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个厨子, 除了胖师傅,没有一个肯服江盈知的。
第一天试宴场面出现了僵局。
那些厨子全都坐在凳子上,自顾自说着话, 完全不搭理她。
有的人还提早走了, 留下一句,“今年真的净出笑话,让个女人家来管宴席。”
“我们海浦真的没人了, 这样的宴席办了也是丢丑到别的岛上, 还非得要我来,酒楼里一堆的事情, 你们在这吧, 我就走个过场。”
这话说得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王寻真守在门边, 拦着不让他们走,因为她知道他们走了, 小满就没了面子。
江盈知倒是坦然, “阿真, 你让他们都走吧。”
随着人陆陆续续离开, 这间大灶房里只剩下江盈知和胖师傅两个人。
胖师傅挠了挠脑袋,他说:“要不我回酒楼请些人来,还有去外面请, 不要这些人做了。”
“没用的, ”江盈知摇了摇头,知道这是对她的考验, 要是连这些人都管不住, 要另外请的话, 那么谁会相信她能办好宴席,而且是在那么盛大的场面。
胖师傅也没话可以说, 王寻真很气愤,“要不我明天挨个把他们都揍一顿,保管叫他们听小满你的话。”
“这是馊主意,”江盈知失笑,她拒绝了,最后也离开了,不过没回食铺,而是去了庙里。
第二日一早,那些厨子准备来河泊所走个过场,让所官知道他们都来了,后面又走了,是上头主宴的那个管不住。
不过一进去倒是惊住了。
因为江盈知居然在灶台正中摆了灶神的小龛,不是纸像,海浦有每个月都有给灶神上供的风俗,分别是初一和十五两日,以及腊月间的大祭。
而今日就是十五。
江盈知也是从王逢年那得来的灵感,船老大害怕得罪海神,那么厨子最怕得罪灶神。
她自顾自地在那插上香,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天供奉灶神,我可是把所有酒楼和来的师傅们名字都给写上了,念也念了一遍。”
“想走可以先走。”
江盈知这招实在是拿捏住了他们的命脉,本来就对灶神多有敬畏,每月两次供奉必不能少,祭拜的东西也是参照祭小年那样来的,根本不敢有丝毫敷衍。
这下看见灶神哪敢有不敬,一个个心里咒骂,面上却丝毫不显,也不敢吵闹,挨个上去祭拜灶神。
祭拜完了也不敢走,因为江盈知叫她请来的庙祝把灶神摆在合适的位置,根本不挪走。
她微笑着说:“接下来几日,灶神就会在这保佑我们,保佑这次宴席不负众望。”
听她这么说完,众人一口气都堵在喉咙口,有的人想叫骂几句,一瞥见不远处的灶神,感觉从头到尾都被泼了一勺冰水,瞬间冷静下来。
四海庄大师傅率先说:“说吧,想叫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今日就做一道大伙的拿手菜吧,”江盈知继续保持微笑,“也好叫灶神尝尝。”
意思是,别想敷衍了事。
这些厨子有的愤愤踩地板,有的撸起袖子来,面上神情难看,也有的闭了闭眼,心平气和地准备开始做菜。
再心不甘情愿,也没可有人甩脸子离开,只好带着一股闷气开始做菜。
这下灶房算是忙碌起来了,烧火婆子生火,到处是菜刀在砧板上的声音,还有洗菜的哗啦声,有小吏进来送水。
江盈知并不动手,她今日就是把这些人整服气再说。
有的厨子做菜很快,因为擅长清蒸、油炸、红烧。
第一道被端过来的是油炸水潺,那胖厨子一脸得意,双手抱胸。
江盈知没搭理,拿出筷子夹起来,放到嘴边咬了口,那炸好的碎屑就掉在垫到下巴处的碗里。
她说:“炸过头了,水潺炸好应该是外脆里嫩,你这外头脆了,里面也老了,而且挂糊也不行,面糊多了。”
“会吃有什么好说的,”胖厨子拉下脸来,很显然在众人面前被当中数落,这让他面上挂不住,当场反驳。
江盈知也不恼,“瞧你那还没炸完吧,我给你露一手,看看到底是不是只会吃。”
其他人齐刷刷把视线转过来,江盈知并没有回望,而是径直走到刚撤火的油锅前,让婆子把锅重新生起火来。
她开始给水潺挂糊,说实话这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种熟练的手法,一抽一拉,整条鱼从头到尾挂上了一层薄而均匀的面糊。
