可谢过你了,我还真爱吃,晚点退了潮,我去抓点来,”江盈知跟石匠道谢,她想着章鱼的吃法,那花样可多了。
其中最有名的大概是章鱼小丸子,但其实章鱼做成鱼丸也好吃,酱爆小章鱼口感特别韧,还有白灼、捞汁,有的人用来做刺身,吃法很多。
刚好抓了能和鱿鱼一起给摊子添点新风味。
今日晚饭早早吃了,江盈知送走了匠人,小梅拉上了海娃和秀秀,陈强胜把船停在了海滩上。
等大家上了船,陈强胜笑道:“怎么又吃上八爪鱼了?这玩意太难嚼了。”
“那是没烧好,哥,明儿你早点来,又要你做鱼丸了,”江盈知拉着秀秀的手说。
陈强胜划出了这片滩涂,回过头问,“拿八爪鱼做?”
“还有那个枪乌贼啊,这两个做鱼丸都能弹得蹦起来。”
江盈知刚说完,秀秀就趴在她怀里笑,她低头用手指刮刮小孩的脸,“你笑啥?”
秀秀说:“鱼丸从锅里蹦起来,那太吓人了。”
“鱼才能蹦。”
小梅笑问,“秀秀也能蹦啊,你是鱼吗?”
“是
秀秀,不是鱼,”海娃忙说,秀秀回抱海娃。
江盈知终于憋不住笑了,一手揽一个小孩,不过没等她再逗小孩玩,海神庙就到了。
她下了船,抱海娃和秀秀下来,望了眼那千步道上的海神庙顶,有点恍然,距离之前到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而她那时连钱都没有,可现在她已经拥有很多了,不管是钱,亲人还是其他。
江盈知恍神间,秀秀大喊,“啊!”
她转过身低下头去看,一只伸着很长触角的章鱼爬到秀秀的跟前。
而陈强胜立马伸手抓起,收进篓子里,摸摸秀秀的脑袋,他说:“摸摸毛,吓不着。”
“阿叔,它会咬人吗?”秀秀问,刚才那只章鱼实在太大,脑袋顶着沙滩,几只脚往前爬,挺吓人的。
江盈知给了秀秀一个掰折的竹棍,告诉她,“不咬人,怕就不要用手摸了,你用这个夹起来,等会儿和海娃比比谁的多。”
秀秀点点头,和海娃手拉手一起去抓小章鱼。
不像以后沙滩上经常有人走动,章鱼全都龟缩在沙滩里,要顺着它的行动轨迹去找,这里路过的人少,章鱼会时不时出来找新的地方。
所以这片海滩有不少章鱼在爬,大大小小有不少,压根不需要挖,江盈知一抓一个准,比辛苦挖出来可爽多了。
小梅一边觉得恶心,一边又抓得比谁都起劲,她偶尔还要抓着一只大章鱼喊,“阿姐,你瞧!”
江盈知是奔着抓章鱼来的,可这里多的不止章鱼,小螃蟹也多得很,她反正也不客气,碰上了全都抓进去。
最后直接用抄网在海水里捞,那些小的章鱼浮在水面上,一捞全部进网。
到了后头,把各自拿的篓子凑到一处,里头是满满当当的章鱼,已经快叠到顶了,收获颇丰。
秀秀还晃了晃自己的篓子,她和海娃抓了很多小螃蟹,她说:“煮了给叔公当下酒菜。”
“太小了,”江盈知说,“给你们两个炸着吃还差不多。”
她现在就盼望着入秋,到了立秋那滩涂上会爬满膏肥个大的青蟹,而且越到冷的时候,青蟹越肥壮。
到了那个时候海里的梭子蟹也能吃了,现在只能勉强吃吃这种小螃蟹。
赶海最舒服的时候,便是鱼获满满,又正碰上霞光满天,海鸥飞过,渔船归家,那么静谧。
而且第二日难得的多云,云一多,风也开始吹拂,顿时凉快了许多。
江盈知觉得这天气颇为舒服,到了渔港海风更盛,她感觉轻飘飘的风穿过了她的衣摆,吹走了热意。
旁边路过的渔民说:“明儿怕是又不能来了,要有大雨。”
另一个说:“下点好,山里东西都要旱死了。”
她听了两句,也不管明日要不要来暴雨,享受着难得舒服的天气,然后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啥也别说,我今儿可是头一个到的,有啥上啥,”陈三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顶着张大黑脸,身后跟着同样几个黑脸的小吏。
江盈知咦了声,“你们挖炭去了啊?”
陈三明抓狂,搓搓自己的脸,“晒的,晒的!”