从油锅里拿出来的时候,颜色一看就知道炸得特别到位,必定外酥里嫩。
但胖厨子仍然很不服气,“我这做的,但凡在灶上熟练些的都会,没有什么要领。”
“那你怎么炸成这样,”江盈知不冷不淡地回了句,她又面朝其他人说:“你们今日做的菜,但凡有难得住我的,我可以跟所官说我没办法胜任,让他另请高明。”
原本还沉默看热闹的厨子,立马活跃起来,有个老厨子说:“那请江姑娘来看看我这道菜,可有什么问题。”
他做的是道鱼骨酱,江盈知尝了一口后说:“这道菜应当请教新丰楼大师傅,他的鱼骨熬的又酥又脆,让人越嚼越香,老师傅的你火候欠佳,不要用陈醋,用米醋会更好吃 …”
她从色香味以及做法说了不少,全都句句在点子上,让老厨子原本有些不好的脸色,又变有了笑意,一边听还一边连连点头。
“你这鱼肉圆真想做的话,味道不用管,没有问题,但是你这个搅的不行,我给你搅一遍,是边搅边放番薯粉来增加黏性,不是一股脑全都放下去,让它变得软滑。”
江盈知一一看过去,但凡有问题都能一针见血指出来,尤其当她说起四海庄大师傅的雪花鱼丝羹。
这道算是大菜了,黄鱼的鱼肉变成丝丝缕缕的鱼丝,在汤汁里散开,犹如花萼上的花丝,又有一团团的蛋清糊垫底,便似雪花一般。
不管是从色香味还是刀功都绝无可挑的地方,当江盈知走到四海庄大师傅旁边,大家都停下了动作,想看看她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江盈知只说:“蛋清欠佳,真的想要蛋清营造雪花的感觉,这种搅发出来的过于拙劣。”
四海庄大师傅脸色很不好,大概知道江盈知想拿他来立威了,憋着口气,耳根子连着脖子都红了,语气并不好地说:“那你说,要怎么不拙劣?”
江盈知面向大家说:“很简单,加点面粉。”
她朝碗里磕了三个鸡蛋,取出蛋黄,这个时候她倒了一点白醋,并解释,“这能去除蛋腥味。”
“加一点面粉在蛋清,还要加砂糖,然后再搅,”她搅了几下,喊王寻真来帮她,因为人家劲更大,多搅会儿就能把蛋清搅发得跟奶油一样,又如云朵那般蓬松。
果然等王寻真搅完,筷子插在里头都不倒,但这蛋清真的成了,哪怕在汤里它也可以不散。
江盈知很会摆盘,毕竟以前就是做这行的,她取了一只浅蓝底的盘子,把蛋白用勺子挖圆沿边放好,随便拿了点酱汁,拉长成弧度,滴圆,在挑出鱼丝放在盘子上。
样子好看另说,倒是真突出了鱼丝和雪花团。
“这是随便摆的,到时候要是想做这盘菜,蛋清在汤里肯定不行,”江盈知把盘子递过去,接着说,“在谢洋宴吃饭的地方离灶房要走小半炷香,等这道菜上了,那么这蛋清就化成散状了。”
四海庄大师傅没吭声,看着这样子奇巧的摆盘,又看她打发的蛋清,他尝过,口感绵密而且甜味自然,不会一会儿就散得倒开,这是他今年才学的菜,而一个小姑娘一瞧就能看出其中关窍,还有什么话说。
又加之联想之前的事情,他最后先低了头,“行,你说让我做啥,我到时候宴会就做啥。”
连最硬气最有实力的都低了头,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听从江盈知的调派呗,虽然不服气,可人家至少真有实力,点评的也到位。
这一日结束的时候,江盈知心力交瘁,而且她还要在明日之前拟定大家该做的菜谱,连食铺生意都不大管得上,大家只能吃些现成的鱼饼、鱼丸这种东西。
江盈知连夜拟定完所有的菜式,等转日大伙过来,她压根没有等人说闲话的工夫,立即交代。
她说:“所官说每桌至少有二十四道菜,所以有八个冷盘,十二道热菜,两道汤品,两道点心。”
“鸿兴楼的大师傅擅长做点心,晚点你做道你拿手的九层糕。”
“至于四海庄的大师傅,以刀功见长,那这道文思豆腐交给你来做,豆腐切丝也在你的长处上,而且它的配料和昨日的雪花鱼丝羹大差不差,香菇、冬笋、火腿和鸡脯,只要切成丝就行。”
她着重道:“这菜只有大师傅你能做。”
这样当众不加掩饰的夸奖,总算让四海庄大师傅满意了,也没有装腔拿调,而是毫不犹疑地点头。
至于新丰楼大师傅,她说的是,“从明府来的大官里有个很爱吃鱼,所以鱼是重中之重,十二道热菜里有两道鱼菜,一道我做,一道大师傅你来做。”
“不管是去年鲜还是今年鲜,我觉得都无所谓,只要鱼鲜那就都不辜负这个名头,你老说是吧?”
“说得极是,”新丰楼大师傅一听这话,顿生无限感慨,真的是不管去年鲜还是今年鲜,鱼鲜对于他们做厨子的来说,才是最要紧的。
他也提了干劲来,“那你想要我做什么菜?”
“就做菊花鱼好了,”江盈知清楚他很擅长这个,离宴席也没几日,现学现做根本来不及。
新丰楼大师傅点头,他又问,“你自己做什么菜?”
“我做鱼羹,还有道牡丹鱼片,”江盈知回了一句。
其他人都不太敢相信,就做个鱼羹,算什么大菜啊。
“不是,你就做个鱼羹?”有人语气激动地问了出来,“做鱼羹干啥呢?谁没吃过啊?”
那一瞬间随着他的问话,大家对江盈知的怀疑到了顶点。
江盈知面不改色,“怎么,你们做宴之前都不打听下的吗?明府最大的那个官,牙口不好,我就算把鱼做出花来,还不如鱼羹对他胃口。”
而且越是被众人熟知且吃得多的东西,越难出新意,要是能把鱼羹做好,那也算是本事了。
大家又不是傻子,闻言也不再多说,江盈知接着报菜,给大半的人都根据长处安排了菜。
有些火候功夫不到家的,她就安排了凉菜,分别是葱油酥蜇,凉拌双脆,这
双脆是海蜇和猪肝,盐水肫仁、白灼虾、出骨掌翅和水晶鱼条。
这盐水肫仁用的是鸡胗头,而出骨掌翅是鸭翅,水晶鱼条少不得猪皮做冻,而小银鱼包里头,莴苣丝点缀。
至于汤菜,用的鱼鲞虾干冬瓜炖出来的清口汤,另一道则是一人一盅的海参汤。
还有两道点心,除了九层糕外,还有个杏仁豆腐。
到了十二道热菜这,基本是大头,除了文思豆腐、菊花鱼、鱼羹,还有一品翅肚羹,红烧甲鱼、三丝蔬菜卷还有清炒芦笋,翠盖鲍鱼、清炖狮子头、焖炉烤鸭,以及江盈知压轴的牡丹鱼片。
等报完了还有几个人没有轮到,都是有点本事,但功夫又不到家的,不管是凉菜热菜还是点心都没法做。
有人就问,“我们几个没活了是吗?”
“谁说的,”江盈知立马接话,“你们几个分派了最重要的一个活,就是熬紫苏叶汤和陈皮,还有削白萝卜丝。”
“这是啥重要的活?”另外个厨子撇撇嘴。
“哪里不重要了,你们知道紫苏叶是用来做什么的,要是吃了海鲜发红疹起风团,用这个就能止住,至于白萝卜丝,大宴免不得要多吃些,这个消食化积。”
“另外的,你们还得炖黄酒,要放姜丝,再泡绿茶来。”
一个能解海鲜的寒,另一个解腻,全看吃席的人自己选择了,他们可以不喝,但是不能没有。
这几个人听完心服口服,自愿称为后勤保障。
后面又进行了些许修正,请所官过目后,才算敲定。
其他人在忙活自己要做的菜,灶房里充斥着卤鸭掌的香气,还有糖醋汁被出来的酸甜。
有个厨子擅长做烤鸭,还特别搬了个炉子来,他做烤鸭真的一绝。
尤其是做的焖炉烤鸭,用的是秸秆烧炉的,火瞧着旺内壁却不热,所以刷了一层饴糖的鸭皮,就在这样的温度里慢慢被炙烤,鸭皮逐渐变得紧实而红亮。
他还会等鸭皮在里头吱吱作响,油花还没有渗透的时候,又拿出来刷层麻油,此后就侯着等它烤好。
拿出来的鸭子瞧着就很馋人,褐红色的发着油光,饱含汁水,一直在从鸭尾处滴落。那皮特别酥软,还有饴糖的甜香,尤其片鸭肉的时候,那刀从鸭皮处落下,露出里头油润多汁的鸭肉。
江盈知尝过几块,凭她自己的手艺来说,是没法指点别人的,反要多多讨教,实在是这门手艺并不简单。