他嘶了声,脸皮被日头晒到皮都破了,他说:“只知道逮着我们几个薅,派我们去到乌山口那跟水师一道守关口,整整三日啊,我们就晒成了这个鬼样子!”
“我都没脸见双鱼了,小满啊,你给我来点好吃的,我跟你说”
“小满,我瘦了没?”大胖挤开陈三明,打断他的哀嚎,冲上前来问。
江盈知看了眼,昧着良心地说:“瘦了,大胖啊,你好好补补,来,我多给你加几个鱼丸。”
“我呢??”
“还有我,小满,你可不能做偏心眼子啊”
后面一伙人控诉,江盈知说:“都有都有,新菜给你们头一个吃。”
陈三明哼道:“这还差不多,啥菜啊?”
小梅憋着笑,捞出煮熟的小章鱼,还是整个的,递过去给他瞧。
“嘛呀,”陈三明被吓一跳,“这玩意能吃?”
“八爪鱼啊,你没吃过?”江盈知拿出蘸料碟,往里头舀料汁的时候说。
一群人齐齐咦了声,满脸纠结,还真没吃过,谁也不吃那东西,一个大脑袋八条爪子,看见就渗人,熟了整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盈知忍笑,“你们真不吃啊,这味道真挺好的。”
“吃啊,我们还能怕,”陈三明接过来,他指着大胖说,“你瘦得多,给你先补补,你吃了兄弟几个再吃。”
大胖翻了个白眼,他倒是啥都敢吃,一屁股坐下来,抽出筷子就夹起章鱼脑袋,后头是白而微卷的几只触须。
他蘸了蘸酱汁,递到嘴边,一口咬下,与想象的那种会沾人麻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带着十足的韧劲。但是又嫩到可以牙齿磕到就咬断,嚼起来脆脆的,酱汁让它有了丰富的味道。
大胖一吃完,准备再夹一个的时候,抬起头一群脑袋正对着他,差点没把他吓出好歹来。
“大胖吃点东西,觉得好吃的,这眼睛就跟被针缝上了一样,”来自陈三明的观察,他大手一挥,“哥几个,快点吃,这玩意肯定好吃。”
本来堆起来的八爪鱼,立马被抢荡一空,只留下大胖举起来又还没放下的筷子。
他恶声恶气地说:“这么一大口,也不怕噎着。”
“我们噎不着,小梅多来一点,我们付钱,陈三明他会出钱的,”一个小吏嘴里含着没来得及咽下的章鱼须,急急忙忙开口。
陈三明瞪大了眼睛,谁出钱?
不过看到了端上来的鱼,他憋了回去,他等会儿就去扒拉这群人的钱袋子。
江盈知在旁边问,“鱼丸是要清汤鱼丸,还是吃酸汤鱼丸啊?”
“啥是酸汤鱼丸?”六七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吃起来酸口的喽,大夏天的吃这个开胃,”江盈知舀着盆里南瓜色的酸汤,回了一句。
这是她早上用南瓜泥、白醋、葱蒜、鱼露等熬的,味道跟她以前用黄灯笼椒熬的差了些,但是滋味还行。
对于她来说还行,对于没尝过的,这一碗酸汤鱼丸极大地刺激着人的味蕾。
陈三明之前是坚定不移的清汤鱼丸爱好者,不过当他尝到了那口酸汤后,他立即改变了主意。
刚吃时以为会很酸,但不是直接喝到醋的那种酸,而是酸中又带着很多的味道,冲淡了酸气。
尤其是那鱼丸,其他鱼肉做的鱼丸,主打一个绵密细腻,而不管是章鱼丸还是鱿鱼丸,表面都有着突出的颗粒。咬开里头还能嚼到带着脆劲的章鱼粒或是鱿鱼粒,浸在酸汤里,让这两样多了几分爽口。
“大热天的,就该吃这个,”陈三明感慨一声,他吃得都有点恍惚了,没办法回想以前的夏日到底是怎么过的。
好像是冷饭、馊饭混合着乱七八糟的吃食,他觉得自己好惨,活了那么多年才吃上这一口。
大胖嗷嗷叫了几声,他哭诉,“太好吃了,回去吃不下我媳妇做的,又得挨一顿骂。”
江盈知哈哈笑,“胖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给嫂子带一份,她还能骂你。”
“对哦,”大胖惊呼。
陈三明拆台,“然后你就多花一份钱,她这是拉客你知不知道。”
“我不想知道,”大胖说,“小满是个好人,陈三明你少做挑拨的勾当。”
这下全部人都笑了,江盈知也笑得坐在凳子上,只有陈三明想骂人。
这个酸汤鱼丸和白灼章鱼出来后,爱的人是真爱,就跟椒盐粉一样,不爱的人也是真讨厌,看见都不行。