焖炉烤鸭适合单吃,要是挂炉烤鸭那种特别脆的口感,江盈知会再配个小卷饼,和甜面酱还有其他配菜,适合卷起来吃。
嘴巴仍留有烤鸭的香气,她开始片鱼肉。
这道牡丹鱼片说实话,其实就是胜在摆盘一绝,每一片炸好的鱼片一层一层叠上,等叠好后,就犹如盛开的牡丹,造型特别精巧,是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的。
至于味道的话,油炸鱼片配酱,比起造型来滋味会显得稍微薄弱一点,但是江盈知这酱又调配得特别好,能弥补鱼片被油炸后失去的鲜味,带来另一种特别甜滋滋又带点酸的口感,比一般糖醋的浓厚黏腻要显得清透不少。
但是却给了其他厨子一点震撼和灵感,有些人看着那摆盘若有所思。
这些菜烧好后,江盈知请了所官来试宴,他每样都尝过后,满意点头,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
他总不好当着新丰楼大师傅,这个上一年管谢洋宴的人,说今年的要远胜上一年吧,虽然确实如此。
等到食材陆续运到,进行最后一日的练习和演练,终于到了谢洋节当日。
江盈知肯定是没法出去看的,她天不亮就已经在四桥湾这里的大灶房忙活了,她把自己的食材完全备好,还得去看其他人的,不能有任何岔子。
外头的盛况全是小梅和王寻真跟她转述的。
大概就是在涨潮的时候去海神庙祭拜,放上各种祭品,等所官和镇长从海神庙回来,就沿路到四桥湾这里。
四桥湾的海岸口停着一艘大船,大家在这里的船上祭拜,不跟开洋节那时一样请神,但是要念祭词保佑,这个过程十分得枯燥而且无聊,而且很漫长。
虽然岸口有很多的人在等待,嘴上念着鱼获满舱,风调雨顺,但都很不耐烦。
这个祭词,不管是镇长还是所官都要念,一念就到上午结束,到正午开席的时候才停。
等到下午,那才进入七天谢洋节的娱乐,鱼灯、抬阁、滑稽戏、抬阁、马灯等等表演,还有连做七天七夜的谢洋戏,有乱弹班、笃班、越剧班,还有很多小的戏班,总之热闹非凡。
所以损失一个上午做宴,实在不算什么,江盈知先做完了自己的菜,尤其鱼羹她做起来很顺手,这完全不需要她多费心思。
倒是牡丹鱼片,她从天没亮,点着蜡烛到这里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鱼捞出来,处理完后飞速下刀切鱼片。
等她自己的东西大概全部备完,然后开始挨个查看,品尝留下的菜,指点其问题,因为有些人他想着反正不是自己担责,总要偷懒的。
灶房里简直忙碌得要命,到处都是人在走动,婆子抱着柴,往灶膛里塞,还有小吏从外头跑过来,时不时来催,问都做好了没,快到上菜的点了。
江盈知都一一回复,等到正午,外头开始敲锣打鼓,小吏跑进来喊,“传菜喽——”
冷盘早就上桌,眼下上的热菜,一道道摆盘精致的菜肴从灶房被送往远处的长桌。
那十来张长桌上的冷盘早就被一扫而空,有的船老大手里拿着鸭翅,嘴上要说:“冷盘再上点,就那么一些,谁够吃啊。”
“对啊,总算不是之前那些虾蟹贝了,这些倒是出奇得对味,本来该多来些肉的。”
“我家小孩也爱吃,那个水晶鱼条,再给我们这边上点,能不能买啊,我给我家里头带点,这菜是谁做的?”
“这些菜,还真是一看就好吃,”有个船老大咽了咽口水,赶紧下筷子,插中一只鸭腿,一把塞到嘴里,连皮带肉地撕扯下来,那一瞬间,那种油烤过的口感,还有饴糖的甜便席卷了整个嘴巴。
随着菜上桌,说话的声音都少了许多,后面那些来吃宴席的人都在打听,今年这宴到底是谁主办的。
“啥第一鲜,是个小姑娘吧,我又没去吃鱼宴,谁知道。”
“就是她,瞧着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下回我们去她那里尝尝呗。”
一时附和声响起,又全是筷子打到碗盘上的声音,只顾着埋头苦吃。
“你们海浦今年这个谢洋节办得不错,”明府官员指指桌上的冷菜,“这冷盘倒是不逊色于明府的,尤其这水晶鱼条,卖相好,有巧思。”
所官连连陪着一块笑,“新选了个做鱼第一鲜,虽是女子,不过手艺和心思倒是很讨巧。”
“你们对人才倒是不拘束,”明府官员说了一句,瞧着一道道上来的热菜,每份量都不算多,但是摆盘摆得精致,而且卖相别致,只瞧了眼就觉得滋味差不了。
他先吃的牡丹鱼片,从成卷的鱼片里抽出一片来,蘸了蘸旁边的酱汁,很脆的外皮,酱的味道很好,他满意地点点头。
连吃了四道菜,所有菜品的味道都好得不行,各有各的风味,烧鸭的油嫩,文思豆腐的奇巧清口,芦笋嫩又解腻,最后尝的这道鱼羹爽滑,特别合他的口味,一气吃了小半碗。
他看见旁边有温好的黄酒,更是笑了声,“这心思倒是讨巧,吃点鱼菜总是要配黄酒的。”
一碗酒下肚,这大官也吃美了,松了口,“虽说我是来要今年的鱼课(鱼税),不过上头也肯减免点税收,今年你们这样样妥帖,到时候还能再谈谈。”
可把所官喜得面色红润,今年的头一场大宴圆满结束,一点差错都没有!
只要看大家吃过的盘子,基本都
干干净净的,而碗筷旁边却是一片狼藉,吃得个个肚子饱胀,要回去都舍不得回去,而是坐在那回味着那些味道,想着哪日再能吃上。
本来也是体面的人,一到好吃的上头竟也不要脸起来,有些人吃完,还顺走了杏仁豆腐和九层糕,有一群人摸到了灶房,还想再吃点,反正连剩下的也不嫌弃。
在灶房里一直说今年的谢洋宴办得真真好,下回要是还有,他们肯定要抢位置,把自家的碗拿过来,可以带些菜走。
所官到的时候,灶房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对着这一众厨师寒暄了几句,最后叫来江盈知。
“好好好,今年这个宴席办的就是一个好字,心思也精巧。除了赏钱外,旁的你能得的一个好处就是,我这边可以把给水师做宴,还有外出餐食的采买交给你。”
所官说:“你不是开了个食铺,以后有需要可以从你那边采买,他们每人都几十文的定额。”
“水师有多少个人?”江盈知擦着手上的汗,有点好奇。
“一百来个吧,”所官要了根水晶鱼条,边咬边说,“等你这边能做好,说不准还有旁的生意。”
江盈知爽快应下,“行,多谢所官,以后有事就说。”
这可是人脉也是大生意,有钱赚谁还会不赚,至于名头这东西,不如钱好使。
本以为这场宴席办下来,江盈知应该欢欢喜喜的,然后再同众人告别,她没有,因为跟大家关系也没有处到那份上。
只是简单的客套了几句,连让大家到她的食铺里吃饭都没有,跟这群厨子相处可真累。
她看见外头的日光,想着这几日的折磨可终于结束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只热爱食铺里的海鲜小菜,或者地摊美食,宴席上的大菜做起来实在又费劲又累。
从前到后没日没夜磨了五天,赏银二两,她掂着钱袋子,哼着小调出来,望着眼前张灯结彩的街道,欢快雀跃的人们,才恍惚在过节。
她站在那看了会儿花灯,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一路回了食铺睡觉,等到她睡醒,已是第二日清早。
最近大伙忙着过节,也少来食铺里吃饭,她正好歇几日,小梅和王寻真出去逛逛了,给她留了饭。
等她吃完早饭,顺手打开门,江盈知抬头看去,往旁边退一步,这人从哪冒出来的,这么快就从外海赶回来了。
嘴上说:“今日不做生意。”
庄轻舟晃着扇子说:“我也不是来吃饭的。”
他本来想迈步进去的,眼神瞟见了从街角走来的王逢年,笑了笑,“哎呀,真是巧啊,我前脚刚到,有人后脚就跟了上来。”
“不如我们三个一道逛逛这谢洋节。”
江盈知暗骂了句有病,转身往里走,王逢年用肩膀撞开他说:“怎么,跟你很熟吗?”
“滚一边去,”王逢年冷笑,“我们两个有约了。”