有连吃几天都不厌烦的,到了摊子上只点这两样,尤其酸汤鱼丸,说吃了开胃,近来苦夏的人多,点这道的就更多了。
江盈知赚了钱,转头给陈强胜包了个红包,八百八十文,因为这些日子数他最费劲,又是钓鱿鱼,捉章鱼,还得手打鱼丸。
他接过,笑起
来,“我可不客气了。”
小梅努嘴,“我就没有。”
“诺,给你,”江盈知给了她两个铜板,“拿去买糖吃吧,敲麦芽糖的总在街上走,两文就能买一包,够你吃的了。”
小梅从后面抱住她,喊着,“阿姐,你这样不好。”
江盈知笑道:“你快下来吧,都瞧着你呢。”
小梅这才下来,江盈知又给海娃发钱,只有八文,多了不行,奖励他,“这些日子在摊子上可乖了,还知道给阿婆拿凳子,拿去买糖吃。”
海娃立即挺起胸脯,双手接过,无比虔诚,这可是他赚的。
江盈知本来想给秀秀的,不过还是让给了陈强胜,陈强胜也数出八文给秀秀,轻轻地放在她手心里,并说道:“我们秀秀也很厉害,帮阿娘干活,给阿叔敲腿,这是给你的。”
秀秀眼神亮晶晶,她跳起来,“我也有钱了!”
她数着钱,一个个铜板数,“买糖给阿娘,阿叔,婶婆叔公,小满姐姐、小梅姐姐,海娃,还有我自己。”
小孩子就是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打动别人。
小梅抱起秀秀说:“秀秀你买给大家,姐姐买给你吃。”
海娃立马说:“我也要。”
这赚了钱大伙都高兴,江盈知还把不少铜板拿到钱庄去兑成了碎银,平时总觉得那么几个大罐子的铜板多,兑成碎银就轻飘飘了,才五六两。
她找个地方藏好,反正比大罐子好藏。
刚回到西塘关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原本早就要下的雨,现在才落。
落了好几日才停,西塘关的大捕船出海捕鳓鱼,夏季鱼汛多,从没有间断的时候,这会儿又到了鳓鱼。
甚至精确到了哪一日为旺汛,渔民常说五月十三鳓鱼会,日里勿会夜里会,今朝勿会明朝会。
江盈知等着他们出海了才往渔港去,这一次好几日没来,还真有人在摊子前候着她。
不过不是来吃饭的,而是酒楼的伙计阿毛。“怎么了,”江盈知放下东西,有些疑问,“找我有事?”
阿毛点点头,看了看旁边的人,压低声音说:“小师傅,我们东家回来了,掌柜的想请你去谈点事情。”
江盈知了然,她朝后头说:“小梅,强胜哥,这里交给你们忙活了,我上酒楼去一趟。”
两个人齐齐应下,江盈知就跟着阿毛过去,半点不紧张不说,路过酒楼大门还要停下来,看到里头生意不错,才往前走。
到了后院,孙掌柜正等着她,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说:“东家回来了,我把你的事情跟他说了,本来想着去渔港那见你的,但那边人多嘴杂,就请了你过来。”
“你紧张不,要不要喝点茶?”
江盈知不解,“我紧张什么?”
她左右看看,小声说:“难不成你们东家长得很吓人?”
孙掌柜忍笑,“岁数大了,头发也白了,还吓人,吓谁。”
“那不就得了,走走,别晚了,我一天天的事情也很多的,”江盈知往前走了几步,催促孙掌柜。
孙掌柜连忙跟上,带她拐到另一个院子里,亭子里坐着个中年人,头发有点白了,面相倒是很温和。
“来,小满是吧,你坐,”方东家站起来迎接她,“我们酒楼这段日子可多亏了你,我们才有这么好的生意。”
江盈知听完了方东家说的一长串客套话,什么人小年纪轻,本事倒不小啥的,也没打断。
然后孙掌柜咳嗽几声,朝他使使眼色,方东家才说到正题上,“之前呢都是小打小闹,给你那么点钱,我一听就生气,怎么能把事情做成这样。”
他又开始长篇大论地痛骂孙掌柜不地道,江盈知仰头望亭子,这雕花真不错。
孙掌柜叹气,他终于忍不住说:“东家,我们不是问小满要钱还是要铺子的吗?”
“哎,对了,小满啊,我们请你来就是想问问这个,之前是之前,现在你的几个方子给酒楼带来这么多生意,”方东家难得说到了正题上,“你看你是一个一个方子算钱,还是要一间渔港临街的铺子,然后钱这边分的就少些。”
江盈知问,“钱是多少钱,铺子是怎么样的铺子?”
“像是水晶虾饺这样的方子,一百两肯定是要给的,芝麻黄鱼条嘛,二三十两的样子,”孙掌柜赶紧抢在他东家前开口。
立马接着道:“铺子地段好,也大,前面是厅房,中间是个大院子,里头有口井,后面是灶房。”
“你看看你要哪一个。”
江盈知很清楚明白地说:“得晚点我去瞧过铺子才能告诉你。”
她可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因为不管哪个,都是她该得的,她有底气收。
而且要是拒绝的话,人家会以为她不是诚心合作的,也得从口头约定到正式合作上来。
跟方东家又说了会儿话,孙掌柜跟上来继续说,留下方东家一个人在亭子里。
方东家叫人去喊了他的小儿子过来,方兆兴穿着件蓝布印花绸袍跑过来。
“爹,你找我啊?”方兆兴笑眯眯地问。
方东家看见这不成器的儿子就来气,半点用没有,一天天地尽想着吃喝玩乐。
不过想到他那大儿子,好好的人要出家当和尚,二女儿则招了个赘婿,他看这个傻儿子也有点顺眼了。
“你呢,去跟后厨的小师傅打好关系,笼络住人家,她虽然是个女子,年纪轻,但是本事可不小。”
方东家可不是打着结亲的意思,他是真想让方兆兴去跟江盈知搞好关系,处成朋友,日后就不大容易撕破脸,能给酒楼拉生意。
他在那里说话,方兆兴就在一旁咔嚓咔嚓啃着桃,脑袋狂点,半点没听进去。
然后方兆兴就被方东家踹到了后厨里。
方兆兴见到江盈知,他眼神一亮,很老实地说:“小师傅,我爹叫我来讨好你。”
他把打好关系、笼络全都归为讨好。
江盈知满脸疑惑,她看着眼前这个傻大个,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脸有点圆。
她好奇,“你爹是?”
方兆兴知无不言,他从他家爷爷开始说,然后一直说到他爹是这个酒楼东家。
他很自豪地说:“我是他不成器的小儿子。”
幸亏孙掌柜不在,不然见他这样子都得骂一句,哪里来的傻小子。
江盈知觉得这人还挺逗,又没有坏心眼,也跟他聊了几句,“你不成器,你还那么高兴?”
“昂,我高兴啊,”方兆兴高兴得没头没脑,“因为我大哥是不孝子嘛,我比他好一点。”
江盈知哦了声,不过她对打听别人家事没什么兴趣,她今日还得帮忙包点虾饺,随口说了句,“我还要忙。”
方兆兴撸起袖子,一脸认真地说:“我帮你。”
“嗯??”江盈知看他,“真的?”
她扔了几张虾饺皮过去,“那你帮吧,跟着我学。”
过了一会儿,江盈知对着几只扭曲的虾饺,倒扣的碗发呆,又看了眼方兆兴头上和脸上的面粉。
正好这时候孙掌柜进来,她拉过孙掌柜到一旁去,控诉,“你们东家是不是不想给东西,找个人来给我添乱的。”
孙掌柜一脸冤枉,“怎么会?”
他一转头看见了在桌子前忙活一通的方兆兴,他的脸色开始转变,语气也很飘忽,“兴许,大概,是吧。”
反正他觉得,自己东家真得去瞧瞧祖坟了,看看有没有冒白烟,别人家净出人才,他家净出笑话。
孙掌柜开始找补,“其实吧,我们小东家,他嘴巴还是挺好的。”
然后那头方兆兴就喊,“老胖师傅,”
胖师傅立即炸毛,“你个臭小子,信不信我拿勺子抡你。”
孙掌柜慢慢转过脑袋,江盈知哈哈大笑,方兆兴凑过来,“小师傅,你笑什么?我也想听。”
江盈知立刻收起笑,扭头对孙掌柜说:“走吧,我们先去瞧瞧铺子。”
“好哦好哦,我也去,”方兆兴
傻乐地附和。
孙掌柜说:“带上吧,有点东西要给你,还挺重的,需要个跑腿的。”
江盈知也没拒绝,方兆兴看着那一麻袋东西,朝孙掌柜伸手,“给钱。”
“你不是小东家吗,你没钱?”江盈知真的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方兆兴抖抖银袋子,里头铜板哐哐地响,“我有钱。”
“我爹一天给我一百文。”
简直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但江盈知不仅不伤心,她还给自己拉生意,“你那一百文,能在我摊子上吃好吃到饱,你来吃,我给你多上点。”
她报了几个菜名,方兆兴用惊奇的眼神看她,然后他说:“我都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